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世事卻不遂人願
準確來,何煮酒並非是什麽前輩高人,若是存至今日,不過三十五六,可他已經消失整整六年了,在十多年前,生於斯,長於斯的何煮酒便已經是臥龍城的城主。
何煮酒是臥龍城的孤兒,在這座城裏,有太多何煮酒這樣的軍士後裔,父輩血灑疆場,母親領了補恤金便轉身另嫁他人,遺留下的孤零零的幼子,便是這臥龍城的孤兒。
何煮酒從軍中長大,跟他一同成長的,還有一幫同是臥龍城孤兒的兄弟,何煮酒不喝酒,但他的兄弟們愛喝酒,他便為君煮酒,何煮酒不喝酒,因為他要時刻警惕著,他已經失去了太多,他不能再失去他這一幫弟兄。
戰功斐然,修為日益高深,何煮酒不止一次收到長陵的邀請,這朵在邊塞自由生長的奇葩在一次慘烈的戰爭後,成為整個大秦最年輕的城主,也是最艱難的城主。臥龍城裏誰都會死,連城主也不例外。臥龍城沒有退路,他的背後,就是整個大秦的大好山河。
臥龍城中誰都會死,六年前的一場戰鬥,何煮酒的兄弟們全都戰死,隻留何煮酒一人,在兄弟們屍首的埋藏中,苟得一命,悠悠世間,隻留有一壺酒,一把刀,刀名煮酒,酒作弟兄。
“何醉?你就是何煮酒?”餘千再也冷靜不下來,眼前這個醉漢,十年前就已經聲名遠揚的六品五百主,當年能夠從神仙一指中苟得性命,已經算是奇聞一樁。可轉念一想,這何醉此等頹廢模樣,這些年定然不進反退,再加上自己手段眾多,真的交手,勝負不知。
“如今,你這等模樣,怎能擔當城主重職,不如你將城主令交給我,我讓我父從周陵中取出修法靈石供你重振旗鼓,從頭再來,如何。”餘千也並非愚笨之人,眼瞧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便是以退為進,威逼不成那便利誘。
“這,這是何城主?”
“對啊,肯定是他,何煮酒,老太太我從看著那娃娃長大,當時那一群沒爹沒娘的娃娃,靠著城裏的百家飯,百家衣長大,何煮酒可是那娃娃王。”
“這麽多年不見,怎麽頹廢成這等模樣,當時何等瀟灑一男子,我還想將我妹妹勸嫁給他呢。”
李飛卻是一臉懵逼,“何醉,何煮酒是誰,這群人怎麽好像有點怕你啊,原來你這麽厲害?”
“這裏是我的家。”何煮酒習慣性地抓起了手邊的酒壺,一抬手,卻發現一滴不剩,臉上泛起苦澀,早知道,留下一壺也是好的。
餘千眼睛一轉,“既然何城主回歸,那麽餘某自然是不能鳩占鵲巢,可是您失蹤也有些年份,有些事物還殘留了些許尾巴,等我處理完畢,順便將您的回歸再上報給朝廷,等到……”
“餘代城主,你是怎麽住進這城主府的你都沒有一點數嗎,還上報朝廷,朝廷可知道這山中無老虎,你餘千稱大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耳熏目染之下的李飛唇槍舌劍倒也遠勝那些所謂才。
“你……”聽著圍觀者已然開始指指點點,餘千年少氣盛,自然掛不住麵子,竟然無言以對,身後卻有一人挺身而出,這不是自己日日可見的一個尋常雜役?
“聽聞何大人威名赫赫,魏國吳驥,還請賜教。”隻見那雜役輕輕一抬手,掌中的掃把上下飛舞,揚起陣陣塵土飛楊,靈氣內斂,六品五百主,且在此路上所行甚遠,遠勝餘千。
原來父親還留了這麽一手,餘千不禁佩服父親的手段高超,後手無窮。
“周陵中人?”何醉的眼中透出一絲精光,這掃把看似無跡可尋,可卻是一套頗具盛名的石門錘法,據傳是源自魏國的一個老石匠,其手法巧奪工,石雕石刻栩栩如生,尤其是龍蛇等聖物,更具地靈氣。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一夥在大周惡名昭著的盜匪欲施劫掠,卻被一錘一個,送至十裏之外,要知道那匪首可是某一亡國將軍,人們這才知曉石匠乃為仙中人。
臥龍城中自然不缺見識廣泛之輩,那些商隊能夠縱橫邊境自然也非良人,這周陵中人施展的分明是仙人手段,雖然隻是略窺一二,卻也遠非尋常野路子可比。
卻眼見何醉徒手一攬,擲進酒壺,揮手一撒,竟有一股濃鬱的酒香撲鼻而來,遠勝尋常酒肆的陳年烈酒。
吳驥大驚失色,別人沒有看見,他卻看到那空空如也的酒壺中飛出一滴酒珠,破空而來,雖然速度不快,尺寸不巨,可方圓間隱約劃出一跡道痕,地失色。
酒入錘法之陣,滑稽如斯,竟如虎入羊群,掃把絲絲折斷,劃痕幹練如鏡,吳驥吐血步步退後。
“凝露為酒,不愧為何煮酒,此等心境已經在勘破大道的邊緣,假以時日,莫七品八品,就算人世間再多一個酒中仙,也不是不可能。”吳驥抱拳以禮,“餘俸曾施恩於我,多有得罪,還請見諒。”完,便頭也不回撿起掃把揚長而去,隻有餘千目瞪口呆在原地,真正的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
“莫不凡已經出城了,我知道你定然會留有他的命魂燈。”長安靜靜地望向莫一凡,命魂燈,乃是一種逆手段,以心頭之血點亮,人未亡,燈如晝,人死如燈滅,便指的這命魂燈。“他逃不過狼騎的圍剿,你隻用盯著他的命魂燈,幾個時辰後,便知分曉。”
“你在胡什麽!”莫一凡暴跳如雷,他老來得子,甚是珍貴,不然也不會千石散盡換取軍中入長陵的一個名額,“你敢對我兒下手!我定讓你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大秦境內,在這靠近邊關之地遇到攔路殺人的悍匪,怕是比上掉下塊石頭砸死還要難,你軍功赫赫莫千人的兒子,手持長陵的通關文書,你誰敢對他下手?”長安咄咄逼人,毫不退讓,“趙國邊境那些酒囊飯袋早被那剽悍的狼騎撕開一個口子,就算你現在派出去斥候也定然會被半路截殺,並無消息傳來,所以,你的兒子,就是現在唯一能傳遞消息的斥候。”
“可惜,是用我兒子的性命!”
“斥候本就是用命來換情報,別人家的兒子能死,隻有你莫大人的兒子價值千金?”
言之鑿鑿的長安讓莫一凡動搖了,不管怎麽,他守了一輩子的城,不能就這麽給破了,今日的長安太過異常,他仿佛知道太多秘密,不論是關於自己,還是關於這座城,可是,誰能相信他這麽一番無根無據的話語?
“你讓我怎麽相信現在有狼騎正在暗暗包圍我臥龍城,就算我相信,餘下的那幾個千人,邊軍的將領怎麽可能相信。”突然間,莫一凡怔住了,“你想讓我提著我兒子的命魂燈,去為你這無稽之論作證?”
長安點了點頭,“反正,明早上所有人都要死,不如試一試,信與不信,你自己判斷,我走了,順便告訴你,城防於今日被泄露出去,若這個人不是你,我勸你最好心行事。”
長安何嚐不是進行一場豪賭,他在賭這個守了一輩子邊的老將不會良心盡泯,沉默不言的莫一凡似乎告訴長安他賭對了。
“我兒子必須得死?”背後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一個一瞬間蹉跎了不知多少個十年的聲音,此等惡人竟然也讓長安微微心酸,他點了點頭。
辰時已過,長安如同自家庭院一般信遊,款款踏出莫府。
“莫大人死了,快來人啊!”
身後的莫府傳來一片哭嚎,長安心口宛若被萬千鐵錘肆意揉砸,一時間喘不過氣來,轉身又沒入已然亂作一團的莫府。
莫一凡竟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