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六十九】巫術崇拜
河岸的土壤肥沃,牧草長得極其茂盛,匈奴的牧人在這裏養了數百頭牛羊,遷著一家兒女都搬到了這裏居住。沿著蒼河一眼望去,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氈包,到處都是從匈奴內庭遷居過來的牧民。
白日裏,男郎趕著牛群放牧,女郎們便在營帳裏裁剪布衣,為自己的郎君們縫製立夏後需穿的衣裳。日複一日,過著安靜寧謐的生活。
直到某天,圍在獸圈裏的羊群出了事情。放牧的男郎發現,他們的羊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無精打采,不再吃草,亦不再產奶,於是他們急忙找尋族中的巫者查看情況。
羊群病的奇怪,巫者也查不出什麽所以然,隻能先按照以往的經驗,在羊群的飼料中兌了些驅火的草藥。然而,這樣做並沒有讓羊群有任何好轉跡象,反而更加惡化。
獸圈裏的羊群體型越來越消瘦,部族裏的人急得不知所措,到處尋找方法救治,卻怎麽也無法讓讓他們的羊精神起來。
繼羊群出現問題後,飼養在右側平原草地上的牛群也出了棘手的狀況。原本有幾頭懷著小牛的母牛竟不知緣由的絕了食。隨後,公牛也隨著母牛斷了糧,同樣不吃不喝起來。
蒼河沿岸的所有牛圈羊圈都遭了殃,像是中了邪一般,部落的平民們想盡了辦法。可六七日過去了,這樣的狀況沒有絲毫的改變。
正當匈奴人們一籌莫展時,他們所居住的氈包種也發生了極其古怪的事情。
一到夜晚,帳篷裏就會莫名其妙的響起絲布摩擦的動靜。開始,眾人都覺得是蛇類或者鼠類鑽進簾帳後,與帷紗摩擦發出的聲音,可後來卻發現好像並不是那麽回事。
因為在那之後,這些曾經發出響動聲的氈包,要麽突然著火、要麽不明原因的坍塌,發生了種種災禍。
久而久之,住在這裏的人們開始覺得此處有邪魅作祟。
於是,部落的巫者開始沒日沒夜的做法事禱告,希望能夠驅趕邪祟,還以太平之日。
可誰曾料到舉行法事後,這些怪象並沒有就此停止,而是更加的頻發。很快,居住在這裏的匈奴部族便覺得這塊土地已被天神詛咒,失去了原有的美好。他們認為這是天神的警告,提醒部落族人不可繼續在此生活,需盡快尋找新的土地,搬離這裏。
一旦這種想法形成,即便此處是匈奴費盡心思從大魏手中奪來的土地,這裏的民眾也不願意再留,連夜舉家遷徙,不顧士兵反對,離開了蒼河沿岸的沃土。僅僅兩天時間,原本充滿煙火氣的河岸,便陷入了沉寂之中。
匈奴守在這裏的巡兵眼見民眾都落荒而逃,也不敢繼續在此處逗留,隻留下十餘人守在這裏,其他則紛紛撤兵趕往王庭,欲將此事告訴小單於阿爾奇。
藏在白道峽穀幽徑之中的二十名魏兵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潛入了巡兵駐守之地,一次性解決了所有留守的匈奴兵。就在他們成功拿下這裏後,埋伏在蒼河左岸的城閣崖便立刻揮兵前行,帶領手下軍隊重新占領了對岸的平原草地,未傷一兵一卒的拿回了這些原本屬於大魏的領土。
捷報傳至邊城,錢暉興高采烈的拿著軍情文書,趕去趙拂所在的居處。
“趙大哥……你真是神了!城大將軍果然在半月之內收複了鄧情賣出去的土地!且不費一兵一卒!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何會如此順利?”
錢暉衝進趙拂的營帳,一嗓子喊了出來,卻見書案前的青年十分淡定的坐著,仿佛對這個結果一點也不意外。
“趙大哥?都這個時候了……你就不必瞞我了吧?”
趙拂揚起唇角,從一堆文書中抬起了眸子,向他看去輕聲說道:“你可知……匈奴人信奉什麽?”
“天狼神和雄鷹。”
“這兩個是他們的族群象征,具體意義上來說,並不是他們信奉的全部。他們信奉所有天神,崇尚巫蠱之術。因此,幾乎每一個種族都會有無數名巫者守護。倘若有一天,連巫者都無法平息災禍,他們便會把這種情況視作為天神降罪.……城大將軍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在他們的營地內故布迷陣。”
“匈奴人尚巫我是很清楚的。可單單憑借這一點,便能讓他們的平民自動放棄領土,也太過簡單了吧?”
“哪裏簡單了?你若是聽了大將軍的具體布置,就不會覺得簡單了。要想在匈奴人的營帳中布下陷阱,關鍵的便是半個月前,我親自訓練的那二十名兵士。能否辦成此事便要看他們可不可以完全偽裝成匈奴人。好在,你我挑選的人,都是精督衛中數一數二的子弟,這種事情對他們而言可謂是小菜一碟。
大將軍在這二十人離開邊城之前,向他們仔細交待了自己的計劃。待到他們成功渡河,按照大將軍所說藏入白道峽穀中,即可見機行事。
首先,他們輪流派人潛入匈奴人中間,並在羊群的飼料中動了手腳,放入了一種能令羊群昏昏欲睡、喪失體力的草藥,使得獸圈裏的羊變得無精打采、逐漸消瘦。趁著匈奴人尋找羊群忽然陷入這種怪象的原因時,我軍再對牛群下手,造成牛圈斷糧絕食的狀況,令匈奴人心中再多一份恐懼。
匈奴以牛羊為生,不論是衣物還是食物,都源自牛羊,因此這是他們絕不可缺少的。一旦牛羊接連出了問題,匈奴人必然會覺得有邪祟作怪,便會請巫者施法驅除。這種人為的災禍,光靠巫者的巫術,是絕不會有用的。當然大將軍預判過匈奴巫者會在羊群和牛群的飼料中加入降火調養的草藥。故而,我們的士兵在出發前,曾向軍中醫師請教,攜帶了與那種草藥相克的藥材。
等到匈奴巫者也沒有辦法解決此事時,我軍再全部出擊,用種種方法將匈奴人的氈包鬧的不得安息,讓他們覺得此地有邪靈作祟,是天神在給他們警示,以此令他們心神不寧,不得不搬離蒼河沿岸。”
錢暉聽著趙拂的解釋,不由感歎道:“這麽幾樁事情,竟然就將匈奴人嚇得落荒而逃.……真是不可思議。”
“這其實很正常。就像魏人信奉佛教,對佛祖與菩薩亦是敬重有加,而對作祟的野鬼,則是厭惡恐懼至極。換位思考,便很容易理解匈奴人的想法。”
趙拂語氣十分平靜,放下手中的宗卷朝錢暉行去,拍了拍他的肩道:“走吧,率軍出城,我們去迎接大將軍得勝回城?”
錢暉點頭,露出笑意,重重的舒了口氣道:“不管過程如何,北地的事情到如今也算是順利解決。近些日子太守府的文書先生緊趕慢趕的將鄧情之案的案情陳述寫了出來,已經遞上了京城,想必不過多時.……我們便能去洛陽。主公多年來的期盼,總算可以實現了。”
“你說得對。不過越是這種時候,你我便越要小心行事,切忌粗心大意……洛陽官場上的水可要比北地深多了。單看主公這些年的辛苦,便知朝廷裏的那些老狐狸不好糊弄。”
趙拂一邊讚同,一邊提醒著錢暉,叫他莫要放鬆警惕。
錢暉:“這是自然,已是最後關頭,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露出破綻。”
說罷,兩人齊肩朝帳子外行去,招攬兵馬趕往城門迎接城閣崖。
而就在城閣崖、趙拂、錢暉三人巧用心計奪回鄧情向匈奴私自販賣的草皮,大獲全勝,預備整軍班師時,涼州邊境的軍防駐紮處,也傳來了大捷的消息。
原本與曹氏林頌軍以及京城援軍相對立的聯軍不知因何原因,突然瓦解了各自的聯盟,又因匈奴戰敗的消息傳來而撤去了兵馬,從魏境邊線退回了各自的領地。
曹勇與蕭颯守在邊界數日,眼見此景不由吃驚,甚至不敢置信。兩人在境線處守了整整三日,親眼看著各國聯軍拆卸帳篷、整合兵馬並掉隊離開,抹去了一切駐紮的痕跡,仿佛這一年來他們從未與大魏發生過對峙,也從未有過侵犯魏境的舉動。
曹勇總覺得他們突然退兵非常古怪,因為不放心,便遣蕭颯先行回營,而他則繼續留在邊界鎮守,以觀後續。
然他盯了許多日,那聯軍的陣營卻真的好像徹底消失了一般,再沒有重新襲來。但他仍然不敢安心,又守了兩三日,直到蕭颯傳信給他,告知了其中的緣由,曹勇才匆匆忙忙的領軍趕回駐地。
當他領著林頌大軍返營後,便刻意避開了眾人的目光,瞞著手下諸多將領,一個人悄無聲息的朝寧南憂的帳子潛了過去。彼時彼刻,蕭颯與寧南憂早已在營中端坐,等著他到來。
曹勇從窗台翻了進去,將將站穩腳步,便聽見一聲輕喚:“舅舅。”
他抬頭,瞧見寧南憂正坐在窗下的書案旁,仰著頭一臉平和的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