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惡龍和魔龍
鐵匠官城。
這座城市建立在一座山丘上，有著居高臨下的感覺，相比於城市更像是一座要塞堡壘。
穿過城門進入城中可以感覺到城中的氣氛有些壓抑，而且到處都可以看到巡邏的士兵，但是與此同時也可以看到城中有著許多外來人，似乎在舉行著什麼大型活動。
這個國家的龍要進入輪迴了。
那是一條二階的黑鐵龍據說可能是從青銅時代遺留下來的一條老龍。
一行騎兵駕馭著地龍獸穿過呈陡坡狀的街道，來到了龍殿之前。
他們的盔甲看起來有些簡陋，只是覆蓋住胸部、頭部、下胯，結實的雙臂和大腿也就這樣裸露了出來，而手中則持握著長槍和木質加皮革的盾牌。
只有為首者，腰間挎著一把長劍，身後還有著如同火焰一般的紅色披風。
他發出一聲大喊：「人呢？」
龍殿的侍龍僧侶立刻跑了出來，沿著階梯而下，畢恭畢敬地站在為首者身前。
「陛下！」
來人正是茲提克的國王。
茲提克國的國王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人，剛剛繼承王位並不久，看上去十分具備銳意進取的精神。
實際上也的確如此，他一上台之後就說，想著要做一番前所未有的事業。
但是從某些方面看來，年輕的國王相對來說並不是十分得人信任，他的所有行為和政策都飽受質疑，甚至受到抨擊。
而這個時候黑鐵龍進入輪迴，對於其來說也可以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至少代表著這個國家暫時性失去了一個巨大的威懾力，其背後也少了一個助力。
「噔噔噔噔~」
硬底的靴子踏在龍殿的階梯上，笨重的聲音顯得來人每走一步都很用力。
他迫不及待地通過一個平台，然後上了又一重階梯。
最後又通過了一個圍起來的四四方方的通道，上了第三輪階梯，才真正進入了大殿之中。
這座龍殿之中豎立的自然是黑鐵龍王赫爾法斯的雕像，但是除此之外還供奉著好幾片黑鐵封印之鱗，被盛放在圓形的金屬盤裡。
其實對於這個國家和民眾來說，龍殿的主要作用並不是供奉赫爾法斯這位古王和侍奉居住在這裡的黑鐵龍，那只是象徵意義上的。
而其實際存在的作用，是提供封印怪異的力量。
茲提克國所有的狩魔人獲得允許都會來到這裡，請求使用和獲得黑鐵封印之鱗的力量，最後的封印物自然歸屬狩魔人所有，但是作為代價龍殿也會將其封印物的真名記錄下來。
不同國家的黑鐵龍殿，都基本掌握著在自己國內自立國以來所封印的各個封印物的真名。
不僅僅是其稱呼，還有關鍵的寫法。
這是這個國家最重要的底蘊，他們通過這些名字控制著國內狩魔人這股強大的力量，同時也在封印物失控之後能夠立刻進行重新封印。
因此，一個龍殿可能沒有黑鐵龍王的雕像，也沒有黑鐵龍，但是肯定會有黑鐵封印之鱗。
其擁有戰略意義上的作用，也是控制調節國家內部秩序的重要機構。
國王在一扇門洞前面，找到了一位老者。
老人的頭髮應該是深色的，但是顏色乍一眼看上去感覺很難辨認，因為其頭髮和皮膚都帶著金屬質感，那髮絲因為奇怪的光滑金屬質感，在陽光下偶爾折射出強弱不定的光線。
就好像是在陽光下你很難分辨一塊光滑鏡面的金屬到底是什麼顏色的。
他還沒有來得及行禮，對方就開口說道。
「我要死了。」
「時間就在十天以後的正午。」
他告訴了對方準確的時間，讓其做好準備。
國王的表情變了，他說：「龍是不會死的。」
老者搖了搖頭：「就是死了，爭論這個有什麼意義。」
「我天賦有限，這輩子不能夠抵達三階，因此無法將自己卡在生死邊緣的境地，利用法則超凡金屬的衍生，不斷增長自己的力量。」
「等到積累足夠了，然後再選擇活過來，到時候再想辦法找回自我。」
「青銅、白銀、黃金三位龍王憑藉著天分和智慧，開創出了獨屬於他們的道路和超凡法則，可以一步跨越到下一階四階。」
「他們都感覺到，四階是生命形態的一個質變。」
「這樣或許他們就可以憑藉著下一階段的力量抵消輪迴失去過往，或許就能重新找回自我，減少甚至不用付出代價。」
「但是我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更沒有辦法進入四階再復活。」
「下一次重生，我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或許你們還會告訴那條龍，從前的我是什麼樣的。」
「下下一次，他又會變成另一個人，然後你們又會告訴他，上一個他和我是什麼樣的。」
「一次，兩次，三次，十次。」
「我不知道要經歷多少次，才能夠走到盡頭，甚至可能在半路上就已經瘋掉了，就徹底連名字都遺忘了變成了一頭惡龍。」
「那個時候還有必要找什麼自我嗎，那又有什麼意義？」
老者似乎知道很多秘密，包括歷代龍王的許多秘聞。
茲提克國王：「對於我來說，您永遠都是我們的先祖。」
老者怒斥道：「不要將復活過來的另一條龍當成我，否則你們會吃大虧的，甚至會引發一場災難。」
「這種事情之前又不是沒有發生過，還要我來提醒你嗎？」
一階和二階的龍職業者雖然強大，但是並沒有真正掌握法則，他們只是在被轉化成黑鐵龍和白銀龍這類存在的時候被賦予了一部分力量，神血被融合金屬變成了黑鐵或者山銅、秘銀。
三階的龍可以不斷自我利用法則製造黑鋼、山銅、秘銀、精金四種超凡金屬。
但是他們不行，他們體內擁有的只有當初被轉化過來的部分超凡金屬，自身是無法進行轉化的。
所以他們在進入輪迴之後，就會直接蛻變成生命種的原始形態，等待著重新復甦。
更重要的是。
他們會變成一條徹底失去過往的幼龍，一切從頭開始。
他們必須重新找回自己的真名，才能夠壓制住隱藏在體內和血脈中的瘋狂意識。
必須再度接受傳承，才能重新變成一條走上四條成熟職業道路的龍職業者。
每一次輪迴重生，他們體內的神血都會更進一步增多，但是也都是一次巨大的考驗。
總之。
不論是一階二階三階的龍，都在不斷進入輪迴重新開始，不斷失去前塵過往，他們只是在想盡一切辦法來抵消這種代價，來維持最初的那個自己。
但是看起來，就好像維持著一場空夢。
看似不死的他們，或許只有抵達一個界限過後才能得到真正意義上的永生。
但是有一部分龍職業者也並不這樣認為，擁有著和老者完全不一樣的理念和想法。
他們認為身體和血脈就是自己，自己始終在這具身體里輪迴。
他們迫切地一次次進入輪迴，不斷地積蓄自己的力量衝擊著更高。
幻想著最終可以抵達永恆。
似乎就算是維持著一場看起來像是空夢的東西，但是你只要認為它是真的，它就可以變成真的。
國王陛下這個時候發現了一個問題：「您為什麼沒有說到黑鐵龍王？」
老者聽著年輕的後裔問出的話，感覺有些悵然。
所有人似乎都已經忘記了黑之王赫爾法斯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了，只記得黑鐵龍王。
故事和傳說里的龍王，似乎正在逐漸替代那個黑髮男人的身影。
他看著青年國王，就好像曾經告訴他的父親和他的曾祖那樣說。
「赫爾法斯大人不是龍，他是從諸神國度走出來的神人，薩倫恩大人曾經親眼看到他回到了諸神之國。」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真正有永生的存在，或許就是他了。」
「而我們和諸位龍王所追尋的，依舊沒有看到最終的結果。」
國王有些懷疑：「真的存在諸神國度嗎？」
老者卻十分肯定：「所有人都在尋找的祇柱，就在諸神國度。」
「這一點所有的黑鐵龍和狩魔人在使用封印力量的時候，都可以隱約感應到，那些尋找祇柱的存在也都可以確認。」
「不僅僅是我們，歷代龍王甚至是那些尋找祇柱的人都都相信赫爾法斯大人一定會重新歸來，薩倫恩大人當初選擇我成為黑鐵龍的時候，就曾經對我說過這件事情。」
「赫爾法斯大人的身上隱藏著非常恐怖的秘密，可能與諸神有關。」
說到這裡的時候，老者似乎回憶起了什麼。
「所以。」
「我一直想要等等看，想著或許有一天我能夠看到赫爾法斯大人歸來。」
老者站在龍殿里回望向赫爾法斯的雕像，臉上突然流露出深深的疲倦。
「沒想到。」
「最後還是沒有等到，或許和那些傢伙一樣早些進入輪迴還更好一些。」
國王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對著老者行禮過後。
「慶典已經準備好了，我現在就去安排。」
「費科摩多大人。」
——
赫爾法斯從車架上下來，跳到了街道上。
城中似乎正在舉辦慶典。
其他地方的人都湧入了城中，商隊、貴族、平民甚至是其他國家的人匯聚在一起，營造成一種人山人海的景象。
人們帶著孩子，以家庭或者三五好友為單位，一起聚集著穿過道路中央。
路兩側有著小販沿路跟著在叫賣，聲音十分洪亮。
赫爾法斯還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畫面，活在部落時代的他記憶里都是凡人在怪異的陰影下小心翼翼求存的場景，很少見到過這麼多的人聚集在一起的慶典。
如果當初他能夠參加黑鐵城的建城慶典，或許能夠看到類似的畫面吧！
他披著寬大的斗篷隨著人群一起朝著最熱鬧的地方匯聚而去。
這個城市擁有著五座青銅龍王的銅像，不過赫爾法斯行走在其中的時候，他擁有的封印物的力量並沒有完全被壓制住，起碼還可以動用微弱的一部分力量。
他身上的還只是一個二階的封印物，如果擁有更強的力量估計受到的束縛就更弱了。
他走過城中的時候，也在思索著這個問題。
「如果一個三階的怪異，山銅的力量還能壓制住嗎？」
「估計只能壓制住他的小部分力量，進行部分削弱了。」
此時此刻，赫爾法斯有些理解了商人當初提前選擇進入輪迴的決定了。
不僅僅是想要製造出更多的城市，或許他也是覺得自己的力量不夠，想要進一步提高山銅對於怪異的壓制力。
「商人，你想要變得更強大一些。」
「或許這樣就壓制住更強大的怪異了。」
想著想著，赫爾法斯隨著人群一起來到了黑鐵龍殿遠處。
龍殿修建在高處，位於一處山坡上。
此刻成群的侍龍僧侶匯聚在龍殿前，似乎在宣揚著關於某個存在的事迹，只是那聲音大概只有龍殿下方可以聽得清楚。
而赫爾法斯在遠處能夠聽到的，只有龍殿下方的民眾的歡呼聲。
不過哪怕什麼也聽不到，這熱鬧的氣氛也讓人感覺振奮。
突然。
他聽到了一聲龍吟。
他跟著所有人一起朝著那聲音發出的地方望去，此刻就看到街道上所有的人昂起頭，然後指著天空大喊，有的人甚至跪了下來。
「龍！」
「龍出現了。」
「我們國家的龍。」
「多少年了，終於再度看到這位大人了。」
「黑鐵龍王的眷屬，請您庇護我們的國家和城市。」
還有人目視那龍流線型的身軀，看著他在陽光下散發著巨大氣息威壓大地，忍不住驚呼道。
「你看那黑色的鱗甲，這才是最強大的生物擁有的姿態。」
「真美啊！」
「不愧是龍！」
赫爾法斯站在人群之中，抬起頭看著天穹之上。
一條黑鐵鱗片覆蓋的龍出現在了雲海之下，盤旋在鐵匠官之城上，俯瞰著這座城市，也在看著這個國家。
在如今的大多數人眼中，龍是強大且完美的。
但是赫爾法斯看到這條龍的時候，卻一瞬間他想到了曾經將他和整個黑鐵部落逼到了絕境的龍，二者的形態實在是有著很多地方上的相似。
這個時候，龍殿前的侍龍僧侶高呼道。
「費科摩多！」
整個龍殿前方和左右的觀眾，也跟著一起高呼了起來。
「費科摩多！」
「費科摩多！」
「……」
那是那條龍的名字。
赫爾法斯大概猜到了對方為什麼要在臨近輪迴的時候如此高調地舉辦這個慶典，這是想要大家記住他，記住他的真名。
身為一個龍職業者，最害怕的無非就是忘記自己的真名。
當他們進入輪迴之前，布置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人在自己蘇醒之後告訴自己的名字，同時還有前塵過往，甚至是在過程之中就不斷這樣做。
為的就是錨定自己的意志，不至於被怪異的瘋狂吞噬。
而一旦出現意外，他們就必須想其他辦法找回自己的真名了。
因此。
這個世界上有著越多的人記得他們的真名，肯定是一件好事。
據說曾經就有一條龍職業者在陷入瘋狂之後，變成了一條四處遊盪失去理智的惡龍，某一天偶遇了一個知曉他過去輝煌事迹的人喊出了他的名字，然後重新歸來的事件。
雖然整個事件聽起來充滿了傳奇色彩，更像是一個故事，不過這種事情是的的確確有可能發生的。
只是費科摩多這個名字，赫爾法斯覺得聽起來似乎有些耳熟，就好像曾經在哪裡聽到過一樣？
而在人群之中。
有著一個同樣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存在在看著這一幕，只是當看到天空之中的黑鐵龍耀武揚威的時候，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嗤聲。
或許也正因為如此，讓一旁的赫爾法斯注意到了他。
但是一看這個人的裝扮，赫爾法斯的眼睛就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因為以己度人，他覺得這樣裝扮的人肯定有問題。
「這人在遮掩什麼？」
而他仔細觀察之下，結果發現真的是這樣。
因為他發現這人也是一個神之形的存在。
「龍？」
這應該也是一個龍職業者，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來到這裡參加另一個龍的輪迴慶典。
赫爾法斯的「觀察」立刻引起了對方的感覺，他就好像感覺到了有什麼東西探入了他的大腦。
雖然他不明白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但是卻立刻警覺了起來。
「誰？」
他目光看向四周，身體轉著圈搜尋著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
兜帽下那雙非人且凶厲的目光看著周圍的人，讓赫爾法斯一瞬間想起了曾經的那條龍。
但是這條「龍」左看右看，卻沒有找到那種感覺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隨後他便擠開人群，離開了龍殿所在的區域。
——
赫爾法斯卻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皺起了眉頭。
「是魔龍？」
赫爾法斯通過窺探對方的心靈，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這是一條奪取佔據了人身和智慧的龍。
這個時代，人們將不隸屬於人一方的龍稱之為惡龍和魔龍。
這個稱呼最初本來是用在赫爾法斯他們對付的那兩條龍的身上的，屬於它們獨有的名詞，記錄在古老的故事和傳說里。
不過到了後來被人所發現的各色各樣的龍也多了起來，其中就有不少擁有奪取了智慧的龍和沒有理智的食人之龍。
人們將傳說里對於那兩條龍的稱呼，也用在了這些龍的身上。
惡龍和魔龍的稱呼本來之上用來對龍所作所為的一種貶稱和怒罵，二者都是同一個意思。
但是到了後來。
隨著時代的變遷也被劃分開了，這兩個名詞被分別賦予了不同的意義。
擁有智慧的稱之為魔龍，沒有智慧的那部分被稱之為惡龍，而那些原本是龍職業者但是忘卻了真名陷入瘋狂的龍，有的時候也會被冠以惡龍的稱呼。
其實，光是從外表和力量上是很難徹底分辨一個龍職業者和一條魔龍之間的區別了。
至少在力量的層面上面，二者並沒有什麼區別。
二者之間的區別不過是最後將自身真名銘刻在祇柱之上的並不是人而是一個怪異。
赫爾法斯的表情有些難看，也有些擔憂。
不是因為遇到了一條魔龍。
而是當他看到一個的時候，背後隱藏的絕對不是幾個的問題了。
「這樣的存在，這個時代究竟有多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