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大地迷宮之下的呼喚
直到最後。
巴斯也沒能找到他眼中的登陸點。
「派人爬上去，去看看上面是什麼樣的吧！」
「穿過霧氣，上面說不定很快就到山頂了。」
「沒錯，翻過去看看再說。」
他們感覺到了不對勁，但是卻並沒有就這樣放棄，畢竟耗盡千辛萬苦和各種危險終於來到了這樣奇異的地方，沒有個結果就離開怎麼甘心。
下一次再想要進入大海這麼深的地帶，可能是多少年以後了。
船員們開始出謀劃策，用另一種方法去翻越那奇怪的島嶼或者山，巴斯也同意了。
而巴斯沒有想到的是，他派出去嘗試攀登和翻越那座山的人也徹底消失在了雲霧之後，最終再也沒有歸來。
直到這個時候巴斯和他的船員們終於開始醒悟過來，他們遇到的不是一座新大陸和希望之門，而是他們窮盡所有也無法打破的界限高牆。
此時此刻。
他們來到的或許就是他們此生能夠抵達的世界盡頭，再也不可能更往前一步了。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難道這就是世界的盡頭？」
「為什麼盡頭是這樣的？」
他們站在甲板上望著那不斷往上蔓延的懸崖，心中湧出一陣陣深深的寒意和恐懼，其中還夾雜著絲絲縷縷的絕望。
很快。
關於大海上的消息在船隊返航之後，送到了赫爾法斯的面前。
赫爾法斯看著紙上巴斯所描述的綿延不休的海上高山，這和他之前在北邊看到的那座纏繞世界之山一般無二，那絕非什麼自然之物，並且其中還蘊含著恐怖的力量，是一個極度危險的地方。
或許那建造山以及背後的存在並沒有什麼惡意，但是其存在，對於弱小之物就是一種不可接觸的危險。
赫爾法斯看完信之後沒有說話。
但的確更確定了什麼。
夜幕降臨之後，他突然連夜駕車前往黑鐵城。
——
黑鐵龍化為神形恭迎在神廟之外，披袍戴帽的僧侶急促地點燃了所有的燈，將整個殿堂照亮得燈火通明。
和多年以前相比，黑鐵城肉眼可見的最大的一點變化便是燈了。
以前到了夜晚便是一片黑暗。
到了如今街市和殿堂之中許多地方都亮著燈，給人在黑夜之中帶來絲絲光明和藉慰。
車架到了門口兩個身影走了下來。
諸龍和僧侶們紛紛跪在地上，但是那身影卻沒有絲毫停留，一路走向最深處。
「黑之王怎麼這個時候趕來了？」
「那位大人也跟著過來了。」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諸龍和僧侶心生疑惑，但是也不敢問。
赫爾法斯沿著神廟最深處的階梯一直往下，走到了那扇古老且未知的大門前，高高舉起手中的油燈照亮門上的浮雕。
大地迷宮入口的左右兩扇門扉上分別刻畫的是兩個紀元，只是直到如今所有人都未曾明白其中的秘密，甚至不知道紀元的劃分。
只知道那左邊的門上刻畫的神話文明至少是幾千萬年前的未知時代故事，而如今這個時代的一切起源於一次火山的噴發，龍人以一座缸中之物的類似形式走出降臨在這個世界。
赫爾法斯看著兩扇門上的浮雕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亦或者說是各種聯想之中。
而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赫爾法斯舉燈回望了一眼，發現來的人是紫，就將目光重新聚焦在了那門扉之上。
他隨口說了一句：「你怎麼也下來了，之前你對這裡似乎並不是很感興趣。」
紫給赫爾法斯帶來了一件衣服，披在了他的身上，從這一點也看得出來赫爾法斯是本體親自過來。
紫依舊對於這扇門還有門後面的秘密不感興趣，她問赫爾法斯：「為什麼一定要親自前來呢，你用靈魂直接降臨在這裡就可以了。」
赫爾法斯：「這裡的東西我用靈魂看過不知道多少次了，但有些東西似乎是靈魂感受不到的，我想要用身體看一看。」
他用手觸碰著那扇門，感受著它的質感：「哪怕我擁有靈魂這等奇異之物，身體也是無可替代的。」
紫替赫爾法斯將衣服蓋好：「看完信之後你好像就變得魂不守舍。」
赫爾法斯看著門上的畫面，最後定格在那高懸在天空之上的城市上。
那天空之城與群星並肩，似乎在銀河之間遨遊。
霎時。
他眼中露出了深深的羨慕。
「我們不知道蒼穹上的群星為何物，我們不知道這大地下的迷宮通往何處。」
「現在。」
「我們連這大地和海洋的另一頭都不知道那裡到底是什麼樣的，就好像有人將我們安置在圍欄之中，猶如被圈養的家畜。」
「他們注視著我們的生死，掌握著我們的命運。」
赫爾法斯扭過頭來，目光看著紫問她。
「一想到這些。」
「難道不應該感覺到屈辱嗎？」
紫眼中露出了疑惑，她似乎並不能夠理解這種情感，哪怕她認為赫爾法斯說很多話一定是有道理的，但是依舊不能理解。
「為什麼會感覺到屈辱？」
「如果那創造那座高山的是神，祂不希望我們翻越那山離開這裡自然有祂的道理。」
「如果是神創造了我們，那我們的生死命運歸於祂難道不應該嗎？」
赫爾法斯沉默了一會，但還是說道。
「就算是神，也不能掌握我們的命運。」
紫算不上是一個非常多愁善感的人，她頂多只能算是一個有些悲觀且冷淡的人。
她出生在古老部落時代，也有著她眼中的對錯和正義，但是對於死亡也有著屬於自己的看待方式，也有著一套她眼中認知這個世界的道理。
在她看來如果是神創造了這個世界和他們，他們就不應該反抗神定下的命運，他們就是神的所有物。
在她看來赫爾法斯是締造這文明和國度的黑之王，他就應該享有這大地上的一切，享有所有的供奉和尊崇，高高在上地奴役世間，哪怕他再肆意妄為所有人也不應該反抗他。
不過赫爾法斯似乎來歷比她更加古老，但卻表現得絲毫不像是一個古老質樸的英雄史詩人物和過往的所有的王，他就好像來自於如同樂園一般的地方，不論面臨何種境地總是帶著一些天真甚至是理想主義者一般的想法。
哪怕他已經被不斷在現實的消磨之中變得成熟，能夠冷酷地下達各種旨意和命令，為了達成某種目的犧牲一大批人而不為所動，但依舊總能夠表現出和這個時代的人不一樣的地方。
而如今他說出的這番話，更是令人驚奇無比。
就好像，他來自的地方是一個藐視諸神和所有高高在上之物的不可思議之域。
紫：「如果那神是創造一切的存在，這大地，這高山，連同那天上的群星都歸屬於祂呢？」
赫爾法斯想了一會，如果自己將要面臨那樣偉大的存在之時，還真的會敢於說出神也不能夠掌握自己命運的這種話嗎？
但是不論如何，他似乎都不會甘於匍匐在所謂神靈和造物之神的存在腳下，獻上自己的信仰和命運。
最後。
他還是說道。
「我或許會承認現實，但是我的內心絕對不會認為這是對的。」
「我絕不願受到諸神和命運的擺布，哪怕祂們是高高在上近乎無所不能的神靈，哪怕祂們創造了這個世界。」
「因為。」
「我們的意志和靈魂是自由的，超越於一切之上。」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就連赫爾法斯自己都有些驚奇，這話太過於狂妄，也肆意到了極點。
但是切切實實，他的內心深處就是這樣認為的，猶如刻在心靈之上的鋼印不可抹去和遮蓋。
赫爾法斯再度說出了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話語，就好像他曾經和青銅龍王薩倫恩大聲說出的那句話。
「我覺得人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然而事至如今似乎也沒有人真的這樣覺得。
但是赫爾法斯依舊這樣固執地認為。
紫並不能理解赫爾法斯說的我們，但是她卻似乎非常理解赫爾法斯能夠說出這番話來，就好像曾經所有人恐懼和跪倒在怪異的力量之下的時候，他卻在黑暗之中對著所有狩魔人吶喊。
「我們的意志凌駕於所有怪異之上，能夠壓制住它們讓它們永世不得翻身。」
紫聽著聽著，漸漸就明白了為什麼赫爾法斯說出這樣的話。
他似乎。
將所有人都當成了和他一樣的存在。
她的眸子露出了一絲竊笑，嘴角忍不住揚起了一絲弧度，和赫爾法斯接觸得久了，似乎也總能發現他身上似乎有著一些天真如同孩子一般的地方。
但是很快低頭她遮掩住了自己表情，似乎不想要讓赫爾法斯看到。
一頭紫色的長發灑落遮掩住了她的臉龐，她接過赫爾法斯手上的燈，替他照著大門之上的浮雕。
同時說道。
「因為，擁有那自由神聖靈魂的只有赫爾法斯你啊！」
「因為赫爾法斯你是神人啊！」
「只有您這樣認為，也敢這樣認為。」
「大家和你可不一樣。」
赫爾法斯鬆開手：「不一樣么！」
紫依舊低著頭，但還是肯定的說道：「肯定不一樣啊，你是赫爾法斯，是偉大的黑之王和神人。」
赫爾法斯似乎有些愕然，然後又用輕不可聞的聲音說道：「那和我一樣的人又在哪裡呢？」
談話暫時結束，赫爾法斯接著看著那浮雕。
他似乎想要從其中找到那上一個紀元的秘密，如果曾經那個神話一般的文明和人並沒有消失，那他們是怎麼離開這個世界的。
那座纏繞世界之山是什麼時候誕生的，那個時候就已經有了嗎？
他們是不是翻越了那座不可思議的纏繞世界之山，前往了另一個世界？
還是前往天空深處，去了其他的地方。
這扇門上面是不是也隱藏著更多的秘密。
赫爾法斯一邊看著，嘴上一邊說道。
「為什麼那些艾妮莎教派的存在能夠進入那座纏繞世界之山，還能夠回來呢？」
「曾經那個繁盛的文明又去了哪裡，為什麼什麼痕迹也找不到，就好像什麼也沒有留下。」
「看不明白。」
「真的看不明白，這個世界。」
他已經看過這扇門不知道多少次，但是不論怎麼看赫爾法斯都看不透其中的秘密，曾經有人似乎將曾經的一切都刻在了這扇門上，但是對於後來人來說一切依舊是猶如霧裡看花。
彷彿看到了很多東西，但是卻又什麼都看不清楚。
紫看到了赫爾法斯有些失望，於是便勸慰他說道。
「找不到也沒有關係啊！」
「赫爾法斯，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沒有人再苛求你再多做些什麼。」
「你給這個文明和龍人帶來了不知道多少卻從來沒有索取什麼，這片大地上沒有比你更偉大的存在了。」
「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世界究竟有多大，也不在乎他們的頭頂上是不是有人掌管著他們的生死和命運。」
「但是所有人不都依舊好好地活著，他們依舊快樂幸福地活在你創建的這個國度和文明之中。」
紫看著赫爾法斯，她也並不能夠明白為什麼他總是這麼急促，不斷地做完一件事情然後趕著去做下一件事情。
他似乎總是對這個世界的一切不夠滿意，覺得這個她看起來已經足夠完美的世界這裡不好，那裡不好。
而更重要的是。
他還總是能夠做到讓這個她和所有人眼中已經足夠完美的世界，變得更好。
他拚命張開翅膀飛向雲端，卻回頭望向大地，希望所有人都和他一樣長出翅膀。
在她的眼中對方實在是一個不可思議之人。
只會在夢裡存在的那種存在。
而現在這個不可思議之人卻覺得他做得還不夠好，他超越了時代和文明屹立在所有人眼中的雲端，卻依舊覺得自己在山腳下徘徊。
她湊近了一些，對著對方說。
「大家已經不需要你再做些什麼了，赫爾法斯。」
「你已經是黑之王了。」
「在這片大地之上你已經是最偉大的存在了。」
「你可以停下來，愜意地當一個自在的王了。」
赫爾法斯愣了一下：「停下來？」
他突然察覺到，他作為黑之王歸來已經接近二十年了。
他一直都在為自己重新背負的職責和使命而奔波，他一步步地抹去因為自己降臨帶來的災難，然後盡自己的力量改變這片大地。
他其實是因為自己造成的一些境況抱有部分愧疚的，他雖然從來不說這種事情，表現得高高在上且冷漠，冷靜近乎沒有感情一般地做出每一個抉擇，但是內心卻總希望能夠做得更好來抵消一些什麼東西。
而在不知不覺之間。
他建立了人間之門秩序，他創建了超凡之都赫爾法斯城。
他確定了生命路徑，他探明了四階力量的道路，還製造出了四階的封印物，確定了完整的封印物晉級體系，讓文明的根基和發展道路徹底地確定了下來。
前一段時間，他將黃金之子殘餘勢力和數百年間不斷挑起動蕩的神形會也徹底滅亡。
事到如今他突然間發覺。
他似乎可以再度停下來了，哪怕他不再多做些什麼一切也可以自行地運轉下去了。
他可以輕鬆地，自由地，慢慢地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了。
甚至什麼都不做，只是輕鬆自在地享受也是可以的。
但是站立了好一會。
赫爾法斯還是接著完整看了一遍那扇大門上的浮雕，接著他又讓紫移開了曾經薩倫恩挖掘出的那個偷渡大洞里堵住的石頭，探頭看向了門後面的大地迷宮。
紫很驚奇：「這裡怎麼會有一個洞？」
赫爾法斯：「商人挖的。」
紫：「他可真聰明。」
赫爾法斯想到什麼，頓時笑了起來。
「應該說是有毅力才是這裡不能使用超凡力量，這個洞不知道他一個人究竟挖了多久。」
「那個時候他已經是所有人眼中的青銅龍王了，每天卻一個人在這裡奮力挖洞，想一想也挺有意思的。」
赫爾法斯曾經也帶著黑鐵龍赫里班下去探查過，但是最終還是因為遇到危險而無功以及根本無法穿越的地帶，最終無功而返。
這一次他身體親自到來但也只是徘徊了一圈，依舊沒有太多的發現。
「回去吧！」
赫爾法斯告訴紫，帶著她一起離開了洞朝著上面的階梯走去。
而紫跟在赫爾法斯身後，在經過過那扇門的時候鬼使神差地突然伸出手，摸了一下那扇門的門環。
隨後。
手指順勢扣住，輕輕地拉了一下。
隨後那門竟然發出肉眼看不見的震蕩和波動，帶著輕微的嗡鳴。
就好像，要為她而打開一樣。
而紫卻嚇了一跳，連忙縮回手後退了回來。
她有些錯愕地看著那扇門，不明白這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
「怎麼回事？」
除此之外。
她觸碰到那門環的時候，還隱約感覺到了一股力量在呼喚著自己。
她似乎看到了一個個和她一般的影子通過這裡進入地底深處，跨越難以想象的距離尋找著某個地方。
踏遍那無盡迷宮，穿透古老的深層地窟，跨越無邊幽暗的地下之海，最終來打一個只屬於她這類存在才能到達的禁地。
那裡。
坐落著一座仿若可以追溯到時光之初的古老的祭壇。
那裡在呼喚著她前往接受屬於她的傳承，不過那傳承需要經歷一些前所未有的危險和考驗，也需要經歷對於她來說相對漫長的時光。
她看著那扇門半天一動不動，就好像夢魘迷住了眼睛一般。
而這個時候登上了階梯的赫爾法斯發現紫沒有跟過來，探出頭來看向了裡面：「紫，怎麼了？」
紫突然回過神來，輕聲說了一句：「來了。」
最後。
她還是轉身追向了赫爾法斯所在的方向。
她和赫爾法斯不一樣，她並不好奇這個世界的真相是什麼樣的。
她覺得現在這樣就已經足夠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