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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羊城失守

  “這,又來土匪了嗎?這些人真是不知死活”蒙婉倩媚眼一瞪,勃然大怒道。


  柳正風伸臂抱住妻子的肩膀,頓覺她一樣香汗淋漓,輕拍兩下她肩頭,安慰道:“瞧你緊張的,這是我叫張掌櫃他們過來助你的,誰知他們來得這麽慢”說到最後一句頗有責怪之意。


  “也就你相信他們,你們叫他們過來吃早飯還差不多”蒙婉倩說著,架開丈夫的手,去拾起一支火把,走進院內。


  婆婆聽見院外的打鬥聲停了,就逐個將樹上的三個小子接下來,柳懷仁一下來就往院外走。


  “娘,你又打贏了吧”


  柳懷仁本就往院外走,一碰見蒙婉倩進來,迅速抱住她的大腿,乳聲乳氣地問道。


  “別扯著娘,娘一身是汗,莫要髒了你衣服”蒙婉倩摸摸兒子的頭,說道。


  “娘,我不怕,你的汗比花都香,我就愛聞,不信你也聞聞”柳懷仁摟著母親的大腿不放,深怕母親不信,說完即刻用鼻子嗅了嗅母親的衣服,一副很沉醉很喜歡的樣子。歎道:“真香”。


  “行了,就你會哄娘,快回去睡覺吧,免得明早起不來”蒙婉倩無奈地笑了笑道。


  “小姐,我去將水燒熱,待會兒讓你和姑爺都可以洗洗”婆婆走了過來,笑聲道。


  “嗯!我先將這些屍體都給扔出去”蒙婉倩應道,轉而對柳懷仁說:“老二,你放開娘,娘要幹活”


  柳懷仁一聽之下,笑了笑,當即鬆開母親,且道:“娘,我替你拿火把”


  蒙婉倩遲疑一下,將火把伸給柳懷仁,立刻向屍體走去,把他們逐個扔出牆外去,這臂力若被莊稼漢看見都自愧不如。


  張掌櫃領著人已來近,一看見柳正風大吃一驚,急問道:“柳老弟,你。。你怎麽在這?陳富貴他們呢”


  嘙一聲,一物從院牆上掉落柳正風身後,嚇得張掌櫃一陣囉嗦,這是院內最後一具屍體了。


  “那邊的土匪已退,我繞道趕了回來的”柳正風坦然相告。


  張掌櫃回過神來,點點頭,目光一轉,瞄了一眼院前亂七八糟的屍體,足有三十多具,自覺慚愧道:“虧得你趕回來的及時,否則我們這些人都該抹脖子了”。心想:“這柳員外是怎麽做到的,一兩個人就能殺了這麽多土匪”


  一個黃臉酒糟鼻的大漢不免被剛才畫麵嚇著了,喉嚨咕隆一下,不知院內的柳夫人何時生氣,再丟具屍體出來,急忙附和道:“是啊!柳員外,我們一聽訊息就緊趕慢趕過來了,絕不敢懈怠。兄弟們都可以作證,不信你可以隨便問問”話剛說完,鄉親們立馬點頭應:是。


  “沒事,我都知道大家盡力了,你們幫忙處理一下屍體吧”柳正風麵帶微笑道。


  “你們且到山坡下看看,那個吳彥還在不在”這個清脆的聲音是從院內傳出來的。


  大家一聽,就知道是柳夫人的聲音,暗道:“柳夫人果然在聽’,怎敢怠慢,當下嗯了一聲,持著火把,慢慢往山坡上搜下去。


  他們已知道那個吳彥是誰,也想拿住那廝交給陳富貴的族人,將其浸豬籠去。


  尋了半響,果然尋到被摔得七葷八素、半死不活的吳彥,大家合力將其拉了上來。


  柳正風看著被拖上來的吳彥已然昏死,呼吸尚存,一臉鄙視,冷冷笑道:“果然是這廝,當日答應我要好好做人,怎知他這般不知悔改,也算罪有應得了”


  “柳老弟,這種人怎知悔改,他遲早都有這一遭的”張掌櫃恨恨道。


  “待我將其交代族長,讓大家審判他,再將浸豬籠”黃臉酒糟鼻的大漢道。


  “柳員外,屍體都搬到後山,我們在那挖了個坑,埋了”一個漢子道。


  “有勞各位!”柳正風作揖道。


  處理完瑣事,張掌櫃領著大夥將吳彥及一些受傷的土匪押回鎮上去。


  數日後,吳彥死了,被浸豬籠死的,與他的姘頭王瑛一個死法。


  不久,陳秀才把柳正風夫妻倆的事情改編成武林典故在鎮上連說數天,掙了許多銀兩,令他笑得合不攏嘴,直呼柳家夫妻乃財神。所謂改編,當然將實事中的人物名字,情節都有所改動,否則陳富貴不將他殺了才解恨。


  十二月的風呼呼的吹得那個冷,吹得林間的樹木吱吱作響,搖擺不定。


  一所孤單單的宅院坐落在臨海林間,院門梁上斜懸的匾寫著兩個大字:柳宅。


  一個人戴氈帽、披棉袍,雙手交插在衣管內,用肘部將門吱的一聲推開,走了進去,再以同樣方式將門關上。


  “爹!你去哪啦?為何不帶我去,真沒意思”


  柳懷仁聽到門響,裹著錦衣袍子,戴著小棉帽,從左側屋子開門走了出來。


  “你這小子,在責問你爹嗎?天冷,咱進屋再說”


  眨眼間,柳正風已慢跑到了他身前,伸手拽著他走進屋去。


  屋內火爐燒著水,比戶外暖和多了;蒙婉倩與婆婆皆坐床邊縫新衣服,李擎天與柳懷義身藏在被窩裏,僅露出個頭來看書。


  “爹!你回來了!”“師父,你回來了!”


  “嗯!你們都在”


  柳正風互搓一下手,倒了一碗熱水,端到桌前一椅子上坐了下來,接著又隨口而道:“這大冷天的,又縫衣服,小心凍著手”


  “天兒,衣服少,趁現在有空就多縫兩件”婆婆隨口應道,對姑爺愛答不理地縫著衣服。


  柳正風頷首微笑,繼而皺著眉頭,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在想什麽呢?外麵出事了嗎”蒙婉倩看他一臉嚴峻,停下手頭活,關心道。


  “昨日羊城又失守了,鎮上來了許多難民!”柳正風如實道,落寞極了,胸中憋著一股氣。該是為流離失所的百姓而感到氣憤和無奈吧?

  這年頭,打仗這事習以為常,蒙軍從北一路南下,義軍節節敗退,百姓都見慣不怪了。


  “這打仗有輸有贏,失守了再領兵奪回來就是。你想那麽多幹嘛”蒙婉倩隨口道。


  哢一聲,柳正風將碗置在桌上,熱水灑了出來,幸虧沒燙到人。他不好氣道:“婦人之見!失守的城池欲想收複,談何容易!這都是你的好叔叔幹的好事,他這是要趕盡殺絕,滅人種族。你知道嗎?”心中有氣,聲音不由大了些,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對妻子說話。


  本來好好地靠在柳正風身邊的柳懷仁,不禁哆嗦幾下,立時跑去抱著母親,嚎哭道:“娘,爹罵您,爹不要咱了”


  柳懷義立馬自被窩裏挺身坐起,開口便道:“爹,你不該如此對娘說話”他從未見過父親對母親如此大聲地說過話,自是偏袒母親,勇敢糾正父親。


  蒙婉倩知是丈夫心中難受才這麽說話,自然不作計較,但麵對這種情況自己真的無能為力。她一麵輕拍著兒子的後背一麵說道:“哪我有什麽辦法?要我去求他還是要我去殺了他?”,心中當然也略感委屈.

  柳正風立時意識到剛才的話有些過分,頗有責怪妻子的的意思,當下道歉道:“這不怪你,我剛才心中有氣,我道歉”


  蒙婉倩撲簌一笑,看著柳正風,嬌嗔道:“這次我接受了,不允許有下次”方才的不快化成一縷飛煙散去。這才安慰柳懷仁:“別哭了,你爹不是經常凶你嗎?很快又給你買糖葫蘆吃,凶你娘也一個樣”


  “但他從來沒凶過娘”柳懷仁抽泣道,其實爹娘和好了,他也不必再哭了。


  婆婆心疼柳懷仁,埋怨道:“姑爺,本來小姐就是不忍看你難受,才想這法子讓你撒氣的,這倒是委屈了我家老二了”心想:“你們夫妻倆就算真的吵架,床頭吵來床尾和,卻讓個孩子跟著受罪不成”


  柳正風眉頭深鎖,道:“羊城失守,恐怕很快就打到這了,我擔心咱們是走不了啦”,他雖然撒了氣,好受了一些,但心中那份擔憂依舊在。


  “走不了就不走!走路多累”柳懷仁趴在母親的大腿上,不樂意道,總之他是真的不喜歡走遠路。這小孩秉性苦笑就一瞬間的事,快來快去,似乎已將剛才的事忘了。


  蒙婉倩才不管孩子說什麽,摸摸小兒子的頭就道:“船怕是等不來了,不如就走路吧”


  “拖家帶口的,走路哪有那麽容易。如今到處都是難民,路上太複雜、太危險了”婆婆提醒道。說出自己心中的憂慮。


  “我們就帶些衣服、幹糧、銀兩,其它能舍就舍,應該沒多少東西”蒙婉倩道。


  “柳員外,有人找你”這時,院門被敲得‘梆梆’響,外麵有人在喊叫著。


  柳懷仁的耳朵最尖了,當時就聽出聲音的主人,得意地叫道:“爹!是阿福的聲音!應該是客店沒人了,來喚你去跟他掌櫃下棋”總之,他是這樣認為的,這種事又不是一兩次了。


  蒙婉倩陰著臉,看著柳懷仁嬌嗔道:“就你聰明、你厲害!你爹剛從客店回來,要下棋早就下了”,嚇得他匆匆用手捂嘴而笑,不敢再做言語。


  “應該有事,我看看去”


  柳正風深呼吸一陣,一掃愁緒,說著起身闊步走出去,到院門處將門打開。


  柳懷仁屁顛屁顛地跟隨其後,門一開,他就趁機鑽出去,

  果然是阿福!旁邊站著一位戴氈帽、裹著破舊大袍的年輕小夥。


  柳懷仁沒大沒小地上前推了一下目光閃爍的阿福,樂道:“爹!我說的沒錯吧,是阿福”


  “阿華,是你”柳正風看著來人,甚是驚訝,因為半年之約未到,劉延華這番到來,定是有事,於是作請道:“有事吧?快裏麵坐”劉延華當即點一下頭。


  阿福偷偷將目光從內院收回,簡單作了揖道:“柳員外,店裏忙著,我先就走了”,說完,失落地走了。心想:“這柳夫人怎麽都不見人呢”


  柳懷仁對著阿福的背影深深鞠躬作揖道:“阿福!後會有期”由於太投入了,未察覺父親已領著劉延華往院子裏走了。


  “老二,你要記得關門”


  柳懷仁聽到這一句,吃了一驚,即時撒腿往院裏跑,急忙將門關上,快跑追去,拉上劉延華的手,熟絡道:“華哥,原來是你,裹的跟大粽子似的,我都認不得你”


  “你小子裹的跟小粽子似的,華哥也認不出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柳老二了”劉延華聽這小子打趣,不由對他挑逗一番;隻是麵上的不悅,令他笑得有點尷尬。


  “阿華!你怎麽來了?屋內坐”


  說話間,他們來到那個房門前,蒙婉倩一眼就認出來人,招呼著。


  “柳夫人,婆婆,有禮了”


  大家客套一般,柳正風請劉延華坐下,且倒上一碗熱水放在旁邊的桌麵上。


  劉延華喝上兩口熱水,暖和一下身子,才慢慢將此番的來意告知。


  近日,羊城被蒙軍圍困攻打,兵民傷亡慘重,孤軍無援,寡不敵眾。昨日,再度淪陷,張安撫使為了不使蒙軍屠城、百姓遭受侵害,放棄了繼續巷戰,已然投降,作了蒙軍的俘虜。這特殊時期,劉家早有打算,以免船隻被蒙軍征用,城破之前毅然決然駛出外海。又怕耽誤了約期,特地派劉延華連夜前來,告知柳正風;還有一個意思就是告訴柳正風,蒙軍打來了,要走趁早走,別等船了。


  “這是我爺爺讓我帶來的定金和違約金,請柳先生收下”劉延華從懷來捎出一個鼓鼓的布袋遞給柳正風。


  “約期未到,何來違約之說,你這銀子我收不得”柳正風笑著拒絕了。接著,又道“告訴你爺爺,我自做打算,請他放心就是”聽到這話,蒙婉倩不由地橫了他一眼。


  劉延華拿著銀袋,遞收不得,為難道:“這如何使得”


  “別什麽使得使不得的!你收著就是!你們這份情,我們領了”蒙婉倩勸道。


  劉延華這才將布袋重新放入懷裏,起身作勢告辭:“各位!在下告辭了”


  “你走了一夜的路!吃了飯,休息一下,明日再走吧!”柳正風挽留道。


  “和我玩一會兒唄。多日不見,甚是懷念”柳懷仁趁機做個份,挽留他。


  “不知那邊情況如何,我要趕著回去,就不留了”劉延華執意要走。


  “這是一些幹糧和一壺熱水,你拿著路上用”


  趁著他們說話之際,婆婆已匆匆備好一些路上用的東西裝在布袋中,遞給劉延華。


  劉延華沒有推辭,感謝一番,接過布袋走了。因為他真的很需要袋裏的食物。


  蒙婉倩歎了口氣,隨口而道:“劉家人真夠意思,都這時候了,還記得這些”


  柳正風長歎一聲,嘀咕道:“這時候誰都有難處,現狀並不樂觀”,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我這去收拾行囊,準備一下,隨時可走”婆婆說完,便開始行動了。


  眨眼過了數日,蒙軍沒有想象中那麽快打來這小鎮,一切都像沉澱了一般。


  春節將到,外麵依然是那種北風呼呼吹的天氣,冷得很,僅差細雨霏霏了。


  柳正風戴氈帽、披棉袍,雙手插在衣管裏,走在小鎮的長街上。


  街上空蕩蕩的,風吹的枯葉夾在塵埃中滾滾而動,時起時落;懸掛在門梁上麵的牌匾晃動著發出噫噫的聲響;除了那間客店門外角落處的兩個乞丐外,再無他人。


  他推門,走入了那間門戶虛掩的客店,看店內幾個熟人圍成一桌,煮著酒正下棋,於是客套地打了個招呼。


  “柳員外,這大冷天的,你來下棋嗎?隨便坐”


  坐在門口裏邊打著瞌的阿福被忽然吹進來的冷風驚了一顫,抬頭一看來人,懶散的接待一下。


  “要買點東西,順便來這看看!”柳正風禮貌地回應,徑直往裏走。


  “柳老弟,你怎麽來了,咱倆來一盤”


  張掌櫃本來在櫃台內算計前幾天的賬,一看是柳正風來,興致盎然地喚道。


  “這幫老哥不是在玩嗎?你咋偏叫我”柳正風嘴角一揚,笑著向櫃台前走去,邊走邊說。


  張掌櫃笑容可掬地道:“這兒數你棋藝高,跟你多下幾盤,我便可學習學習”


  “聽說蒙軍都快打來了,你怎麽還有心情做生意,不想走嗎?”柳正風眉頭一皺,問道。


  張掌櫃長歎一聲,笑道:“我就這點家當,走了就一無所有了,我才不走呢。更何況我爹走不動了,總不能丟下他逃命去吧”


  “聽說蒙軍沒那麽恐怖,許多外走的人又回去了。照我說,離鄉背井的都不知死在哪,不如守著自己的家要殺要剮隨他便,總之都是一死”一個看棋的老漢湊了過來,講出自己的觀點。


  柳正風不認識這個人,自是不好開口,禮貌性地笑了笑。


  張掌櫃看著老漢,滿不在意地笑笑道:“你就一個人,說的倒是輕鬆”。


  老漢一臉不樂意,氣憤道:“輕鬆?難道我一個老光棍就不是一條命嗎?”說完,氣衝衝地往門口走去,呢喃著:“活著的,都是命,這命不分貴賤,別以為你有錢就能低看我,別以為你讀過書就能懂得多,別以為你年輕就能活得久,別以為你有田就能有飯吃。。。”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誤會了。我是說,像你柳老弟這樣一壟田屋,拖家帶口,要走談何容易”張掌櫃麵有難色,一臉無奈地向柳正風低聲辯解道。


  柳正風點點頭,表示理解道:“我明白,隻是張大哥你無意中說到他痛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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