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卷·澤玉 第九章 向念鬼9
這方才還鋪天蓋地冥魂漫天的場景,卻是隨著那黑色火焰兀然升騰而消失的一幹二淨。
像是天空大地被那火焰淨化了一般。世間重返和平一樣。
冥力消散,帶來的影響也在飛速消退,那令人恐懼的氣息以及那令人膽顫的寒意都在流失。
暖卿那長至及腰的銀白色長發也不知是什麽時候消失了,重新變成了黑色。依舊是那甜甜可愛的模樣,仿佛方才那召出萬魂的人根本不是她,隻是一場錯覺而已。
恭儀艱難地扭了扭脖子,盯著暖卿望了會兒,又盯著地上躺著的人望了會兒,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該表達什麽,他的思緒已然是紊亂到了極點。
暖卿看著地上躺著的人,沒有上前,隻是淡淡歎了口氣。她看得出來這女子似乎死的有一段時間了,約有四五年了吧。而此刻,那魂離開了身軀,但依然在這身軀上留有些許鬼氣,使這身軀不腐不爛,依舊完好無損。
暖卿手中提著那盞玲瓏燈,燈盞中已經沒了火焰,現在又是那玲瓏剔透的模樣。她轉過身抬腳準備向恭儀走來,可剛走出一步,便隨意般地向後揮了一下燈。那殘存在那人上的鬼氣便突然被引了出來吸入了那燈之中。躺在地上的那人便是肉眼可見的看是枯萎,開始幹癟下去。
如同泄了氣的皮球,本是那豐盈的肌膚開始枯褶,然後一絲絲裂痕悄然出現,它們猶如蝗蟲過田,勢如滔天。隻是一個瞬間,那裂痕已是遍布了整個身軀,最終開始崩壞。
而在臨近最終崩壞的前一刻,她的嘴角似乎是動了一下。像是在呢喃著什麽。呢喃的聲音很微弱,發出的聲音甚至連這微拂的風都穿不過。
但那話還是透過了這短暫的距離,透過了這片空間,拂進了暖卿的耳中。
“謝謝你。”
暖卿聞聲,猛然回頭向地上看去,入眼的隻有已然化成了的飛灰在隨著清風離蕩。不再見方才絲毫蹤影。
什麽都沒有留下。
盯著已經什麽都沒有了的地麵看了許久,暖卿也開始懵了。方才之事已經是超脫出這個世界的枷鎖了。
她是鬼界的天驕,而鬼界可是掌管人死亡後魂的歸處的地方,鬼界的每一個鬼都天生的對魂很敏銳,不存在錯誤識別的情況,畢竟那是一種刻在骨子裏的本能。而暖卿本就鬼之力加身,這種最基礎的感覺更是不會出錯。
可是,方才她確定那屍體已經絲毫沒有魂了。真的一點都沒有了。但那句話卻又是無比清晰,甚至現在還在暖卿耳邊縈繞。那話中盡是感恩與解脫之意。
駐足思考了很久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半晌後,暖卿才輕歎一口氣,不再去想了。隨後,便很自然地轉身向恭儀走去。
可轉過身來,空空如也,沒了恭儀的身影。愣了一下,思緒短暫的短路了一下。回過神兒時,閉上雙眼細細感受一下,才發覺恭儀居然撒著腳丫子在狂奔,而且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跑到了城外。
暖卿
滿臉盡是無奈,口中喃喃道,“明明是恭儀哥哥答應人家了的,人家幫你解決了大問題,你怎麽不報答人家呢?這是你的不對哦。”
說著便提步向著恭儀那兒追了過去,她雖沒有跑,隻是不急不慢地走著,可似是地都在助她,她輕輕邁出一步,人影卻是竄出了十餘丈之外。
不一會兒,便已是走遠了。
這城內便又是安靜了下來,城中居民那被禁錮在夢中的魂也是悄然被釋放了出來。
大約又過了半柱香後,那張豐田院落中的地麵隱隱出現了絲絲黑氣繚繞,片刻竟是從那兒鑽出了兩個魂,一個身材高大卻目光呆滯,另一個玲瓏有致卻目光陰狠。
她出現後,首先便是看向原先自己身體倒下的地方,可卻空無一物,她呼吸一滯,突然變得歇斯底裏,“暖卿!暖卿!暖卿!我跟你勢不兩立!!!”她一遍一遍的嘶吼著,那哀怨之聲迅速擴散開來,席卷了城中半數人的夢境。
……
翌日,城中半數人都在討論昨天做的噩夢,那慘叫聲真是淒厲無比。而除此之外,則是城中昏迷的人全都醒了。張豐田醒來時,也不知為何自己滿臉都是淚水,他閉上眼苦苦思索到底是因為什麽,可腦中卻是什麽也想不到,唯一僅有的便是心中的那份哀傷。
無限之大。
而那些衙役則是奇了怪了,今早淩晨臨近醜時,那四個衙役突然同時開始慘叫起來,這可把府中眾人給嚇壞了。那負責守夜看門的仆人差點給嚇尿了褲子。可他們隻是叫了一小會兒,便又暈了過去。大夫連衣冠都來不及打理便趕了過來,可怎麽看怎麽查都查不出問題所在,那四人還一直皺著眉頭,齜牙咧嘴一副渾身疼痛難忍的樣子。
此事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謎團,亦是一片陰影,籠罩在了這些自稱聖手的醫術大師身上。
而當早上陽誌起床後,竟是十分驚訝,竟是沒看到恭儀的身影,他知道恭儀是個認責勤勞的好孩子,昨天那些事可能對他的打擊著實有些大了。
畢竟自己開始頹廢時,起因不也是自己沒能救下那第一個病人嗎。
可他轉遍了整個回春堂也沒發現恭儀的身影,甚至連所謂恭儀的未婚妻的身影都沒見著。這下,他就很氣了。他覺得恭儀辜負了他的信任。
是啊,恭儀辜負了他的信任。
並再也不能償還了。
而且還辜負他父親唯一的願望,
“好好活下去。”
在臨州與琉州接壤的地界有著一片一片的小森林,這些樹木都不高葉子也不是很茂盛,稀稀疏疏的,從臨州當水出發,向東北前行,常人徒步前行大約一月吧,待近接壤之處時,才見一條蜿蜒小道從林子裏爬出。
琉州在正經意義來說的話,並不應該能稱作一個州,因為這琉州沒有與其他州能相提並論的領土。它有的隻是數十個在州海淺灣的島嶼而已。這些島嶼有大有小,錯落更是雜亂無章。有的臨島可能隻需要搭一個橋就
能到,有的或者隻需遊個泳就能到,可也有的需要乘船駛航數月才能到。
這一片群島,本是沒有資格撐得起‘州’這個字的,可世間萬物總是會有例外的。傳聞在人界許是百年前,天地浩劫的時候,這群島之中走出了一位漁民,他在人界最危難的時候出現了,短短數月便憑著高功成為了先鋒將軍,之後更是帶著軍隊高歌猛進,攻無不勝;甚至有傳聞說,他在成為將軍之前是孤身持著三叉戟闖入了鬼界先鋒陣營,隻身斬殺了一位鬼界先鋒軍的副將。
當然,這些現在都是不得而知的。現在唯一知曉的也隻是人界近萬年的曆史上,直到百年前才憑空多出了一個群島而成的‘琉州’。
一個渾身著著黑色長袍的身影忽然竄入了這條小道之中,看那袍子下的身影,隻顯嬌小。
暖卿身著黑袍在逃亡著,背上袍子下的那盞燈還在叮鈴叮鈴的響著。
林中鳥雀居多,體積大點兒的動物也幾乎是見不著,時而隻有小兔子或者幾隻鬆鼠在林間穿來穿去;天空上映射下來的光透過稀疏的縫隙照耀了下來,傾灑在了這條道路上,也傾灑到了正在路上疾馳的暖卿身上。
這光很暖,很柔。很讓人舒適。暖卿不是很喜歡曬太陽,她隻是覺得太陽太刺眼了,也會使她的皮膚變黑。她不喜歡黑,她喜歡白白淨淨的自己。所以,她並不是很喜歡太陽。
在鬼界的時候,因為工作條件的限製,鬼界一直是鬼氣籠罩不見天日的,畢竟魂是不能見太陽的。雖然他們鬼族並不怕太陽,但工作需求也是沒辦法的事;甚至還有些鬼族同胞的夢想就是不再去陰冥工作,想去搬個躺椅在陽光下曬著太陽,在哪曬太陽都行,隻要有太陽就行。
當然,更好是曬太陽的時候,懷裏能抱一隻貓,貓是傳說中見光死的生物,成年的貓大都是一見到陽光就一躺,然後懶洋洋的眯著眼,一副愜意的神情。可就是這副神情讓這數鬼煞是羨慕嫉妒恨。
他們工作的時候也會在想啊,如果搬了躺椅,曬著太陽,實在是沒有貓的話,也是可以啊;到時候,躺椅邊上放個小桌子,小桌子上放著一份水果拚盤,再加上一瓶陳釀,曬的舒服了,喝的開心了,說不定還能趁著興意,趁著酒意扯開嗓子,不在乎別的,唱上個一兩首自己最喜歡的歌兒。
這片林子並不大,暖卿跑了沒一會兒便嗅到了海的氣息。風帶著海的微鹹迎麵吹拂了過來,風中還帶著微熱的氣浪。
暖卿凝神看著前方,視野中的樹木再逐漸減少,終是能窺見了極遠之處那水天一線的畫麵,海浪洶湧,浪花翻滾的聲音不斷地傳到了暖卿的耳中。
她伸手將背後的燈拿了出來,將燈抱在懷中,雙臂抱得很緊,似生怕懷中之物會消失一樣。
她神色溫柔,畢生未見的那種溫柔,說著說著,她那雙眼便已經是泛起了淚花,淚水滑下,才依稀聽得到她的聲音。
“恭儀哥哥……,我們見到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