第九十八章 夜入行宮
在邢雲海離開浮島第二天,就有人在船上隱隱約約看見浮島上濃煙滾滾,火光一片。
原來那日‘雌雄羅刹’好不容易打探到邢雲海的住處,誰料領著人馬尋到那時已是人去院空。顏碧玉一氣之下,當時就命人處處放火,將浮島上燒成一片灰燼後才肯憤憤離去。苗一鳳本想出言勸阻,但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又怕被別人察覺她與邢雲海的關係,也就作罷。
柳正風聽說此事後,自知浮島一時回不去,若返回以前所隱居的小鎮,恐怕也未必獲得安寧。又見陸英賢等人極力挽留,柳正風盛情難卻之下決定一家人暫時先留下,隨義軍遷徙到峭嶺島。峭嶺,臨海而居,與奇石山相對,勢如兩扉,周圍潮汐湍急,舟行艱難,是一處可據險固守的天然堡壘。
其實,他之所以答應留下來,尚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想協助唐元查明關於奸細的事情。由於唐元在江壽的幫助下,數日內雖然走遍君州角角落落,但卻未能發現他們所想要的線索。
柳正風等人是最後一批來到峭嶺島的,一到峭嶺島便聽說江鉦與張自當發生過口角之爭,至於因何事而起卻無人得知。
柳家的住處被安排在一個尷尬的位置,離行宮像近又像遠,離宮牆近卻離宮門遠,處於前排最角落處。
但,不管住在何處,對柳氏一家來說都一樣,隻要他們一家人在一起就可以了。
話說張自當、陸英賢等人來到峭嶺後,以峭嶺為根據地,招兵買馬,嚴加訓練;同時征收糧食,建宮造營,打武器、造兵船,準備與蒙軍進行長期作戰。
唐元一直在暗地裏追查奸細之事,但那個韓左使像人間蒸發一樣,一點跡象都沒有。
時光如飛,柳正風到了崖山已數十日,不知是不得信任還是做事能力被懷疑,不見有人給他派事做,整日無所事事,閑的發慌。
一開始江鉦偶爾來柳家說說話,但最近就極少看到江鉦來,或許是忙於軍務。
幸好,那個老乞丐唐元也是閑著無聊,時常來找他聊天喝酒,這般愜意地虛度光陰。
如果不是楊太後及陸英賢多番挽留,跟看了邢雲海那封信,恐怕柳正風早就帶著家人尋個地方歸隱,過平靜生活。
是日!陽光明媚,浮雲流竄,清風涼爽。
柳正風立於岸邊,正孤獨的麵對滔滔大海,萬分感慨,望洋興歎。
忽聞身後一陣輕微的破風之音傳來,伴隨著白沙酥酥的脆響,刹那間,一個人影如風般地來到柳正風的背後,即到即止。
“唐老哥,不知你找我有何事?”
柳正風泰然處之,頭也不回,夷然自若道,很明顯已經知曉來人。
“不知是你耳力聰敏還是我輕功不行,每次都被你猜對”唐元歎道。
“有什麽好猜的,就你喜歡幹這種無聊之事。況且,你整天在我耳邊晃,若我聽不出來,豈不是被你笑話”柳正風坦然道。
唐元登時收斂起一貫的嬉皮笑臉樣,長歎一聲,悶悶不樂道:“聽說你家那妖女整天鬧著要走,你不會真的要走吧?你若走了,我一個人更無聊了,與其這樣倒不如跟你們一道走,圖個自由,也能到處討點好吃的解解饞”說真的在峭嶺島上真的沒什麽野味吃。
“不如你去跟江鉦將軍練練兵吧,或許這樣日子好過些”柳正風建議道。
“目前,峭嶺群臣唯張自當馬首是瞻,姓張的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江鉦的日子亦無好過。他奶奶的,這個姓張的真不是東西,擱著你這樣的勞力不用,真是太浪費了。如果當初知道他如此對你,你那時就不該救他。難道。。你家那丫頭的身份被他知道了不成?”
柳正風微微一笑道:“這不能怪張大人,他有他的難處,況且我對軍務真的一竅不通”
“有何難處?昨日聽說,人家文丞相請求入峭嶺議事,卻屢遭他們的排擠與阻撓,不然文丞相現已在朝廷之上出謀劃策、以圖東山再起。這是抗蒙複國嗎?他娘的,個個隻顧著自己的這點小私心,算什麽嘛”唐元說著,搖搖頭,也是萬般無奈。
柳正風沉默片刻,忍不住問道:“這麽說,你們已有文大人的消息,不知現在他在哪裏?”
“是他派人找到這兒的,據說他們那股義軍現在駐屯在船澳,本打算來此會軍的。誰知,張自當那廝執意不肯,他說文丞相在外更益於大局,還說文丞相的隊伍中可能藏匿著奸細,恐怕泄露消息”唐元正色道。
聽唐元這般小心翼翼的說話,看來這個消息知道的人並不多。
“船澳!海豐縣那邊,不遠,我倒想去見見文大人”柳正風道。
唐元一聽柳正風這麽說,登時兩眼放精光,不禁地抬手拍拍柳正風的肩膀,歡喜道:“如此甚好!我老叫花都有些時日沒見過文大人了,心中甚是懷念,有些話可想與他說說”看得出唐元對這個文丞相很是喜歡,而對柳正風剛才的表現也甚為滿意。
“唐老哥,看來此事尚是秘密,不知你從何得知”柳正風輕聲道。
唐元一聽,故作謹慎地左顧右盼一番,才對柳正風貼耳而道:“是江鉦將軍偷偷告訴我的,當時特地警告我,千萬不要跟任何人說起。但我老叫化憋在心裏難受,就跑來跟你說了”說完,不由地得意一笑。
“是嗎?於是,我建議你暫且留這裏應付張陸等人。我一人去就足矣,所謂能者多勞,那就拜托唐老哥啦”柳正風竊笑道。
“若知道如此,剛才就不跟你說這事,你這白眼狼難道真想撇下我,自己風流快活去”唐元苦笑道。
“什麽風流快活?我這是辦正事去,不要胡說八道。唐老哥,何時變得如此小氣?你若有什麽話,我幫你捎去便是”柳正風臉上笑容一斂,很認真道。
唐元臉上泛起一抹詭異的笑,看著柳正風,皺皺眉道:“怕了吧。看你將自己說的多能,偏怕被那妖女知道,罰你給她洗腳畫眉”說著,一副替柳正風擔憂的模樣。
“不說她,不如等會兒,你與我去個地方如何?”柳正風故作神秘道。
其實他在心裏已想好了對策,隻是不知可不可行而已,但不管如何不試過怎知。
“什麽地方?”唐元很是好奇,忽地眼珠一閃,又狐疑道:“如此神秘,看來未必是好事”說完,不由地搖搖頭。
“一會兒便知。總之我不害你便是”柳正風繼續賣關子道。
“你這小子。。。。越來越像某個人了咯”唐元笑道。
柳正風覺得這陽光越加厲害,建議道:“不如到我住處坐坐?現在不是要去的時候”
“正有此意,你不在我也不好意思去”唐元尷尬笑道。
“看來你一天不受罵,渾身難受吧”柳正風隨之而笑,打趣道。
“或許吧!”唐元很不確定,怔了怔,又道:“以前我老叫化看她可是文文弱弱的,話沒幾句,不知現在為何如此能說會道?看來是受了你家那位的教導,學會不少知識。罵起人來,一道一道的,既有道理又能誅心。使得我老叫化又受用又尷尬”
“我看你被人罵到懷念了吧,一天不被罵心裏就難受,是不是?”柳正風笑道。
“嗯!一天不被她罵,心底就覺得空蕩蕩像是缺了些什麽似的,亂糟糟的”唐元頗有感覺的樣子。
“你就扯吧”柳正風撲簌地笑了一下,快步往島上走去。
一轉眼已是二更時分,行宮中屋簷底燈籠下的侍衛都已昏昏欲睡,兩條人影趁著淡淡的月色如鬼魅那般一溜煙地潛入峭嶺島的行宮內。
太後的寢宮內,書房中,一片淺黃色的燈光靜靜地從窗戶照出來。
楊太後尚未入睡,坐在書桌前,雙手捧著書,兩眼卻發呆著,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突然間,兩個人影無聲無息地出現於屋內,他們來得很小心,並沒驚動外麵的侍衛。
“草民唐元(柳正風),叩見太後娘娘”
楊太後一怔,抬頭一看,見是柳正風與唐元二人跪拜在地,這才鬆了口氣。
“唐老英雄、柳大俠,這麽晚了,你們有事?快起來說話,在哀家麵前無需多禮”楊太後一整形態,皺著眉,疑惑道。
“草民這次冒昧來此,有一事要問太後娘娘,請娘娘允許”唐元起了身,作拱道。
“唐老英雄,有話便問。你是江湖中人一貫快人快語,也無需在哀家麵前顧忌太多”楊太後道。
“太後,你最近可有文大人的消息?”唐元試探性地問道。
“是啊(歎氣)!哀家許久都沒文大人的消息了。曾吩咐張太傅等人去打聽打聽,可如今尚未有消息。不知二位可有?若有的話,跟哀家說說吧”楊太後道。
“草民,聽說文大人在船澳,曾派人來峭嶺島向皇帝上表自劾兵敗江西之罪,但皇上、太後仿佛對此事都是一無所知?因此,我老叫化才不得已,偷偷潛入宮來,望太後恕罪”唐元察言觀色,慢條斯理地說。
“有這等事?張太傅等人簡直太大膽,竟知情不報,隱瞞本宮,他們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太後。明天哀家必須跟他們要一個說法”楊太後聽之,一改往日的頹廢之態,怒形於色,握拳怒道。
“太後,稍安勿躁!何須跟他們一般計較,況且這隻是他們的一點小私心而已。他們對皇上、太後忠心可鑒,這點大可不必懷疑。然而,草民覺得此事必先瞞住他們,若被他們知道說不定又想出什麽法子來。不知太後如何處理文大人呢”柳正風道。
“這。。!”楊太後心中一怔,沉思了片刻,才儼然道:“雖說文丞相在江西打了敗戰,但勝敗乃兵家常事;更何況,文丞相孤軍作戰,敵眾我寡,本宮相信他當時定然盡力而為,戰敗之事又怎能全怪於他。當年若不是他與張自當等人響應勤王,趙室皇朝早就沒了,就憑這點哀家亦不能讓他受了委屈。況且,如今趙室危急,像他這樣的人才少之又少,應當嘉獎才是,就算張太傅等人不樂意,本宮也要擅自做一回主”
“請太後莫要意氣用事。不管如何,但總得給個說法,不然也難以服眾”唐元問道。
“太後,不如這樣!你請皇上先給草民頒發一道密詔,讓我倆秘密去見文大人,然後你再探探張太傅等人的口風。倘若他們知道此事瞞不住,一定會想方設法向皇上、太後稟明事情原委。那樣事情便可順理成章,彼此也就不會覺得難堪,傷了和氣”柳正風略思片刻,大膽道。
楊太後一聽,琢磨會兒,笑道:“果然好主意!想不到柳大俠心思如此慎密,謀算了得”
“其實,我這個柳兄弟也是個大將之才,可惜少了個伯樂”唐元樂滋滋的吹捧道,一時忘了麵前這人是太後娘娘。
楊太後聽之,不禁地撲簌一笑,隨之又將笑容收斂起來,故作驚訝道:“是嗎?”
柳正風聽見唐元在太後麵前打趣,看著楊太後的神情變化,不由地屈身作拱,惶恐道:“唐前輩乃江湖中人,不拘小節,如若有冒犯之處,望太後見諒”
“柳大俠,大可放心。你這個唐前輩,哀家見過數次,知他逍遙自在,快人快語,自然不會責怪於他。況且,他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哀家有何理由責怪他”楊太後正色道。
柳正風聽楊太後這麽說,這才放下心來,眼睛一轉,不由得瞟了唐元一眼。心想:“看來這唐老哥在太後麵前不止一兩次如此了吧,若在太平時期恐怕他的頭顱早就不在了”
“二位請先坐會,哀家去去就來”楊太後說完便起了身,然後緩緩地走了出去。
柳正風、唐元見屋內無人,也就不客氣地在一側的椅子坐下來。
“柳老弟,下次你莫要叫我老叫化來辦這種事,如若被捉,恐怕死路一條”唐元故作為難道。
“瞧你說的!你這種事可沒少幹吧”柳正風當然知道他的性情,微微笑道。
“你別冤枉我,私入行宮這種殺頭之事,我老叫化可不喜歡幹。一個不慎,不但丟了名聲又賠了性命”唐元道。
“記得當年你可是到宮裏偷過吃的,別以為我忘了”柳正風淡然道。
“有這事嗎?你確定?我老叫化怎能幹這種事呢”唐元裝瘋賣傻道。
。。。
等了一炷香的時間,就聞外麵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柳唐二人立即起身,隱身探看。便見是楊太後轉了回來,手上握著一支黃色的紙筒。
二人立即走出來,站在一側候著。
“這是一封密信,麻煩二位想個法子帶給文丞相,他看了自會明白,其他我就不多說了”,楊太後說著走過來,將紙筒遞給柳正風,眼神中飄出‘拜托’兩字個字來。
“草民自當將它送到文丞相手上,絕不負太後所托”柳正風接過紙筒,當即作拱道。
“太後,我倆來這,正是為了這個東西”唐元笑道。
“哀家當然信得過兩位。唐英雄,你為朝廷之事勞心勞力,哀家隻能記在心上”楊太後說完,不由地喟歎一番。
“太後,此處不宜多待,那我倆就告退了”
柳唐二人異口同聲道,想必深知在此處境危險。
“哀家的侍女沒事吧”楊太後瞧了一眼靠在門後熟睡的宮女,輕聲問道。
“沒事!等會兒她倆自會醒來”柳正風隨口應道,二人轉身往外走去。
“若有什麽事,二位隨時可以進宮來找我”楊太後不忘囑咐一聲,自是沒有再挽留他倆,任其二人匆匆離去。
隨時可以進宮?哪有這麽容易,二人悄悄避開宮中侍衛,然後飛簷走壁地出了行宮,連連暗慶不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