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六十一】關懷備至
“你這樣相信昭遠?”
曹勇聽著女郎的話,神色雖有些驚訝,可眉目間卻多出幾分慈祥與喜悅來。
江呈佳舉止端莊,再揖一禮,堅定無比的答道:“是,我信他。不論何時、不論何地,我都會信他。”
她說這話時,身側的男郎明顯顫動了一下。江呈佳正低著頭,寧南憂便悄悄的將手探了過來,握住她的掌心,輕輕捏了捏。她仰眸朝旁望去,這郎君也在盯著她看,目光脈脈含情,溫柔似水。
曹勇的眸光在這兩人之間來回打轉,不自覺的被他們十指緊扣的雙手吸引了去,露出欣慰的表情,對兩人的情意了然於心。
他輕聲咳了一聲,故作正經道:“行了行了,你們兩個.……生怕旁人不知你們恩愛麽?竟當著本王的麵眉目傳情?”
曹勇說話間的語氣雖有些不滿,但眼裏卻滿是高興。
江呈佳連忙甩開郎君的手,臉頰飛上一層紅霞,有些羞怯的垂下腦袋,彎起唇角微微笑著。
寧南憂望著她這副模樣,心裏不由一陣愛憐,於是揚著眉梢,轉眼看向曹勇,和聲細語的說道:“舅舅,內子的麵皮一向很薄,你就不要打趣我們倆個了。”
曹勇撲哧一笑:“看來確實是我多慮了,瞧你們二人這般如膠似漆的模樣,哪裏容得旁人插足?好吧好吧,你們小年輕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李躍所奏之事,我已允準。不時跟隨你們車隊來的那位醫師,也會住進你營帳附近臨時搭建的居所。”
此刻,平定王臉上的不悅之色已全部蕩掃幹淨,說話間,又重新恢複了溫和之氣。
曹勇盯著寧南憂,上下左右反反複複打量了一番道:“你的傷勢,到底有沒有大礙?”
寧南憂搖搖頭道:“昭遠無恙,讓舅舅擔憂了。”
曹勇遂即頷首,負起手來,轉開腳步欲離開他們的帳子,眼角一瞥,見到床榻上還躺著一個樣貌可人的姑娘,頓時止步,眸瞳動了動,指著那人向寧南憂問道:“這姑娘又是誰?”
他這回,給了夫妻二人解釋的機會。
寧南憂哪敢再繼續隱瞞,便壓著嗓子小聲說道:“這是子曰。”
“什、什麽?”曹勇以為自己聽錯了,眨了眨眼睛,瞪直了目光看向榻上的人。
寧南憂輕輕一歎道:“是……內子的傑作。為了不讓外人發現,隻能給子曰易容成姑娘的模樣。”
曹勇皺起眉頭,盯著床榻上的人仔仔細細的看,覺得不可思議,不由得驚歎道:“這世上,竟真的有這種奇妙的技藝?”
他稱讚之餘,又覺得奇怪:“子曰這是怎麽了?躺在床上睡得如此深迷,我們在身邊竟吵不醒他?”
寧南憂支支吾吾說道:“他、他受了傷,傷勢有些嚴重……”
曹勇驚了一跳,疾步走上前,沿著床邊坐下,這一靠近才聞到竇月珊身上隱隱的血氣。
中年郎君急切的問道:“怎麽回事?好端端的怎麽受了傷?傷在何處了?”
寧南憂低著眸,麵露自責愧疚之意,輕歎道:“是我不好。子曰是為了我,才會受傷的。”
曹勇聽他的語氣,也不忍責怪,默默點頭:“原來,你要李躍向我請意,為那位年醫師重新置辦一頂帳篷,是為了子曰。想來,你早上鬧得那一出,是想瞞過軍營裏的眼線,為他治療傷勢吧?”
寧南憂輕輕嗯了一聲便再沒說話。
曹勇皺著眉頭:“倒是我的錯,沒能早點發現你的異常。昭遠,好好照看子曰,外頭的事情,舅舅來幫你解決,你就不必擔憂了。”
寧南憂微微一頓,片刻猶豫,張口道:“外頭的事情,舅舅不參與才好。如今,駐軍營地裏,到處都是皇帝與我父親的眼線,時時刻刻盯著我這頂帳子,也盯著舅舅您。若我二人有什麽不妥之處.……隨時隨地都能成為利劍刀刃,傷及自身。”
曹勇知道他不想牽連自己受累,可他一向最心疼這個外甥,甚比自己的兒子,這件事情他既然知道了,便必然要插手:“你放心,早上那麽一鬧,整個駐地裏的兵士與將領,都以為我二人起了矛盾。
隻要我再稍加修飾,把消息傳出去,軍營裏的那些探子,自會認為你我已鬧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這件事情,有我來辦,才能辦得成。你剛剛來這裏,人生地不熟,就算手底下有能幹的精督衛暗中替你打點,以及你在軍中培植的一些親信保衛你的安全,也未必能守住每一個缺口。我雖在涼州駐守,可帶來的兵馬皆是自己的心腹。至於京城來的那些援軍,有你蕭伯父看顧,若我再稍加幹涉,也能解開一些困境。”
他極力勸說,寧南憂卻陷入沉默,一言不發。
曹勇看著他的態度,不由攏起眉頭,覺得有些奇怪,轉眼望著他道:“你莫不是.……有旁的事情還沒有告訴我?話說回來,你父王因何緣由突然將你調來涼州邊境?
我聽聞北地邊城之戰,已大勝,這恰好是你為淮王府賺取軍功的機會,他怎麽在這個節骨眼上,把你調走?劉平雖然是他的人,但有城閣崖在,這軍功就分不到淮王府……你離開,便更加無緣了。”
他說著說著,生出一番狐疑,目光投向寧南憂,滿是探尋之色,卻見這青年一直低著眸,不肯多言。
曹勇定了定神,心裏明白了什麽,於是收了疑問,淡淡歎道:“罷了罷了。你既不肯說,想必是極其要緊之事,不方便我全部知曉。那我.……就不追問了。隻是一樣,你既然到了涼州來,我便要護住你的安全。我會繼續裝作同你不和,也會撤去你帳子周圍所有的人手,由你自己布置兵卒看守。但暗中,我會讓王彌找一批可靠的人,悄悄潛伏在你帳子附近,雖是聽你的調遣,這樣可好?”
寧南憂眸光凝聚,低聲答:“舅舅的安排自然甚好。但是.……昭遠有一事請求。請舅舅,讓這些暗中看護我帳子的人,未得到命令不得擅出。今日過後,接下來幾日,不論昭遠的帳外出現怎樣的情況,他們絕不能隨意現身。”
聽完此話,曹勇頓覺不妙,忍不住問道:“你到底要做些什麽?”
寧南憂避開話題不答,隻潦草幾句道:“舅舅。您說了,不會再問。昭遠此番行事,自然是為了解開當下的困局……”
見他無論怎樣也不肯說明白,曹勇隻好作罷,點點頭允準道:“罷了。你做事一向有分寸,你既自己心裏有數,我便不再多問了。算著時辰,與你車隊隨行的那位醫師應該已從傷兵營裏出來了,不過片刻便會過來。
王彌他們不知我出來,更不知我悄悄來了你這裏。若再晚一點,恐怕就該知道我不在營帳裏了。我先走了。”
話音落罷,曹勇起了身,抬腳往帳外行去。
寧南憂向他作揖行禮,江呈佳亦連忙欠身。
曹勇才離開帳子沒多久,年謙便被李躍帶了進來。這青年入了帳子,向寧南憂緩步走去,行禮道:“見過君侯。”
寧南憂衝著他微微點頭,向李躍揮了揮手,示意他出去。李躍觀察了一眼男郎女郎,默默聽令,一聲不吭的退出了帳外。
江呈佳這才敢向年謙說道:“我與君侯等了你許久,總算將你等來了。”
年謙:“是屬下的不是,自入了軍營中後,便被駐地裏的這些醫師催去了傷兵營,一時困在那裏,沒能立刻出來。女君與君侯這般著急的找我過來,可是因為君侯的傷勢有異?”
江呈佳搖搖頭,遂即指了指床榻上的人:“是為了他。”
年謙順著她指尖的方向望去,眼見榻上躺著一命貌美如花的女子,便驚異道:“君侯身邊何時多出一位姑娘來了?”
江呈佳走過去,壓著嗓子說道:“不是姑娘,是竇小三郎。為了掩人耳目,我將他易容了。他受了重傷,我雖然已經為他縫合傷口,簡單的包紮了一下,但若再不挖去他身上的腐肉,恐怕要出大問題。你且快去看看吧。”
年謙恍然大悟,連忙上前,跽坐在床榻邊,為竇月珊搭脈診治。寧南憂守在一旁,一刻不離的盯著,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
年謙摸著竇月珊的脈搏,又掀開床褥以及他的衣裳,查看他腰間的傷勢,一時之間愁容滿麵:“幸而君侯讓李躍將軍去找了屬下,若再晚一點,小三郎恐怕就有性命之憂了。”
寧南憂肩頭一震,情不自禁的握緊了拳頭,滿眼的擔憂與害怕:“不論如何.……請年醫師一定救救他。”
年謙頷首:“這個自然,屬下定會盡心醫治小三郎。看他的傷勢,需要快些動刀剜去腐肉才行。”
寧南憂連連點頭,疾步朝門口行去,掀起簾子,衝著外頭守著的李躍道:“悄悄的,去準備熱水與爐炭,以及一些生絹紗布。速度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