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七十八】慎重決定
千珊委委屈屈道:“你還怪我?你走的時候都沒同我說一聲,居然直接砸暈我.……待我醒來時,人竟就這麽不見了?姑娘,你可知當時我有多擔心?”
她說著說著甚至哽咽起來,兩眼冒著淚光,傷感至極:“幾個月了.……姑娘你在外頭一點消息也沒有,都是通過沐主子傳信給我的……我明明才回人間,您就這麽對我。即便現在回來了,對我也是一副淡淡的模樣,難道我不該傷心麽?”
江呈佳見她如此,心中頓時生出愧疚之感:“我、我並非有意讓你這樣難過。隻是當時那樣的情況,若我要溜出江府你肯定不同意,我隻能出此下策。”
千珊抽泣著,似乎無法平複情緒:“姑娘.……您什麽時候才能為自己考慮考慮。幸而,沐主子的醫術尚佳,將您的身體調養恢複了些,否則您如何能順利抵達北地?”
她哭哭啼啼的嚷嚷著,抱怨著江呈佳的所作所為。站在她身前的女郎慌了手腳,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麽安慰她,頓生無奈道:“我、我知道沒有你們,憑著我身體的狀況,根本不可能安安全全的抵達邊城。千珊.……你曉得我來凡間是為了什麽。眼見他有難,我實在無法坐視不理。”
千珊哭了一陣兒,瞧著女郎肉眼可見的自責與懊惱起來,便默默的止了聲,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歎了口氣:“我知道您做的這一切,隻有一個目的。我隻是……隻是心疼您從不顧及自己。”
千珊回到凡間後,幾乎來不及和江呈佳相處,天天與沐雲呆在一個屋子中,便從她的口中得知江呈佳是如何熬過寒毒侵襲髒腑的日子,又是怎樣提心吊膽的度過那段看不見光明的時光。
聽到這一切,千珊心疼至極,恨不得能替她受這些苦楚。可偏偏她的姑娘是個倔脾氣,又是打落牙齒和血吞的性格,什麽都不肯和別人說,什麽都想自己承擔,不願麻煩旁人。
她含著淚,張開了懷抱,嘟嘟囔囔的說道:“姑娘想讓我不再生氣很簡單.……給我一個擁抱就好。”
江呈佳怔了怔,失笑道:“好。”
然而,沒等她走上前去抱千珊,對麵的小姑娘已經走了過來,將她牢牢抱住,細長的手指在她背後輕輕拍著,像是在安撫著什麽。
主仆兩人沉寂片刻,千珊忽然在江呈佳的耳邊低聲說道:“陛下要讓付沉、姑爺以及南陽公主立刻離京出使中朝的消息,已經在城中傳開了。連雲菁君也不在京城中,奴婢知道你一定很難受……沒關係,姑娘,我與沐主子會陪著你,一起等姑爺和雲菁君回來的。”
江呈佳抱著她,聽著耳邊的話,肩膀忽然僵住,一時之間竟分不清是她在哄千珊,還是千珊在安慰她。
她頓生溫暖與感動,低聲輕柔道:“我知道。這次,我不會再擅自離開京城,讓你們為我擔驚受怕了。”
千珊聞言,心裏落定了些,雖然已經猜到江呈佳留在京城最大的原因,是想要替雲菁君和姑爺穩定朝堂與京畿形勢,但隻要她能留在江府,留在自己和沐雲身邊,一切都可以共同麵對。
“好。”千珊小聲的喃了一句。
江呈佳慢慢低下眸子,仍然滿心愧疚。江呈軼出使占婆,薛青自然也跟著去了。明明她已經答應千珊,待到五月王軍班師時,便為她與薛青操辦婚事,可終究還是食言了。
邊城鬧出了瘟疫,軍隊沒能按照預定的日期班師回京,一拖再拖,拖到六月尾末才將將整軍歸朝。而她與寧南憂亦是七月底才歸洛陽,江呈軼與薛青更是直接離開了大魏,如此之態,千珊的婚事隻能一推再推,又不知能在何時辦成。她對千珊向來隻有虧欠,卻從來彌補不了什麽。
正當主仆各自感歎時,主屋緊閉的屋門被悄悄的推開了一條縫。
身穿鵝黃色淩雲繡紋曲裾的沐雲撚著腳步走了進來,掀開珠簾便瞧見江呈佳與千珊相擁在一起的場麵,於是笑道:“呦?這是在做什麽呢?千珊、鐵衣?屋外頭的護衛已被我撤下去了一般,你們各自裝得再要好,也無需這般抱著吧?”
江呈佳與千珊同時定了定,在一瞬間齊齊朝沐雲望去。
屏風外的那位女郎瞧見江呈佳那張髒兮兮的臉龐,一時愣神懵住,遂即立刻反應了過來:“阿蘿?!你回來了?!”
江呈佳眨眨眼,驚訝道:“奇了怪了,你是怎麽一眼看出來我不是鐵衣的?”
沐雲哼哼兩聲道:“我畢竟與你生活了這麽多年,如何不知?難道你我兒時住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假得不成?如果說這世上誰最了解你,除了千珊,恐怕.……連覆泱與阿軼也比不過我。”
“好好好。”
江呈佳笑嗬嗬的牽起千珊的手,走到沐雲身邊又牽起她的手,軟聲細語道:“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密友。有你們在身邊,身邊縱是萬千風景也都黯然失色。”
一句話,把兩位女郎都哄得開心了起來。
“隻要你回來就好。不必如此誇讚我們。”沐雲傲然抬起頭,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嘟囔著說道。
江呈佳莞爾芳然,心底軟成一片,幾月來積累的疲憊與憂慮,在見到她們後便統統煙消雲散了。
沐雲握住她的手,低聲說道:“你回來的正是時機。”
聲音落罷,沐雲反手握住江呈佳的手掌,牽著她與千珊往屏風後的臥間行去。
三人圍著書案跽坐而下。
沐雲收起笑容,鄭重嚴肅的同江呈佳說道:“阿蘿,你兄長離京之前告訴我。付博已漸漸收斂了一切鋒芒,鄧氏倒台,魏帝不想再失去付氏的輔助,便壓下了鄧氏與付氏的那筆爛賬。竇月闌拿著那卷你偷出來的賬簿已查到深處,呈上斷案文書後,卻被魏帝按下不提,生生的掐斷了廷尉府抓住的那些線索。
如今,竇月闌雖然掌握了證據,可這些東西上呈至皇宮,卻杳無音訊。這便說明,魏帝根本不想理會。然則,若將來寧無衡登基,重建朝廷機製,更改大魏法度,付氏則是最大的阻礙。故而,付博不得不除。阿軼讓我在他離開的這段日子,時時刻刻盯著付氏的舉動,他預備出使歸來後,便對付氏出手。
隻是,我眼觀著朝堂局勢,以及魏帝對付博的包庇,覺得此事恐怕十分不易。即便水閣已經按照那卷賬簿追查到了一些線索,掌握了付氏的諸多不法證據,但……要想在鄧氏倒台後扳倒付氏.……”
沐雲說到這裏忽然停住,眼神深邃,衝著江呈佳默默的搖了搖頭。
她頓了片刻又道:“我心裏急,想幫阿軼做些什麽,可放眼望去,如今江府竟寸步難行。你回來,正好同我一起想想辦法,看看如何助阿軼一臂之力,幫他解決付氏?”
“兄長的想法正與君侯不謀而合。付氏不除,他的計劃也無法進行下去。我這次回來,沒有選擇繼續跟著君侯離開洛陽,也是為了此事。怎麽對付付氏,我心裏倒是有了主意……”
沐雲睜大眼睛,驚喜道:“真的麽?”
“不過.……”
下一瞬,江呈佳便將話鋒轉了個彎,一臉嚴肅的說道:“我所想的這個方法,或許有些難辦。事情做下去,不一定能夠成功,但若敗露……江府很有可能會被牽連。”
沐雲聽得雲裏霧裏,沒懂她的意思,結結巴巴的說道:“什、什麽意思?”
江呈佳細細想了想,遂即將沐雲與千珊拉近了些,壓著嗓音嘰裏咕嚕說了一番。
這兩個女郎聽著,吃驚的睜大了雙眼:“你……你要這麽做?”
江呈佳凝眸,眼底沉沉漆黑一片:“付博此人工於心計,行事作風狠辣無極又處處圓潤小心,若不用更加極端的方式對付他,隻怕我們都會被他牽著鼻子走,被付氏玩弄於股掌之間。”
“你說的是這個理。確實如此.……”
沐雲讚同的點點頭,緊蹙著眉頭,認真仔細的考慮了一番,才決定道:“好!如此!我們便共同行事,定要折斷付氏這棵早已腐敗的老樹!”
她信誓旦旦、興致衝衝。江呈佳默默望著她,心裏卻又有另外一層想法。她如何計劃的這件事,雖然不想瞞著沐雲與千珊,但也不願她們二人身陷險境,在拿著整個江府做賭注的同時,她也悄悄的謀算著如何才能讓江府上下上百人即使在事敗後亦能逃出生天,保住性命。
沐雲道:“事不宜遲,你既然已經打定主意,明日便將拂風喚來府中,好好計量、商議此事吧?”
她並沒有發現江呈佳的異常,而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籌謀這樁大事。
坐在沐雲對麵的千珊,卻在無聲之中,悄無聲息的捕捉到了江呈佳在某一瞬時露於表麵的憂慮之情。她沒有出聲,隻是默默記下了女郎的這點古怪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