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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三章:怠惰之王

  歷史銘刻之碑下。


  一切都被凍結住,時光開始回到記錄的那一刻。


  尼特看著遠方,他的身體開始化為泡沫,漸漸地融入那風雪之中。


  他也要跟著所有人一起,回到重新開始的那一天了。


  離別時,冰雪仙女告訴尼特:「你的回憶我拿走了!」


  尼特只是問了一句:「您需要它來做什麼呢。」


  冰雪仙女:「你的祈願和回憶之物是錨點,錨定著時空斷層,你開啟了時間的重置,也以你結束。」


  尼特:「是因為我許下了願望了嗎?」


  冰雪仙女:「如果將這個時空斷層比作一個故事,你也可以將自己看成是這個故事裡的主角,而這個故事需要主角的線來將其串聯起來。」


  「這樣它才會化為一幅長卷,化為一篇樂章。」


  「只不過大部分人都已經遺忘了這裡曾經發生的一切。」


  「這是一個虛無的故事,一個掩藏在歲月之外的故事。」


  尼特:「一個從來沒有發生過的故事,和一個沒有人知曉的角色?」


  尼特知道了答案,最後靜靜地面對風雪說道。


  「也是一場,沒有意義的人生。」


  尼特化為泡沫飄向遠方。


  跟隨著萬事萬物的泡沫匯聚在一起,在奇迹的光界之中重新開始。


  而無數人的記憶匯聚而來,化為了一條浩瀚的歲月河流環繞在冰雪仙女的身邊。


  一封閃耀著光芒的信件吞噬了這條歲月河流,將這段歲月錨定住。


  這個時候,金色的光芒和無盡的雪沫終於漸漸變得可以看清,整個世界緩緩重新變得安定了下來。


  而這一刻。


  冰雪仙女完成了進階。


  這個消失在歲月之外的時空斷層對於她來說,就是她的領域。冰雪仙女伸出手,接住了那封信。


  她看著信上的字,每一個都在閃耀著金光。


  「你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地送信呢?」


  冰雪仙女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這封信,目光離開腳下,延伸向遠方那個寧靜的世界。


  最後。


  冰雪仙女收起了歷史銘刻之碑,乘坐著冰晶之花隨著風飄向遠方。


  一如她來的時候一樣。


  紛飛的大雪之中。


  白色世界里一個渺小的身影從天盡頭沿著鐵軌走來,漸漸地走向遠處的城市。


  他茫然地行走在鐵軌旁邊,似乎不知道自己為何而來,又為何去往遠方。


  突然之間,他止住了腳步。


  過了一會,他的兜帽里突然出現了一張面孔,那張面孔美麗,但是有著一雙令人害怕的瞳孔。


  那是一雙能夠毀滅別人也毀掉自己的眼睛。


  「怎麼了尼特?」


  「為什麼不走了?」


  米吉娜沿著鐵路看向遠方,詢問自己的兒子。


  「我們就快要到了,就快要向那座毀掉你一切的天國發起進攻了。」


  「你難道不想要快一點,將那些可惡的傢伙拖進地獄嗎?」


  「不想要讓他們永遠地流浪在冰冷的荒蕪之野上嗎?」


  尼特卻一動不動,說著答非所問的話。


  「媽媽!」


  「我好像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噩夢,很可怕的夢。」


  米吉娜:「夢,什麼夢?」


  尼特張大著嘴巴,看著遠方:「不知道,我忘了。」


  他用力地回想,卻什麼也想不起來,卻越想越害怕。


  「我只記得,

  好可怕。」


  「真的好可怕~」


  他明明沒有真正的血肉之軀了,他也感受到不到寒冷了,但是此刻尼特卻緊緊地抱住了自己,好像一個被凍得瑟瑟發抖的孩子。他說:「可怕到連腦髓都被凍住了,讓我不敢記起。」


  真正的噩夢,最深沉可怕的夢,醒來時是什麼都不記得的。但是哪怕遺忘了很多東西,那噩夢之中的痛苦和絕望依舊會回蕩在腦海之中,銘刻在潛意識深處。


  尼特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光亮,更看不到希望。


  米吉娜告訴尼特:「那只是一場夢而已,夢醒了就沒關係了。」尼特卻緩慢地搖著頭,聲音裡帶著疲倦。


  「不對,不對。」


  「我沒有醒來,我還在噩夢裡。」


  他看著遠方,眺望著鐵路盡頭的那座城市。


  「因為我的人生就是一場噩夢!」


  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指著遠處說道。


  「我往前面走,這場噩夢就會接著繼續。」


  「我不可以走了,也不能再前進了。」


  米吉娜錯愕無比:「你在說些什麼瘋話?」


  然而尼特的話根本沒有因為她而停:「只要我停下,這一場噩夢就應該結束了吧。」


  米吉娜突然明白了什麼:「你是要放棄?」


  米吉娜的聲音立刻變得尖銳了起來,大聲地質問著尼特。


  「你難道想要放棄復仇嗎?」


  「尼特,你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忘了家族被滅亡的仇恨嗎,你忘記了媽媽的仇恨了嗎?」「你忘記了,所有死去之人的仇恨了嗎?」


  「我們要毀滅光明天國,要殺死煉獄之主,這是我們必須應該做的。」


  尼特看著米吉娜,眼瞼微微低垂,用一副倦怠的微笑表情開口說道。


  「不,那只是媽媽的仇恨,是你們的仇恨,和我沒有關係。」米吉娜愣住了,似乎有些認不出面前的這個尼特來了。


  她不明白,剛剛還聽話無比的兒子為什麼這一刻突然變得「叛逆」了起來。


  尼特依舊維持著那副倦怠的微笑,用那雙怠惰的眼睛注視著母親那雙嫉妒的魔眼。


  兜帽下,兩雙眼睛緊貼著。


  一個艷紅如同焚燒世界的烈火,一個漆黑猶如吞噬長空的暗夜。這一次尼特沒有絲毫的退讓,就像是怠惰和嫉妒的碰撞,黑暗與烈火的衝擊。


  他說。


  「為什麼?」


  「為什麼我要為你們的仇恨,為你們賦予我的責任,而痛苦呢?」「為什麼,我要為了你們而活著呢,要為了你們的願望而拼盡一切去努力呢?」


  「我就不能為自己一個人,為我一個人好好地活著,不用背負任何責任地輕鬆活著嗎?」


  「如果,這場人生是一場噩夢的話。」


  「是不是我只要什麼不去想的躺著,我只要不去推動這場噩夢。」尼特的身體抖了起來,他的喉嚨帶著顫音和強烈的渴望。


  「我……」


  「是不是就不會痛苦了?」


  尼特陷入了幻想,似乎想象到了那個可以讓他輕鬆活著的美夢,一個再也沒有任何痛苦的地方。


  不知不覺之間,層層疊疊的影子出現在了他的腳下,成為了他的一部分。


  深淵的怠惰之影重新被召喚而來,自動依附在了他的身上。而米吉娜暴跳如雷,她大聲地斥責著尼特。


  「你太自私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只顧自己一個人。」


  「你怎麼可以這樣自私自利。」


  黑暗

  之中她伸出了雙手,死死地抓住了尼特的頭,大聲的在他耳邊咆哮。


  「尼特,看著我。」


  「我叫你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


  「你不許睡,不許逃避。」


  然而,尼特依舊不為所動。


  米吉娜徹底急了,都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她怎麼可以放棄,尼特怎麼可以放棄。


  她破口大罵,再也沒有了母親的形象。


  「尼特!」


  「你連畜生都不如啊!」


  「畜生都知道報恩,都知道為自己的血親復仇,都知道努力和上進啊!」


  「你這個廢物,從小就只知道偷懶,就知道逃避你必須完成的任務。」


  「你是個一無所用的廢物啊!」


  尼特靜靜地聽著母親的怒吼和咒罵,他絲毫沒有否認,而是承認了下來。


  「是啊!」


  「我是個廢物我很沒有用。」


  尼特昂著頭,期待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但是,如果是媽媽的話。」


  「您應該會體諒我的吧,愛我的媽媽一定不會讓我這樣痛苦的,是嗎?」


  米吉娜似乎被氣笑了,然後接著瘋狂地咒罵道。


  「我才沒有你這樣的兒子,我的兒子是一個強大到如同神明的強者,是一個不畏懼任何艱難都會迎難而上,不會被任何人擊敗的強者。」


  「他背負著我的願望和仇恨而生,也註定會成為我所期待的那樣的人。」


  「我怎麼會生下……」


  然而,尼特看著狂怒之中的母親。


  眼中卻好像浮現出了另一幅畫面。


  幻想的光影里。


  他看到了自己的母親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那是一個溫柔、善良且深愛著他的女人。


  她對著尼特露出了溫柔的笑臉,用水一般的眼睛憐愛地看著痛苦的自己,似乎能夠深深感受到尼特的絕望。


  母親朝著他張開手臂,輕輕地將他攬入懷中。


  「尼特。」


  「沒有關係。」


  「如果你累了的話,就休息一下吧!」


  「不要去想那些事情,不要去思考那些讓你痛苦的往事,安安靜靜地睡一覺吧!」


  仔細看去,那母親隱隱和另一個模樣重疊在一起,那個溫柔的對待著這個世界,也溫柔的對待著他的那個人。


  尼特躺在母親的懷中,露出了幸福的笑臉。


  「我就知道,媽媽你是最愛我的,你一定能夠感受到我的痛苦。」「我就知道……」


  「你肯定是在乎我的。」


  一瞬間。


  尼特背後那恐怖的魔影湧出,帶著原罪的光芒吞掉了米吉娜。米吉娜和尼特融為了一體,那嫉妒的光芒和怠惰的影子化為了一體,就看到尼特的影子化為了母親的形狀,影子的頭部中央有著一雙赤紅色的眼睛。


  大地之下,深淵的大門頃刻間打開。


  尼特腳下黑色不斷地擴散,朝著周圍蔓延而去。


  即將墮落的那一刻。


  尼特抬起頭,仰望著天空。


  雲海之下他剛好看到一個翼人飛過天空,行色匆匆。


  對方挎著郵包,圍著圍巾,戴著一頂打著太陽補丁的帽子。


  她一邊飛過鐵軌之上的高空,一邊嘴裡念叨著。


  「快一點,要遲到了。」


  「不要懈怠啊,大家可是都在期待著信差帶著包裹到來呢!」尼特看著那個影子,倦怠的臉上突然流淌出了兩行眼淚。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


  ,為什麼會為一個普通翼人的身影而流淚,甚至感動到不能抑制。


  然後,他腳下一空。


  朝著無邊黑暗墜落而去。


  另一邊。


  納普洛賽斯的意識從高天墜落,便直接墮入了地獄。


  但是這個時候,他的權柄已經被奪走了。


  他再度失敗,和曾經被他鎖在地獄之中的那些幽魂一樣,再度化為了地獄之中的一個囚徒。


  納普洛賽斯獃獃地看著天上緊閉的地獄之門,茫然不知所措。但是漸漸地他的眼中就流露出了恐懼,還有絕望。


  他再度回憶起了在那缸中世界里度過的無盡黑暗。


  「轟隆!」


  然而這個時候,地獄之門重新被推開。


  納普洛賽斯狂喜地看過去,卻發現推開門的是一個熟悉的身影。幽魂波里克。


  不對,這個時候已經可以稱之為死亡君主波里克。


  或者說是一—地獄之王波里克。


  納普洛賽斯發出驚駭的嘶吼:「你來幹什麼?」


  他注視著對方的衣服,氣急敗壞的說道。


  「你穿著我的衣服,拿著我的鐮刀幹什麼?」


  他的聲音越說到後面也變得越發尖利,甚至帶著破音。


  「你這個傢伙,來我的國度幹什麼?」


  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但是又不願意明白。


  波里克一步步走下,他身披死亡之神的黑袍揮舞著鐮刀,坐在了統御神國的寶座之上。


  他高高在上的俯視著下面那個不敢置信的納普洛賽斯,這一刻,納普洛賽斯好像又變成了那個小人。


  波里克並沒有耀武揚威地說些什麼讓納普洛賽斯難堪的話,他只是輕聲的說了一句。


  「你自由了。」


  一瞬間,納普洛賽斯就失去了一切。


  他失去了權柄,失去了神國,也失去了一切。


  但是,還有一些東西對他不離不棄。


  那是他曾經拋棄的凡人的懦弱,他所有的「缺點」。


  深淵之中。


  納普洛賽斯丟失了另一副軀殼,甚至可以說是已經死去了,卻不知道為何出現在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軀殼之中。


  他抬起頭,才發現自己在一個瓶子裡面。


  再朝著瓶子外面望去,就看到了一個令他憎恨無比的傢伙。「尼特!」


  「你這個廢物,全部都是你的錯,全部都是因為你……


  納普洛賽斯爆發出狂怒的大吼,他想要朝著外面衝去,卻怎麼也沖不出尼特的身體。


  現在,他們又融為一體了。


  只不過,現在主宰這具軀殼的是尼特,而不是納普洛賽斯。


  深淵的怠惰原罪層。


  無數的恐怖魔物在黑暗之中露出了初始形態,它們因為尼特的墮落而誕生。


  他們擁有著酷似於幽魂的形態,但是又有著原罪和黑暗的力量,以及深淵那污穢墮落的氣息。


  他們怠惰之中似乎帶著沉沉睡意,就好像能夠將人的清醒和主動給偷走一般。


  睡魔。


  尼特朝著高處走去,密密麻麻的睡魔從他的腳下誕生。


  猶如無數個他的影子一樣湧向整個深淵層。


  大量的睡魔建立起了怠惰的黑暗宮殿,結出了一個繭一樣的王座。


  尼特踩著深淵的大地,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王座。


  路途之中。


  深淵的考驗到來。


  恐怖的肉山星辰出現在高處,深淵的意志深入尼特的意識之中。但是僅僅一瞬


  ,就宣告結束了。


  因為,尼特懶得去接受考驗。


  他不用深淵意志的誘導,不用原罪的侵蝕,不用去宣告什麼墮落。


  似乎他本就是怠惰之罪。


  那怠惰的力量死死地臣服在他的腳下,怠惰的影子完全被其所掌控。


  那恐怖的睡魔猶如虔誠的信徒和奴僕一樣恭迎著他們的王,連聲音都不敢發出,好像怕驚擾到了怠惰的主人。


  這一刻,就連那深淵的意志都似乎呆住了,考驗結束了半天都沒有離開。


  似乎,從來沒有一位深淵之王是尼特這樣登上王座的。


  終於。


  尼特進入了他的宮殿,站在了自己的王座之前。


  這個時候,他腳下的影子沖了出來,凝結出了米吉娜的輪廓,露出了嫉妒的魔眼發出不甘的怒吼。


  「尼特!」


  「起來啊,你怎麼可以睡覺,你是怎麼睡得著的啊!」


  「你的仇恨呢,你的渴望呢,你難道不想要變得更強嗎?」


  「去啊,去殺掉你的仇人,去毀掉翼人的國度,去毀掉那個該死的世界。」


  米吉娜故伎重施,一個又一個影子從尼特的身後湧出,朝著尼特大喊。


  「尼特………」


  「尼特………」


  尼特一動不動而那些睡魔卻感應到了什麼。


  它們立刻摧毀了那些幽魂,讓其化為了一個個人生之夢飄遠,飄向了遙遠的星海。


  而這是身體之外的,在尼特的身體之內。


  納普洛賽斯也在對著尼特怒吼,發出不甘的聲音。


  「你這個廢物,去掌控自己的命運啊!」


  「去打破這個牢籠,去佔領深淵,去擊敗原罪的邪神啊!」


  「你如果什麼都不願意做的話,就將身體給我吧,將一切都交給我……」


  納普洛賽斯瘋了一般地怒吼,想要奪取尼特的身體。


  然而,卻怎麼也沖不破那層屏障。


  在米吉娜和納普洛賽斯的怒吼和咒罵之下。


  尼特一步跨出,然後轉身。


  躺下。


  黑暗的世界里。


  他深深地靠在王座的靠背上,做出了一個最愜意的姿勢。


  他的人生沒有一刻如同現在這般放鬆。


  現在。


  他不用背負任何使命,不用聽從任何人的意志,也不用再為任何責任去奔波。


  他任由母親米吉娜和納普洛賽斯在他的耳邊極力嘶吼,任由兩人怎麼樣想要掙脫束縛。


  他也一動不動。


  他歪著頭,怠惰地坐在自己的王座之上。


  他的嘴角微微咧開,露出倦怠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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