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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外——短篇小說《鑰匙》

  宦海弄潮 - 號外——短篇小說《鑰匙》 

  鑰匙 

  一 

  雖說也是六月了,但永華這座小縣城的夜晚尚有些涼意,縣房產局副局長趙定國汲著一雙拖鞋,穿著一條紅得乾淨俐落的三角褲,站在自家的門外。【】 

  首先要澄清的是,趙定國是個很正常的男人,並不是什麼行為藝術的愛好者,作為永華縣房產局年輕有為的副局長,智商和情商更不在話下。有人不禁會猜測,趙定國一定是惹老婆生氣了,老婆盛怒之下讓他「凈身出戶」。在永華縣,類似的情況還真不算少,應該說永華的男人怕老婆是小有名氣的,有人調侃說,不少外地的已婚女人得知永華男人這一優良品格,紛紛嘆息自己嫁得太早,不管這事是不是真的,永華的男人聽說后,心裡多多少少會沾沾自喜,無端地生出一些自豪感,既然怕老婆成了男人的優點,男人們漸而對怕老婆這事不再遮遮掩掩了,有的時候還不忘了晒晒在老婆大人堅強領導下的幸福生活。不過,趙定國的閃亮登場並不歸功於他老婆的堅強領導,他現在的境況,緣於一起未遂的捉姦行動。 

  當趙定國氣勢洶洶地從家裡追出來,追捕公然在家裡偷歡的那對狗男女,門在他的身後無情地關上了。趙定國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褲腰,鑰匙當然不會掛在那條三角褲上,當趙定國意識到自己除了一條用來遮羞的三角褲外身無長物時,他開始慌了神。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下午下班的時候,趙定國試著給家裡打了一個電話,好久沒人接,心想施秋萍怕是又不在家了吧,自從施秋萍到佳恆集團上班后,她晚上按時回家的機率越來越小,趙定國一開始選擇在單位的食堂湊合一下,後來覺得這樣會讓人猜度他和施秋萍的關係出現問題,他就不在食堂吃了,經常在一家叫紅月的小餐館將晚餐打發掉。 

  回到冷冷清清的家,洗了澡,穿上本命年用來避穢的紅色三角褲,趙定國來到了電腦邊,聽說老謀子的金陵十三釵剛剛首映,他於是在上搜來看。戴上耳麥,跌宕起伏的劇情很快把他帶到了那個令人窒息的年代,當小日本的子彈擊中花苞一樣的女學生時,趙定國敲了一下空格鍵,暫停了電影,汲著拖鞋,來到客廳倒水喝。 

  趙定國端著茶杯,口中還含著來不及吞下的水,目光粘在了客廳的沙發上,昏暗的燈光下,正上演著另一幕**迭起的真人版電影,一個肥碩的男人身體正賣力地運動著,他的身下,一具白皙的肢體正如罌粟花一樣妖嬈盛開。趙定國感到一股熱血直衝腦門,口中含著的水一下子嗆著了他,他把杯子往地上一摔,手指著那男人,想怒吼,卻發現自己吼不出來。 

  沙發旁調得很暗的落地燈不知道怎麼熄了,趙定國的眼前一黑,一個肥碩的黑影撲了過來,死死地把他按在了地上。等趙定國掙扎著爬起來的時候,防盜門「嘭」地關上了,一對狗男女成功地實施了一場乾淨俐落的撤退行動。 

  趙定國想都沒想就沖了出去,他下意識地吼了一聲,驚醒了剛剛睡去的聲控燈,在樓道里,趙定國還能聽見從底層傳來的倉皇腳步聲。他迅速跑到樓梯口的窗前,向下張望,兩隻黑影在路燈昏黃的領地閃現了一下,然後消失在夜色之中。趙定國向下跑了幾步,但很快就站住了,腥紅的三角褲如同一盞紅燈,讓他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二 

  沒有鑰匙,讓趙定國一時慌了手腳,這個家他是回不去了。如果現在順著樓梯來了什麼人,見到他這副尊容,他該如何面對?今天中午接待客人的時候,有位仁兄講過一個段子,其實這個段子趙定國老早就聽過,了無新意,講的是關於一個陌生男人誤入女人澡堂的事,面對不速之客,光著身子的女人們正確的選擇就是捂住自己臉。而此時,趙定國在想,要是來了人,他是不是也該這樣。 

  怕什麼就來什麼,樓下彷彿傳來了腳步聲,趙定國的心裡咯噔一下,他手足無措地四下打量了一下,沒有一個可供藏身的所在,他突然想起了天台,在剛搬進這個房子時,趙定國曾經上去過一次,好像是引著師傅安裝太陽能熱水器。他記得,通往天台的門鎖好像壞了,趙定國拿定主意,決定到天台上去暫避一時。 

  躡手躡腳地爬到八樓,趙定國卻發現天台的門鎖不知道什麼時候修好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坐在台階上,心情沮喪到了極點。 

  六月的蚊子顯然是一支生力軍,這裡一直鮮有人跡,面對上蒼送來的大禮,一個個當然喜出望外,雄糾糾氣昂昂地向趙定國發起夏季攻勢,儘管趙定國使出渾身解數展開攻防大戰,無奈敵眾我寡,渾身剌癢難忍。 

  除了應付在他周圍如同觀看足球世界盃一樣興奮的蚊子,他還要抽出時間傾聽樓梯上下的動靜,這裡雖然理論上不會有人經過,但是離八樓住戶的家門,僅僅十來步台階,如果被人發覺,他不知道怎樣面對鄰里的目光,雖然彼此並不認識,但是真要是被人認了出來,他一個副局長光著身子站在外面,僅靠一件怪異的紅三角褲護住要害,絕對會在小範圍里引起轟動。 

  趙定國噼里啪啦的拍蚊聲剛響了一陣,有人自言自語地問:哪個在外面?十多級台階下的一扇門開了,一個人影在燈光的簇擁下冒了出來,那人彷彿朝趙定國的方位看了幾眼,然後進屋,關上門。趙定國忐忑地想,這人肯定沒有看見自己,一個人從光線充足的地方乍地來到黑暗處,哪能看清楚什麼?再者說了,那人要是發現了自己,哪能如此平靜地離去? 

  為了避免驚擾鄰居們,趙定國停止了反攻,轉入戰略防禦,雙手風車一樣地圍著周身轉,不一會,就累了個氣喘吁吁。趙定國決定不再作困獸之鬥了,也不管自己的這副行頭讓人撞見會產生怎樣的後果,他決心逃離。 

  這個念頭剛剛萌發,趙定國就發現了情況不妙,一陣急促的腳步在樓梯間響起,他忘了蚊子正附在他的身上饕餮盛宴,耳朵似乎豎了起來,屏息靜氣地探聽這些腳步的意圖。 

  腳步聲由遠及近,幾道卡白的電筒光柱朝他所在的方位掃蕩著,光柱投在了他身旁的牆壁上,密密麻麻的蚊子在耀目的光斑中群魔亂舞。「他在那裡。」一個男人的聲音如同炸雷一樣響起來了。 

  趙定國就象馬戲團里的小丑一樣,被幾道剌目的電筒定格在了樓梯間里。他的臉發燙,心亂跳,額頭上泌出了豆大的汗。他蹲在地上,雙手抱著胸,盡量減少自己的體積,他說:「你們想幹什麼?」「少廢話,跟我們走一趟!」一個男人把電筒光肆無忌憚地打在趙定國的臉上,彷彿在抽著他的耳光。 

  「憑什麼抓我?我就住在這裡,我家住在四樓。」趙定國心想,這可能是一個誤會,最近小區內發生了幾例入室偷竊案,物業部門迫於壓力,不得不組織保安加大了巡查力度。「跟我們走。」可能是發現趙定國赤條條的並沒有什麼利器,兩個膀大腰圓的保安提著棒子沖了上來,架起趙定國就往樓下走。 

  三 

  趙定國居住的小區叫雅亭華園,是永華縣最大的居民小區,當年雅亭華園剛剛竣工,開發商郭大軍就到縣公安局去打了個申請,半個月不到,縣公安局就在這裡設立了警務室,並派來了兩個小警察,煞有其事地辦起公來。可是自打房子賣光之後,細心的居民發現,警務室通常是鐵將軍守門,後來,小區里時常發生盜竊事件,迫於壓力,郭大軍就花錢請了幾個保安,這些保安就象麥田裡的稻草人一樣,嚇唬一下新手還行,小區里的盜竊案還是時有發生,居民們怨聲四起。 

  今天,總算是抓到了一條大魚,保安隊長王志平盯著趙定國,就象一隻豹子發現了一頭鮮美可口的羚羊。他提著手電筒,圍著趙定國踱著步,冷不丁地喝問:老實交待,你偷了幾家,都偷了些什麼? 

  趙定國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他的嘴角,在剛才的推搡過程中,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劃破了,血液和著口水,鹹鹹的。他說,我再說一遍,我是趙定國,是這個小區的居民,住在21棟一單元四樓,不是你們所說的小偷。 

  你查一下!王志平朝自己的手下下了命令。一個保安從辦公桌里找出一本皺巴巴的冊子,翻查了一會,然後指著其中的一欄,遞給王志平看,王志平掃了一眼,接過冊子,粗嗓門對趙定國說,你把樓棟號層數再說一遍!趙定國說,21棟一單元四樓,有錯嗎?王志平把冊子往辦公桌上狠狠地一摔,說,就知道你小子玩花樣,我再警告你一次,老實交待!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趙定國突然記起來,房產證上的名字,是施秋萍的,住戶登記冊上或許也是這樣的吧,他連忙說,我老婆叫施秋萍,我是她愛人。趙定國這話一出口,就有些臉紅,自己好歹是個幹部,說的話怎麼弱智得很。王志平顯然對趙定國這句有些弱智的話沒有在意,他更關心的是確定趙定國的身份。他伸出手,對趙定國說,身份證! 

  屋子裡圍觀的人頓時發出一陣鬨笑。趙定國的身上,只有一件堪堪遮羞的紅色三角褲,這身份證若是帶在身上,該往哪兒放呢?旁邊一位保安調侃道,沒有帶身份證的話,結婚證也行啊!圍觀的人笑得更起勁了,趙定國知道這些人笑的什麼,他此時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一個堂堂的副局長,何曾受過這種羞辱。 

  好在趙定國的心理素質過硬,他緩了緩,說,我給施秋萍打電話,讓她來一趟。王志平眯起眼睛,想了想,指了指桌上的電話,說,別想耍花樣。 

  趙定國在撥施秋萍電話的時候,才想起在自家客廳的一幕,那個場景,讓天下所有的丈夫都怒髮衝冠,可是現在,身為丈夫的他卻莫名被人當小偷抓了起來,不得已給她打電話,求她出場來證明自己的無辜,一想到這裡,他把電話手柄狠狠地一壓,悶聲坐到了椅子上,閉上了眼睛。 

  老子就知道你不是什麼趙定國,想訛老子,你***還嫩了點。王志平齜著牙,活脫脫的閻羅王再世,他見趙定國突然把電話壓了,堅信此人是做賊心虛,他打消了顧慮,所以腔調空前的盛氣凌人。 

  千百種滋味一齊湧上趙定國的心頭,有羞辱、有悲愴、有奇恥、有無奈,他想是不是讓自己的司機來一趟呢?可是照眼前這個黑臉保安的邏輯,司機來了也不能證明自己的身份,除非把全局的人都挨個找來,一齊作證,可是這樣成嗎?讓全局的人都來看自己的洋相?趙定國絕望地緊閉著雙眼,一股酸酸的味道充斥著鼻腔,眼角處彷彿有一滴潮濕的東西向外奔突,他睜開眼,用虛弱的聲音對王志平說,找件衣服給我穿上,我有些冷。 

  你***還以為自己是郭大軍怎的?王志平氣咻咻地說。屋子裡的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有人說,真是個笨賊,穿著一件三角褲出來作案。屋角的一個黃毛年輕人憤憤地說,難道小偷的臉上寫著字,媽的,老子的那輛鈴木,指不定就是他偷的。另一個說,說他是小偷,我怎麼看也太不像啊,到像是一個採花大盜。眾人又快活地鬨笑起來。 

  王志平叉起腰,目光威嚴地掃視了一下人群,說,吵個球啊,要不你們來審?見眾人不作聲了,他揮揮手,對一個保安說,馬上打電話給派出所。 

  保安打電話報了警,王志平不懷好意地笑著,看著趙定國,說,你不交待也沒關係,等一會到了派出所,你就知道厲害了。趙定國聽說報了警,心裡反而踏實了許多,他說,你們想過沒有,如果我真是21棟一單元4樓的戶主,你們怎麼收場? 

  這話讓王志平錯愣了一陣,他仔細打量了一下趙定國,目光變得不那麼銳利了,他轉身揮了揮手,對意猶未盡的圍觀者說,都散了吧,派出所的人馬上就來了,天不早了,都回去洗了睡。 

  驅散了眾人,王志平一言不發,他悶頭抽了一支煙,拿起桌上的電話,聯繫上了物業公司經理郭小軍。郭小軍是郭大軍的親弟弟,在郭大軍未成大器之前,是永華縣街頭的混混,郭大軍為了讓他的弟弟從良,自雅亭華園建成后,成立了一個物業公司,讓郭小軍打理。王志平一直是郭小軍的得力幹將,老大從了良,他也跟著混了個保安隊長。 

  王志平躬著腰打電話,就好像郭小軍此時就站在他面前一樣,他說,郭哥,發生了點小事,您有空嗎?郭小軍正在陪他哥哥郭大軍打麻將,心不在焉地問,說吧,啥事?王志平說,剛剛抓了個小偷。郭小軍說,抓了就抓了,屁大的事也跟我說?王志平側身看了看趙定國,低聲說,他說他不是小偷,說是小區的業主。郭小軍怒火熊熊,但是當著他哥哥的面,不敢顯露出真實的一面,他耐著性子,說,好了,你看著辦吧,我有事在忙呢。 

  趙定國知道這個保安在跟郭小軍打電話,他猛地衝過去,從王志平手裡搶過話筒,喊道,告訴你哥,我是房產局的趙定國。郭小軍不知道趙定國這號人物,問,你找我有事嗎?趙定國吼道,老子被你們的保安當小偷抓了! 

  郭小軍捂著手機,問郭大軍,哥,你認識趙定國這個人嗎?郭大軍抓牌的手停了下來,問,哪個趙定國?郭小軍說,房產局的。郭大軍皺了皺眉,說當然認識了,怎麼了?郭小軍說,他說他被我們的保安當小偷抓了。郭大軍霍地起身,一巴掌拍在麻將桌上,眾麻將頓時在桌上跳起了迪斯高。 

  混帳!郭大軍丟下兩個字,怒氣沖衝出了包間的門,又折轉回來,指著郭小軍問,你還站在那裡做什麼?郭小軍連忙跟著出來,亦步亦趨地跟著郭大軍的身後下樓上車。 

  郭氏兄弟來到雅亭華園物業管理中心,卻沒有看見王志軍和趙定國他們,留守值班的保安畢恭畢敬地告訴郭大軍,派出所的人剛把小偷帶走,王隊長也跟著去了。郭大軍盯著屋子裡滿地的煙蒂,嗡聲嗡氣地問,怎麼個情況?保安不知道郭大軍指的是什麼,支支吾吾答不上來,郭小軍一拍桌子,說,讓你說說,是怎麼發現小偷的。 

  保安如釋重負地說,當時我們正在值班,有業主打電話,說他發現了一個可疑的人,躲在前往天台的過道口,很可能是小偷,要我們去看看,我們就立馬趕過去了,抓了個正著。郭大軍粗重地哼了一聲,問,這個人被抓后,說了什麼嗎?保安撓了撓頭,想了想,說,他說是21棟的一單元四樓的業主,可是我們查了,業主是個女的,姓施。郭大軍問,施秋萍?保安諂笑道,郭總真是好記性,業主的名字都記得這麼清楚。郭大軍氣呼呼地站起來,罵了一句,都是***飯桶! 

  四 

  施秋萍是郭大軍從縣高級中學挖過來的,她原在縣高級中學任英語老師,有次她代表教育戰線參加縣裡組織的演講大賽,郭大軍好歹是地方名人,作為特邀嘉賓參加了此次活動,施秋萍的口才和氣質征服了郭大軍,郭大軍動了征為公司所用的心思,找人一打聽,意外地得知了施秋萍竟是縣房管局副局長趙定國的妻子。作為一個以房產開發為主的企業,房管局可算得上是主管部門,施秋萍如果加盟,除了她本人的才幹,再加上牽上了業務主管部門領導的線,可謂一箭雙鵰啊! 

  郭大軍如獲至寶,他親自登門拜訪,施秋萍卻不賣帳,她委婉地拒絕了郭大軍的好意,理由是她沒有這個能力。郭大軍卻不拋棄不放棄,效仿劉備三顧茅廬,拋出了三十萬的年薪,還承諾施秋萍,只要她點頭,剛剛竣工的雅亭華園所有的居室由她挑選,均按市場價的七折計算。面對著豐厚的傭金,還有她做夢都想要的三居室,最後,施秋萍動心了,她在協議上籤了字,趙定國是在施秋萍到房產局去辦事,才知道施秋萍已經離開了三尺講台,他當時有些鬱悶,但是他勸止不了,當時,施秋萍正在暗地裡跟他鬧離婚。 

  鬧離婚的理由是,施秋萍無意中在趙定國的手機中發現了一條簡訊,簡訊是這麼說的,定國,這幾天怎麼沒來我這裡,晚上有空嗎?我親自燒幾個菜,等你來。落款是月。施秋萍舉著手機,找正在上看電影的趙定國興師問罪,趙定國看得正起勁,被施秋萍一聲怒喝硬生生地從劇情中拖回到現實里,他問,怎麼回事?施秋萍說,你小子有種啊,當了個小破官,也學柯林頓搞婚外情了。趙定國當即否定。施秋萍說,那你給我解釋一下,這簡訊是怎麼回事?趙定國看了一眼手機屏,知道這是他的初戀情人江小月發給他的簡訊,江小月工作的一家企業垮了,開了一家小餐館,叫紅月酒家,生意清淡。趙定國常常到那裡把晚飯解決掉,對於江小月,趙定國更多的是憐憫,僅此而已。 

  趙定國不想把他和江小月之間的舊事告訴施秋萍,更不想多費口舌地解釋一通,撒了個謊,說,現在發這樣的簡訊捉弄人的多了去了,你也當真?施秋萍愣了一愣,隨即轉身走了,在以後的幾天里,施秋萍表現得很淡定,好像這一頁已經翻了過去,被淹沒在歲月的河流里。可是過了約半個月的樣子,施秋萍突然來到了他的辦公室,扔了兩張紙在他的辦公桌上,說,我們離婚吧。 

  今天可不是愚人節。趙定國訕笑著說。施秋萍冷冰冰地說,我天天在過愚人節,不要再狡辯了,簽字吧,我們好說好散。趙定國這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說,你總得給我個理由吧?施秋萍冷哼了一聲,說,半年來你幾乎每天都去紅月酒家,難道僅僅是去吃飯?趙定國反詰道,我不去吃飯又去幹什麼?施秋萍紅著眼圈,說,趙定國你就演戲吧,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個金湘玉是你的初戀情人。趙定國呆了一下,才明白施秋萍把江小月比喻成電影龍門客棧里的老闆娘,跟施秋萍談戀愛時的第一場電影,就是龍門客棧。他惱道,什麼金湘玉銀湘玉的,你別捕風捉影好不好?施秋萍最後退了一步,說,你最好地快點把字簽了,這樣對你我都是一種解脫。 

  第二天,施秋萍就把趙定國的枕頭扔進了客房,用無聲的行動宣布了二人分居時代的開啟。趙定國生了幾天悶氣,最後也接受了這個現實,漸漸地他覺得,他和施秋萍的結合是一個錯誤,他想,要是施秋萍堅持離婚,他說不準就在協議書上簽字,結婚六年來,施秋萍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他一開始還以為是雙方的身體出了毛病,勸說施秋萍一起去省城檢查一下,施秋萍勉強同意去了,結果兩人的檢查報告均顯示正常。大半年前,趙定國找鑰匙的時候,在施秋萍的包里發現了避孕藥,他拿著避孕藥向施秋萍逼問,施秋萍解釋說公司的業務太忙,現在要孩子不合適。趙定國憤慨地說,我不是不支持你的事業,最起碼你該跟我商個量吧?施秋萍哭著說,結婚之初,咱們一直住教師宿舍,要攢錢買房子,現在郭總半賣半送了這套三居室,我不努力工作,對不起人家啊!這樣一說,趙定國覺得有些道理,怪就怪自己沒本事,他從農村出來,按流行的說法是鳳凰男,能夠娶到書香門第、漂亮可人的施秋萍,算是一種造化,按說他在房管局當副局長,只要他願意,灰色收入是少不了的,可是趙定國不願意這麼做,住進現在的這套房子,他倒沾了施秋萍的光。 

  現在,趙定國被請進了派出所的一個辦公室,一隻手被銬在了一台辦公桌的腳上,一個二十多歲的小警察腋下夾著一個公文包,走了進來,趙定國一看,臉上露出了笑容。 

  真巧啊!沒想到在這裡碰見你。趙定國打著招呼,在他的眼裡,剛進來的年輕警察就象是一根救命稻草。年輕警察用疑惑有眼神打量著他,問,我們認識嗎?趙定國把臉往前湊了湊,說,我們應該認識啊! 

  年輕警察認真地看了看趙定國的臉,記起什麼似的,說,怎麼是你?說完,目光落在了趙定國的三角褲上。趙定國的臉紅了紅,說,就是我啊,我不小心被關在了家門外,又沒有鑰匙,被小區的保安當成小偷抓起來了。 

  年輕警察想了想,說,看來是一個誤會。趙定國說,可不是嗎,你應該知道我就是小區的居民。趙定國並不知道這位年輕警察的名字,說認識他,只不過是見過幾次面,說起來,他們的見面頗有些戲劇性,年輕警察也是雅亭華園的居民,住在20棟一單元四樓,跟趙定國的家隔著一條綠化帶,由於雅亭華園的樓盤整齊劃一,各樓棟的外觀一模一樣,上錯樓的事時有發生,趙定國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認識了年輕警察。 

  那天,趙定國正在家看書,一個打扮入時的漂亮姑娘敲響了他家的門,趙定國從貓眼裡看了看這個姑娘,並不認識,以為她是推銷員,隔著門問,你找誰?姑娘說,子建,還不快開門。趙定國說,你弄錯了吧,這裡沒有叫子建的。姑娘說,子建,我錯了還不行嗎?你快開門吧。這時施秋萍端著水杯從卧室走了出來,她顯然也聽到了門外嬌柔可人的聲音,女人的本能,讓她有一探究竟的想法。 

  趙定國對施秋萍的想法心知肚明,他開了門,儘可能地把門開大一些,心底無私天地寬嘛。施秋萍見是個梨花帶雨的美女,帶著與生俱來的敵意,問,你找誰?那女孩見趙定國和施秋萍站在屋內,這才意識到自己敲錯了門,她說,對不起,打擾你們了。 

  這樣的情況,接著又發生了幾次,不是這女孩敲錯門,就是那個叫子建的警察醉醺醺地猛按門鈴,有一次,還是警察過來領走了女孩。趙定國有些氣惱,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渾渾噩噩的,回自己的家,怎麼連路都不認識呢?礙於是一個小區的鄰居,趙定國把氣忍了,沒想到,如今,他們竟然以這樣的方式再次見面。 

  五 

  施秋萍回到家,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她今天的酒喝得有些多,自從到佳恆集團上班后,總有沒完沒了的應酬,她對趙定國十分失望,想當初他是多麼體貼的一個人吶,如今呢,不僅對自己越來越冷淡,還居然在外面玩起了花腳烏龜,施秋萍的日子過得十分鬱悶,乾脆借酒澆愁,一杯接一杯的喝,喝得讓那些肥頭大耳的領導老總們高聲叫好。 

  坐在沙發上,她發了一會呆,打量著這個曾經流淌過幸福和甜蜜的家,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一隻精緻的女鞋上,酒頓時醒了一大半。 

  趙定國,你個臭男人,你不是口口聲聲標榜自己是清白的嗎?把女人都帶到家裡來了,你不是罵我得了疑心病嗎?現在鐵證如山,我看你怎麼解釋! 

  想到這裡,施秋萍胸脯劇烈起伏地給趙定國打了手機,「傷不起,真的傷不起……」手機鈴聲居然在家中響起了。施秋萍一腳踢開書房的門,手機在書桌上唱著歌,綠瑩瑩的光一閃一閃,宛若鬼火。 

  施秋萍趴在床上,哭得個稀哩嘩啦,雖說她和趙定國分房而眠,但是不得不說,她還是很在乎趙定國的,這也是她沒有向趙定國再次提及離婚要求的原因,有時候,她希望江小月真的跟趙定國沒有什麼瓜葛,準確地講,施秋萍對這段婚姻相當珍惜的,不是有句話嗎,愛越深,恨愈切。 

  可是現在,施秋萍近乎絕望了,真的沒想到,現實居然如此殘酷,趙定國竟然把女人帶到家裡來的。手機響了起來,施秋萍瞥了一眼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施秋萍本無心接聽,可是打電話的人很執著,她只好用紙巾擤了擤鼻腔里盈滿的淚水,盡量用平靜的語氣接了電話。 

  孫子建說,請問是施秋萍嗎?施秋萍說,是我,你是哪位?孫子建說,我是派出所的。施秋萍問,有什麼事?孫子建說,請問你認識趙定國嗎?施秋萍說,當然,我們是夫妻。說夫妻的時候,施秋萍的鼻子有些酸。孫子建說,你過來一趟吧,趙定國現在在我們所里。施秋萍問,他出了什麼事?孫子建說,你來了再說吧。施秋萍掛了電話,她木木地走出卧室,重新打量了一下凌亂的客廳,眼前似乎浮現出讓她窒息的一幕,她撿起那隻精緻的拖鞋,用紙包好。放進包里,出了門。 

  打了車,來到派出所,一進門就看見了趙定國,趙定國穿著紅色的三角褲,坐在那裡,黑頭黑臉的。見施秋萍進來了,他也不打招呼,反而把臉轉向了另一邊。施秋萍忍著氣,問,出了什麼事? 

  趙定國心想,你這戲也演得太逼真了吧,出了什麼事,你難道不知道嗎?要不是為了抓你和那男人,我至於落到如此田地?豬鼻子上插蒜,裝得真他娘的像。 

  一旁的孫子建解釋說,是這樣的,他是小區的保安送過來的,他們在天台的門邊發現了他,以為他是小偷。從業主登記冊上的情況看,你是戶主,我們只能通過你來確認一下。說到這裡,警察笑了笑,接著說,本來,因我和我老婆多次打擾過你們,應該說是認識的,但是,公事公辦,你只要能證明他是你丈夫,就能領著他回去了。 

  施秋萍說,是的,這是我們的結婚證,你看看。施秋萍上次跟趙定國鬧離婚的時候,把結婚證帶在了身上,此後一直忘了放在家裡,沒想到現在派上了用場。 

  孫子建仔細地看了看結婚證,示意另一位更年輕的警察打開了趙定國的手銬,對趙定國說,現在你可以走了。趙定國摸了摸酸脹的手腕,說,這樣就可以了?孫子建說,是的。趙定國說,不,我不走。 

  說這話的時候,郭氏兄弟走了進來,趙定國盯著郭大軍,目光如炬。郭大軍賠著笑,說,趙局長,誤會,一場誤會啊!趙定國卻不答話,盯著郭大軍肥碩的體型,眼前又浮現出客廳沙發上的一幕。施秋萍說,回家吧,在這裡呆著,像什麼話?趙定國冷冷地笑了笑,這笑比哭還難看,他說,那個家,我不回了。 

  施秋萍似有所指地說,那是你的家,你不回那裡,去哪?趙定國不理她,直勾勾地盯著郭大軍,說,我要告你們,你們損害了我的名譽。郭大軍討好地說,趙局長,你要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絕不含糊,咱們好說好商量。施秋萍忍著氣,也勸道,你就聽郭總的吧,郭總不會虧待你我的。 

  趙定國指著門口,對郭大軍說,我們的帳,日後再算,你出去吧,我有話要問她。 

  屋子裡,就剩下施秋萍和趙定國。趙定國說,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你領到家裡的男人,是不是郭大軍。施秋萍半天沒回過神來,等她明白了趙定國的話后,怒火萬丈,她問,你是什麼意思?我還沒有問你帶了哪個狐狸精到家裡鬼混哩,沒想到你倒打一耙。 

  趙定國冷哼一聲,揚揚手,說,別他娘的裝了,做過的事,痛痛快快地承認就行,何必藏著掖著,你不是想離婚嗎,現在就算你不離,老子也非離不可。施秋萍氣極,一揮手,把辦公桌上的文件夾掀得滿地都是,一隻無辜的茶杯被殃及,破璃碎片在堅硬的瓷磚表面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尖叫。 

  在辦公室外站著的孫子建擔心出事,沖了進來,他說,你們夫妻之間的事,在家裡解決就行,這裡不是你們吵架的地方。施秋萍卻不理他,從包里抽出那隻精緻的女式涼拖,朝趙定國砸去,她說,蒼天作證,老娘從來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倒是你,帶著野女人回家鬼混,這是什麼,你看看,是不是狐狸精留下的?你到是說話呀? 

  六 

  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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