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六章：下一個時代見
迎接神造之人的是一艘船，傳說之中的神聖之舟。
它有著巨人臉一樣的撞角，掛著讓人昏昏欲睡的燈。
駕馭它的人是擺渡人的本體，而不是製造出來的傀儡分身。
神造之人乘坐著船穿過神之國度的大門，一路朝著夢境的太陽而去，眼看著太陽漸漸化為一座金色的巨杯。
神賜之地飄浮在神之杯上，下方一個個如同山嶽一樣巨大的氣泡起伏落下，無盡的願之光掠過島嶼的邊緣。
「來了。」
「完全的神造之人。」
「生命的終極奧義。」
在神賜之地的邊緣，巫醫們正在等待著他。
神造之人下了船，沿著花海小徑朝著金字塔而去。
巫醫們只能在金字塔下面停下，不敢再向前了。
神造之人則一步步走上了神殿，他來到了因賽的面前。
神殿之內，這個世界至高無上的三個存在因賽神、生命之母莎莉、神之使者希拉都在那裡等待著他。
神造之人謙卑的跪在地上。
他沒有意志，他只是一個道具，一個被因賽神製造出來的道具。
尹神看著神造之人，自己當初製造出它的時候只為了探索生命權能的力量，卻沒有預料到最終它身上出現了這麼多的故事。
不過再傳奇的故事也終究只是故事，註定有著完結的那一天。
尹神牽著莎莉的手：「莎莉！」
「這就是生命的答案，你誕生智慧的種子。」
「不過我們馬上要前往下一個時代了，一切留到下一個時代再說吧！」
尹神伸出手。
神造之人身形立刻融化了開來，無盡的血海蔓延了開來，血海之中升騰浮起了一個血紅色的紋章。
紋章上是一個張開手臂的人，背面是扭曲的一頭又一頭魯赫巨怪。
它抽盡了所有生命的神話之力，綻放出了耀眼的光彩。
最後。
落入了神的掌心。
尹神拿著這紋章，將它當做一個徽章別在了莎莉的衣服上。
「咕嚕嚕。」
莎莉低頭看了一眼，可以看得出她並不討厭這個小玩具。
尹神做完了這件事情后，和一旁的神之使者希拉說了一句：「該離開了。」
這個離開的意思，和之前的離開不一樣。
尹神將徹底離開這個世界，再度抵達一切之外，然後降臨在下一個時代。
神之使者希拉看著尹神，又看了看金字塔下的太陽花海，臉上浮現出了不舍和擔憂。
不用說話尹神就知道她的想法和擔憂，她捨不得妖精們。
「你想要帶著它們一起走！」
神之使者希拉：「我捨不得它們。」
尹神：「總會告別的。」
希拉眼睛里充斥著不舍：「可是，就算知道這些。」
「依舊還是很難過。」
尹神：「它們不是神話。」
「我是超脫於空間和時間之上的存在，你以信仰和我的夢為錨點，而莎莉是永生的生命。」
「我們不畏懼光陰的侵蝕，我們無視歲月的沖刷。」
「但是它們。」
「歷經歲月長河的沖洗，或許歸來以後什麼都沒有，也不是你期待的那群人。」
神之使者希拉有自己的對策，或者說她早就已經想好了。
「我可以以神之杯和我的夢之國度為載體，讓妖精們放棄所有的力量，化為祈願之靈融入其中。」
「以後它們都不再出去就好了，永遠活在我的夢中。」
「雖然他們無法再成為神話，也無法再獲得更加強大的力量，只能活在我的國度中。」
「但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或許有人覺得這樣剝奪了別人獲得更強大力量的機會和未來很殘酷，但是希拉覺得沒有什麼。
「畢竟。」
「力量從來不是我們的追求，能夠開開心心的和朋友們一起嬉鬧，才是我們最喜歡的。」
妖精的這種辦法，或者說一個更明顯的例子。
如果希拉是信仰成神的神祇，神賜之地就是她的神國，而妖精們都成為了她神國職中的祈並者。
妖精們永遠依附於希拉的力量之上，活在她的神國之中。
不過這光憑神話的力量還不能做到，必須藉助夢境的根源神器神之杯才可以。
就算這樣，也有著弊端。
尹神指出了問題：「這樣的話，你將承受巨大的負擔。」
「你或許會受到它們的影響，下一個紀元你想要醒過來很麻煩。」
神之使者希拉笑了，她看著神。
「沒有關係。」
「就和神您說的一樣。」
「我們最充裕的東西，就是時間。」
尹神嘴角也揚了起來，妖精真的是將他說的話都記下來了。
妖精之國里，希拉召集了所有的妖精。
告訴它們：「我們是夥伴，我永遠不會拋下你們。」
妖精們有人問她：「那我們前往下一個時代了，下一個時代還會有妖精嗎？」
希拉說：「當然會有，不過那就是下一個時代的妖精了。」
「你們將成為古代妖精，是它們的祖先。」
妖精們嘻嘻哈哈，一個個臉上露出了憧憬的表情。
「好厲害。」
「我們都成為祖先了。」
「我們是最厲害的。」
也有妖精問道：「那下一個時代會是什麼樣的呢？」
希拉想了一下，她也不知道：「我也不清楚，但是根據神說的，下一個時代世界將會是綠色的，植物將會覆蓋大地，陸地和海洋會多出各種各樣的生命。」
「比現在要熱鬧一千倍，一萬倍。」
妖精們立刻歡呼了起來，它們最喜歡的就是熱鬧了。
希拉拉著妖精們，排著長長的隊來到了神賜之地的邊緣。
希拉站在岸上，一個接著一個實現妖精們的願望。
「我想要神族的身軀，和希拉大人的一樣。」說完這句話，這個妖精立刻噗的一聲，變成了一個人類小孩的模樣，身體里散發著光。
「我要最可愛的臉蛋。」這小妖精許完願，發現什麼都沒有變，因為希拉告訴它，它現在的臉蛋就是最可愛的。
「我不僅僅要神族的身軀，我還要一雙翅膀。」他穿透神賜之地的屏障，自身先化為了光，然後就變成了一個長著翅膀的人類模樣。
「我……我……我要一個氣球房子，永遠在空中飄來飄去。」這個妖精體內所有的力量飛出，在神賜之地里凝結出了一個氣球房子，將它帶了進去。
一個又一個妖精通過願望的方式，將自己的所有力量融入了神賜之地中。
它們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它們甚至失去了身體。
它們的身體變成了完全由祈願之光凝結而成，但是因為祈願光可以變成各種各樣的東西，所以沒有任何妨礙。
它們不再是獨立的妖精，而是夢境主宰之神的眷屬，守衛神國的精靈。
或者有一個更正式的名字——祈願之靈。
它們成為了希拉夢的一部分。
這是夢妖希拉成為夢境神話之後的神話能力之一，她不僅僅可以通過實現他人的願望獲得祈願光，同時也可以讓通過信仰和實現願望的方式，讓妖精們成為自己的祈願之靈。
來強化自己的國度，增長自己的神話之力。
就像生命權能的種族能力一樣，生命的神話可以通過製造種族，種族的個體死去后獲得其中部分神話之血的方式來變得越來越強。
夢境的神話也一樣，有著屬於自己的方法。
隨著一個又一個小妖精大妖精融入神之國度，妖精之國也隨之崩解。
但是妖精之國並不是消失了，而是出現在了神賜之地上，那些由妖精們製造出來的一塊又一塊夢幻一樣的領域，拼接在了神賜之地的各個角落。
神賜之地變得越來越大，看上去更加神聖和奇幻。
瑰麗得讓人一眼看過去，就確定絕對不屬於人間。
神之杯上緩緩浮現出這些妖精的影子，記錄上了它們的名字。
「嘻嘻嘻。」
「我要在花海里佔個好地方。」
「看我的翅膀，我會飛。」
「我還有個會飛的房子呢。」
變成了祈願之靈的妖精們在花海里嬉鬧，和往常一樣。
夢妖希拉站在花海前，對著妖精們說道。
「時間到了。」
「該睡覺了。」
成群結隊鬧騰個不停的妖精們，就好像聽老師話的孩子一樣，立刻一一歸列。
它們在花海找好自己的位置，沉睡在了花海之中。
「再見了！」
「好像要好久才能再見了。」
「好就是多久呢？」
「做一個夢的時間吧！」
妖精們互相告別，有的直接化為了一朵花，有的化為了一團光融入了花杯之中，有的變成了一個玩具或者石頭。
這一睡。
就是下一個時代見。
妖精們都睡著了，整個神賜之地或者說整個夢界一瞬間都安靜了下來。
希拉這個時候才重新回到了金字塔神殿，對著神說。
「一切都安排好了。」
尹神點了點頭，將莎莉的小螺號摘了下來，將裡面堵住的神恩石取了出來。
莎莉拿回來后，立刻吹了一下。
「嗚嗚。」
尹神也沒有阻攔她，只是摸了摸她的頭。
隨後，莎莉的萬物母螺越來越大，變得佔據了整個神殿。
莎莉直接鑽了進去，好像一個孩子一樣蜷縮著睡在了裡面。
萬物母螺飄起，落入了尹神的腰間。
尹神走到了神殿門口，天空之中的神之月也落了下來，化為了戒指落入尹神的手中。
緊接著整個夢界開始震蕩，而腳下的神之杯卻越來越大。
與此同時，尹神的身影也越來越大。
這不是尹神和神之杯在變大，而是夢界和裡面的東西正在縮小。
神之使者希拉站在神殿前，看著漸漸變的偉岸的因賽神，開口問了一句。
「神啊！」
「三葉人和魔淵之民呢？」
「他們會走出新的道路，會創造屬於自己的奇迹嗎？」
尹神低下了頭，對著她說了一句。
「生命不會滅絕，只會進化和輪迴。」
「就算下一個時代就算我們看不見他們，但是他們的血脈依舊會傳承，以另一個樣貌重新登上主宰的地位。」
「或許。」
「下一個紀元我們會以另一種形式看到他們呢？」
最後。
夢界融入神之杯中。
尹神一揮手，將神之杯裝入了袖子。
他鬆開了緊緊將自己錨定在這個世界的力量，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量直接將他拖向了一個未知之地。
尹神看到了億萬星辰，看到了一切的起源和終焉。
他帶著夢界和自己在乎的一切，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
當因賽神離開的那一刻。
第三代真理賢者費雯正在神降之城中的因賽神殿關注著一名二階祭司突破境界，這是一個非常有前途的年輕人，年紀輕輕就即將成為咒印祭司，將來必定是希因賽和真理聖殿的支柱。
然而。
他所有的精神力活化之後，卻沒有迎來最後的蛻變，神術烙印沒有降臨在他的身上。
突破失敗了之後，這名二階祭司不知所措。
他站起來，看向了所有人。
「不對。」
「不對，這不對勁。」
「我無法感應到神之杯，我沒有辦法從法則之夢中汲取力量。」
神殿內的其他人也議論紛紛，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你或許會失敗，或許會因為資質不夠沒有凝結出神術烙印，但是不會出現這種連神之杯都感應不到的情況。
那是神賜予三葉人的特權，是初王萊德利基的遺贈。
神之杯是庇護妖精的根源之力，也是神之使者希拉彌補夢境永生的重要一環，此刻被尹神帶走了這個世界。
隨著神之杯的消失，因為神之夢而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神術烙印，那些操控法則的強橫力量之種，也一同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也即是。
以後都不會再有新的三階權能者出現了。
三葉人觸碰到了屬於自己的天花板。
「感應不到神之杯？」
「怎麼會呢？」
「是不是哪裡出錯了？」
神殿內的祭司們議論紛紛，而第三代這裡賢者費雯卻突然站了起來，她朝著神殿外面走去。
她突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陰寒侵入了自己的身體，心中頓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看向了外面的天空，突然呢喃說道。
「瓶中的小人所說的……」
「不會是真的吧！」
於此同時，希因賽和魔淵之國的所有儀式工坊都一瞬間停擺。
往日里不斷亮起，猶如許願機一般的儀式石板突然一點點失去了光澤。
工坊的祭司不知所措，但是他們無論怎麼催動這些儀式石板再也沒有任何反應。
「怎麼回事？」
「沒有了。」
「怎麼不動了？」
一個接著一個儀式工坊停擺，以九大儀式神殿為核心輻射向希因賽所有城市的儀式體系一瞬間罷工。
所有權能者開始發現。
在夢界，也即是靈界消失之後，
所有二階以上的祭司都不能再使用儀式術陣的力量，所謂的二階靈界祭司，從此以後再也不用使用靈界的力量了。
神降之城作為希因賽的王都，受到的衝擊當然最為強烈。
周圍的所有工坊全部失去了使用奇迹力量的資格，這消息立刻轟動了全城。
一個人匆匆闖入了神殿之中，來到了費雯的身邊。
「賢者大人，出大事了！」
各種有關神之國度失去感應的消息立刻送到了第三代真理賢者費雯的手中，費雯接到報告的時候整個人一顫。
她拿著捲軸無力的垂下了手，然後失神的坐在了椅子上。
「竟然是真的。」
「竟然是真的。」
「真的……」
她突然明白。
原來那個預言，那個幽魂教徒們傳說的話是真的。
神真的離開了這個世界，祂厭倦了這個世界，前往了下一個時代。
——
整個希因賽都爆發了混亂，享受過奇迹之力帶來的紅利，三葉人這麼多年來沒有再缺乏過食物。
他們用奇迹的力量造出了他們想要的一切，他們用奇迹的力量構建出了他們繁榮的城市，他們只用了不到一百年的時間就從蠻荒上的野人成為了發達的文明。
他們用稀少的人口，貧瘠和狹窄的土地，創造了不可能創造的奇迹。
但是此刻。
人們這才發現，他們依託於奇迹之力建造起的文明。
由妖精們托起的繁榮假象，和妖精奇迹之力的源頭一樣，都只是一場夢。
而現在，夢破滅了。
神降之城爆發了混亂，無數人都在傳揚著那個由幽魂教徒們說出的末日之言。
街頭之上，有人如同行屍走肉一樣的大聲嘶吼，那是破產的工坊主。
「神收回了他的恩賜，末日降臨。」
「神拋棄了我們，神放棄了祂的寵兒。」
「完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人潮越聚越多，但是馬上就有祭司和衛兵們出來，將這些散發末日言論的人驅散一空。
關於這些消息，很多人不信，因為這消息太恐怖了。
但是很多人隱隱相信了，要不然為什麼儀式工坊全部關閉了？
而身居高位的貴族和官僚們，甚至早已經提前收到了消息開始準備。
街頭之上。
費雯和安麗站在一起，她們剛剛目睹了那一場混亂。
雖然現在勉強平息了，但是他們兩個人明白，這只是暫時的。
安麗在費雯的身邊喋喋不休的說著自己的方案：「我們奪回了聖湖，短時間內還可以撐下去。」
「近海的漁場我們必須擴張，但是有可能會和魔淵之國產生衝突。」
「暗河地區的漁場得再擴大一些，趁著我們還有那麼多三階咒印祭司的時候。」
「咒印之靈的力量也同樣可以達成部分儀式術陣的力量，我們可以用咒印之靈重啟工坊，我們還在四處抓捕魔怪，我們可以利用它們的力量來……」
「食物……食物才是最關鍵的。」
費雯安靜的聽著，她心情無比凝重。
她站在高處，看向了城外的蒼茫大地。
「是啊！」
「現在還可以支撐，那麼以後呢？」
「以後該怎麼辦呢？」
費雯失神的看著那荒蕪的地面：「看啊！這個世界什麼都沒有。」
「我們曾經以為，我們擁有很多，我們擁有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我們無所不能。」
「但是到了最後才發現……」
費雯看向了安麗：「我們除了神賜予的力量，什麼都沒有。」
她無法想象，當他們這一代人逝去之後。
當那些咒印祭司全部死去，當三階魔怪也不再誕生的時候，三葉人該如何在這樣絕望死寂的大地上生存下去。
就算能夠活下去，估計也無法再維持他們曾經那繁榮的文明了吧。
神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未曾出現了，久遠得甚至人們開始忘記了因賽神的存在。
對於他們來說。
因賽神只是神話，只是神殿里的雕像。
就好像天上的雲，空中的風，身邊的空氣。
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真正明白，他們失去了雲、風和空氣，便再也生存不下去了。
神。
是他們在這個一無所有的世界，唯一能夠依靠的東西。
安麗此刻也忍不住了，她好像有些憤怒。
「神！」
「拋棄了我們。」
「就這樣拋棄了我們，沒有任何徵兆和諭示。」
費雯想起了瓶中小人所說的話：「或許。」
「我早就該相信它所說的，只是我們從未當真。」
「那或許就是神在向我們宣示預兆，祂已經讓我們提前做好準備了。」
「可惜我們從未意識到。」
說著說著，她突然又否認了自己之前所說的。
「不！」
「其實我已經有些相信了他們說的，只是是我太狂妄自大了。」
「我以為就算沒有神，我們依舊能夠成為大地的主宰，我以為我們已經足夠強大了。」
費雯說完了這些，沉默了良久。
她的表情從無助，從慌張，一點點變成了堅毅。
她認真的對著安麗說道：「從現在開始，世界沒有光了。」
「我們便是文明最後的光。」
「我們要尋找一個解救希因賽的辦法。」
安麗問她：「姐姐，我們會因此走向滅亡嗎？」
費雯：「我們不會因此而滅亡，我們一定能夠找到那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