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他是赫爾法斯
「多麼豐饒的土地。」
「以後我一定要在這座島上建立起一座全新的城市，一定會有很多人居住在這裡。」
「你看這座海灣，就是一座天然的港口，多麼適合人繁衍生息的一座島。」
巴斯抬頭看著這座島，手上似乎在做著祈禱的動作。
哪怕他剛剛戰勝了一個可怕的怪異，但是對這個世界依舊心存敬畏。
他們這一族是一群昔日被人從大陸趕到了海上的失敗者，他們明白在海上生存的艱難，也明白土地是多麼地珍貴。
巴斯他們有些不安地踏上這座島，最後又依依不捨的離開。
掛上勝利歸航的旗幟和帆，所有人一起開動了船。
巴斯依舊在看著那座島。
他知道他此後還會回到這裡，他會清理沿途海上航線上的那些怪異，將他們驅逐向遠方或者封印起來。
就好像從一代代龍王所做的那樣，將龍人的領域一點點擴大到遠方。
船隻漸行漸遠。
巴斯將目光調轉向了歸途的方向，也開始重新思考起了那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奇異之事。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看到這些，但是似乎這並不是一件壞事。
「所以那並不是什麼獲得力量所付出的代價和影響，我看到的是我的祖祖輩輩埋藏在血脈里的重要傳承和回憶？」
巴斯曾經聽說過一件事情。
有人的祖先曾經遇到過某種可怕的怪異，從其手中險死逃生，其逝去之後這段記憶和對危險的感知卻會刻在血脈深處。
而後來他的後人遇到了這個怪異的時候，其還沒有顯露形態，其卻能夠第一時間發現它的痕迹和危險，並且內心生出強烈的警惕心，並且熟練地開始逃跑。
就好像那種對於這種怪異的恐懼和應對能力，是深刻在身體里了一樣。
巴斯認為自己之前所看到的那些畫面，就是祖先留在他血脈和身體里的東西。
只是別人只是能夠模糊的繼承，他卻因為某些原因，能夠直觀地看到。
接下來的日子裡。
巴斯依舊在不斷地記憶起那些久遠的畫面。
隨著時間推移，他看到的畫面所距離的年代也越來越遠，剛開始他還能隱隱分辨出是哪一位先祖，到了後來就完全不知道對方是誰了。
而且這些畫面以巴斯看到的他父親年輕時候迎戰怪異的場景最為清晰，越往上血緣關係距離得越遠，畫面就越簡短，也越模糊。
巴斯沉浸在這些畫面和感覺里，探索著先祖們的記憶，還有那久遠時代的秘密。
他樂此不彼，甚至不可自拔。
直到身邊的戰士發現了他的問題，在一番談話過後，有些不安且奇怪地問他。
「巴斯王子殿下。」
「你身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我們有的時候感覺你像是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樣，說話的口吻和言辭都和之前的你不一樣。」
巴斯突然驚覺，這種力量帶來的似乎並不完全是好事。
他看到了先祖們的記憶，同時也在受到他們的影響。
難怪那位「黑鐵龍」大人讓他儘快趕回去，如果繼續接著這樣下去，他或許會變得越來越不像他自己，最後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變得有些急迫了起來，這個時候他才察覺到距離一個月的時間已經不遠了。
巴斯命令船隻加速，但是他看到的畫面卻並沒有因此而停止。
他看到的畫面已經穿過了黃金時代，抵達了白銀龍王執政的歲月。
他看到了油麵包城的建立，看到了強壯高大如同銅像一樣的青銅龍王薩倫恩站在剛剛落成的城市裡，接受著他祖先的朝拜和歡呼。
在將要靠岸的前一天他看到的畫面已經從城邦變成了部落。
似乎抵達了傳說之中那個最古老的黑鐵時代。
龍人文明之始。
他喝醉了酒一覺睡到了大中午，從船艙里走出來沐浴著陽光，然後用力地伸了個懶腰。
璀璨的光芒激起了他血脈里的回憶，他突然感覺周圍的畫面一變。
他知道這應該是銘刻在自己身體里的某位先祖的記憶蘇醒了。
他對於看到的這些畫面有些慌張和畏懼，但是依舊忍不住好奇。
「這一次我又要看到哪一位先祖的回憶？」
他追溯的時代已經幾乎到了有記錄文明的盡頭了，他很難想象自己接下來會看到什麼樣的畫面。
突然間他感覺到自己的肩頭一沉。
沉重且顯得巨大的原始鳥在他的肩膀上張開翅膀，發出刺耳的鳴叫聲。
隨後熾烈的太陽從高處落下，顯露出周圍的畫面。
他發現自己出現在一片油麵包農田裡。
「他」視線不斷上移，抬頭看著遠方。
遠處的路上，有著一個人在行走。
「那是誰？」
金色的陽光下。
對方背著背簍走在大路上，走路姿勢和龍人有著區別，那很明顯是一個神之形的神秘存在。
不知道是因為正午的陽光太刺目，還是這段回憶對於其主人擁有極為特殊的色采。
巴斯所看到的那個身形耀眼到讓人感覺奪目，猶如神靈降世。
巴斯只感覺整個世界的光芒匯聚在那個身影身上，讓對方都化為了金色，他背著的背簍里，就好像裝著一顆太陽一般。
這就是銘刻在他先祖體內最深刻的記憶，跨越這麼多年依舊沒有消散，甚至在巴斯的身上依舊在流傳。
巴斯凝視著那個背影，感覺到「自己」高高舉起了手。
說：「赫爾法斯，再見。」
一瞬間，巴斯感覺身體一震。
「赫爾法斯？」
他念出這個名字的一瞬間，腦海里另一個更為人所知的稱呼也脫口而出。
「黑鐵龍王？」
接下來。
他恍惚間看到了那個背著背簍的男人回過頭來，他看到了對方黑色的頭髮。
但是卻怎麼也看不清楚對方的樣貌，陽光耀眼到讓人睜不開眼睛。
現實里。
巴斯站在甲板上，一步步衝上前，登上高處。
他似乎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徹底看清楚那個人的模樣。
但是眼前的一切都消失，只剩下一片碧藍的大海。
巴斯站在高處，一瞬間變得悵然若失。
——
巴塞島。
城中的一座二層小院里。
黑髮男人站在一座銅像前，閉著眼睛就好像在和對方交流。
「和紫一樣，只是身體的一部分力量和血脈凝聚成的東西。」
「核心不在這裡。」
「是進入了輪迴？」
「找不到商人的意識，他似乎並沒有重新復活過來。」
「不對，他選擇了進入輪迴，但是卻並沒有選擇直接復活，而是積蓄力量。」
赫爾法斯睜開了眼睛。
赫爾法斯對於青銅龍王的銅像的研究已經接近了尾聲，他徹底確定怪異和紫說的一樣，每過一段時間會進入輪迴。
而商人也進入了這種狀態，不過和紫被動的選擇不一樣，他似乎是更加主動地找到了一種適合龍這種存在進入輪迴的方式，並且他還在利用這種方式通往更高的境界。
「一階，二階，三階，還真是直白地命名。」
「商人應該是在進入三階以後，主動選擇了進入輪迴，而每一百年銅像都會分裂看來，這是其力量在不斷增長的表現。」
「他在通過這種方式積蓄力量，然後通往更高的境界？」
赫爾法斯不知道更高的境界是什麼，但是他可以確定這一切都是商人主動所為。
而且根據他最近搜集到的消息，白銀龍王和黃金龍王都有著類似的布置，他們留下來的東西同時也成為了龍人對抗怪異和擴張文明的底蘊和根基。
他並沒有徹底確認這些力量的細節，超凡力量是如何運用的，三階的力量和之後的蛻變是什麼。
但是目前已經了解到的東西，對於赫爾法斯來說已經足夠了。
似乎根本不用他做什麼，商人他們都已經計劃好了一切，時間到來就會醒來。
就和那故事裡的一樣，民間的傳言其實都是真的。
空蕩蕩的屋子裡。
赫爾法斯坐了下來看著目光卻依舊沒有離開那座雕像。
突然間，他開口說道。
「商人。」
「你的力量庇護了一座又一座城市，做得比我還要好得多。」
青銅龍王薩倫恩哪怕已經進入輪迴，他的雕像也在世世代代地庇護著這片大陸上的文明，每多一座他的銅像，這個世界就可能要多出一座城市。
這座雕像也不例外，將來也會成為一座城市的庇護之物。
弄明白了這些之後，它對於赫爾法斯也沒有了作用。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真的準備帶走它。
而這個時候，窗戶外面傳來了喧囂的聲音。
有人從碼頭上跑過來，大喊道。
「回來了。」
「巴斯王子回來了。」
有人高喊，但是樓下的行人似乎表現得並不熱絡。
行人聽到呼喊反問：「那個傢伙還有臉回來，而且他已經不是王子了。」
來人高呼：「他找到了黑鐵封印之鱗，還找到了那座傳聞之中比巴塞島還大的島，同時封印了島上的怪物。」
行人驚問：「真的？」
接下來，整個街道的人也跟著一起大喊：「巴斯王子殿下回來了。」
巴斯回來了。
揚起勝利的旗幟歸來，帶著惡畜戰盔高舉著黑鐵封印之鱗出現在碼頭上，再度轟動了整個巴塞島。
成千上萬的人前去碼頭觀看巴斯帶回來的惡畜戰盔，看到巴斯戴上它之後變成了體型變得高大無比，猶如一尊戰神一般，發出驚呼和嘆息。
赫爾法斯站在窗戶前也看到了下面的小鬧劇，也注意到了大家前面鄙夷，後面高呼的畫面。
他只是安靜地收拾好了東西。
他知道，自己離開的時候也到了。
——
巴斯在碼頭上接受著人潮的歡呼，一同冒險的同伴也站立在他的身邊。
人們驚奇的看著帶著惡畜戰盔的巴斯，看著他那變得高大威猛達到了四五米的體型，紛紛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
老國王收到消息也從王宮帶著人跑了過來，急匆匆地抵達碼頭后，卻有變得穩重了起來。
當看到巴斯的影子的時候，終於忍不住鬆了口氣。
巴斯也摘下了戰盔，重新恢復了本來樣貌，來到了父親的面前。
「父親，我回來了。」
老國王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好好好。」
「回來了。」
但是對於巴斯來說，這無疑是最高的讚賞。
人群簇擁著巴斯歸去，走在路上的時候，巴斯站在車架上突然看到了人群之中的某個身影。
他立刻和父親打了個招呼，然後離開車架，追著那個身影而去。
他跑得很快，一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而對方的身形更是猶如風一樣縹緲，他極力才能跟上對方的腳步。
很快，他就跟著那個身影來到了碼頭旁邊的一處沙灘上。
赫爾法斯站在原地等待著巴斯，隨著他靠近之後便開口問他。
「有沒有感覺到什麼異狀？」
巴斯走上前去，立刻說明了一下自己遇到的情況。
赫爾法斯：「從血脈里感受到了先祖的部分記憶，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情況，看起來這一職業的力量和血脈或者繁衍有關？」
赫爾法斯思考了一會，將這一現象記錄了下來。
他知道紫是比商人更早的超凡職業者，而且她擁有的力量很明顯是和龍這種存在完全不一樣的職業道路，不過紫在職業道路上走得並沒有龍這個職業更遠，甚至可以說只是剛剛起步。
畢竟龍職業是歷經了一代代人不斷持續完善，才有了現在。
而紫雖然一開始就封印了一個強大無比的怪異，遠遠超過了商人他們，但是卻導致完全無法控制這股力量，最後被困死在了其中。
赫爾法斯知曉了情況，便上前伸出手對準了巴斯。
他袖子里握住了珠子，準備解除賦予巴斯的三種特殊能力。
無形的力量湧入巴斯的身體。
他臉頰上的紋路，身上的異常，還有那似乎無窮無盡的力氣也隨之不斷地抽離。
最終匯聚於赫爾法斯的另一隻手中。
赫爾法斯收回了手，告訴他。
「從現在開始這樣的情況應該不會再出現在你的身上了，雖然你之前看到的東西和受到的影響沒有辦法解除，但是起碼不會再進一步加深。」
「銅像我沒有帶走，留在了我住的地方，你們自己去拿就好了。」
解除了巴斯身上的器官融合力量，告訴了對方銅像的位置，赫爾法斯一步步走向海岸邊。
巴斯看著對方，也知道對方這是要離開這座島了。
他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可能是想要感謝對方，也有可能是挽留。
但是半天都沒有說出口，對方似乎根本不需要他的感謝，他那樣的存在也絕不會在這座小島上停留下來。
海邊的沙灘。
他看到赫爾法斯轉過身去，掀起斗篷後面的兜帽戴在頭上。
只是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巴斯卻在一瞬間愣住了。
此時此刻，他之前在先祖記憶里看到的畫面重新浮現，在眼前重疊。
只是那個身影在戴上封印物農夫帽，而此刻面前的男人在戴上斗篷的黑色兜帽。
那個他怎麼看也看不清猶如神靈一般的人，突然和面前的這個身影融合在了一起。
巴斯張開了嘴巴，突然說道。
「您不是來自於龍殿的黑鐵龍，您是黑鐵龍王赫爾法斯。」
「是嗎？」
巴斯似乎終於確定了心中的那個猜想，一鼓作氣地說了出來。
「您那天說的話是，我和我的先祖還真是很像。」
「你指的是古老時代的農夫部落首領，也是世界上的第一個農夫，我的祖先來自於油麵包樹城，往上追溯便是最古老的農夫部落。」
赫爾法斯沒有回答，但是也沒有反駁。
但是這種沉默就是回答，巴斯已經知道了答案。
他站在赫爾法斯的身後看著他，表情漸漸地變得難以置信，他驚訝到完全說不出話來。
一個近八九百年前的人就這樣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而他的名字更是貫穿了他們的整個文明和歷史，被刻在歷史的最開端。
巴斯自己猜中了真相，但是最後卻又是他自己不能相信。
他不知道為什麼。
甚至沒有絲毫察覺，就發現自己已經跪在地上。
他看著赫爾法斯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神明一樣。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在他的先祖眼中，對方就好像閃耀著金光的神人，就如同他此刻心中的感覺和情緒一般。
不論對於任何一個龍人來說，對方的存在都太過於特殊了。
包括巴斯。
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是看著對方的雕像，聽著對方的故事長大。
父親會帶著他來到石窟前，沿著歷代龍王的雕像講述著他們的故事，最後都會在對方的雕像前結束。
父子倆會一起抬起頭看著對方，目光帶著崇敬，作出膜拜的姿勢。
父親會說。
「黑鐵龍王赫爾法斯。」
「龍人最古老的王，我們所有的故事都是從他開始。」
「從他開始，我們知道了什麼是文明。」
「我們擁有了文字……」
「我們建立起了城市……」
「我們從愚昧和蠻荒之中走出……」
赫爾法斯終於開口了：「你是從農夫的記憶看到了我吧！」
他終於正面承認了他就是赫爾法斯，巴斯也終於能夠開口說話了。
他激動不已，不斷地點著頭。
他說：「沒錯，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他站在一片油麵包農田裡送您離開，和您告別。」
赫爾法斯笑了起來，似乎也回憶起了那個畫面。
但是他卻並沒有多說這件事情，過了一會，他才終於對著巴斯說道。
「不要告訴別人我回來了。」
巴斯看著對方，一臉的不解。
「為什麼？」
「您可是赫爾法斯。」
「您終於在所有人的預言之中歸來了，您是所有龍人的最古之王。」
赫爾法斯搖了搖頭，說道：「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說完這句話，赫爾法斯扭過頭來看向了巴斯。
就好像曾經在路上扭頭看向了油麵包樹農田裡的農夫。
而巴斯終於看到了先祖記憶里那最後怎麼也看不清的畫面，看清楚了那光芒里回望向農夫的面孔。
他嘴角揚起，笑著說。
「農夫！」
赫爾法斯明明看著的是巴斯，卻喊出了另外一個人的名字。
跨越光陰，他真的給了農夫一個回答。
「我們當初渴求的世界和畫面不是已經出現了么，現在已經不需要我去做什麼了啊！」
說完這句話。
一陣風吹過，赫爾法斯便化為一縷光飛向天空。
天空上出現了一個影子，徑直地穿透雲海。
最後，那個點也消失不見。
巴斯跪在地上看著赫爾法斯乘著風遠去，一瞬間淚流滿面，因為對方最後說出的最後那句話。
他聽到對方呼喚自己為農夫的那一瞬間，就忍不住地淚流不住。
那或許並不是他的情感，但是卻源源不斷地從這具身體里湧出，不可抑制。
他拭去眼淚，也笑著對著那離去的身影喊道。
「您的時代並沒有過去，赫爾法斯大人！」
「因為這一切都是您篇章的延續。」
他拉開了文明和歷史的篇章，讓所有人能夠在上面寫下自己的故事，但是不論誰翻開這個篇章，都會在第一頁看到對方的名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