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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五十二】良計巧解

  “您讓我去曹家軍駐守之地?這是為何?”


  竇月珊怔神,沒能理解沈攸之的想法,一雙英眉緊緊蹙著,黑瞳微微轉動,小心地琢磨著此事,卻想不出什麽頭緒來,於是滿腹疑惑,一臉不解地看向對麵的中年郎君。


  “小三郎方才也說了,淮王懷疑君侯不忠,最要緊的還是對長鳴軍的看法,一旦淮王認為君侯有意收攬長鳴軍各部,那麽接下來,城閣崖班師回朝舉薦趙拂為新任掌軍將領時,淮王一黨必會全力支持,讓陛下以為,趙拂乃是淮王安插在長鳴軍中的人。這樣一來,陛下絕對不會允準此人接手長鳴軍。如此,君侯多年的籌謀便會白費。


  故而,我們當下首先要做的,便是讓淮王知曉君侯並未對長鳴軍動任何心思,而是夜箜閣起了歹念。”


  “夜箜閣?”


  在場諸人皆愕然,麵麵相覷,不知夫子所言何意。


  “所幸,君侯雖與那夜箜閣閣主寧九交好,但卻時時刻刻保持距離,與這江湖商幫之間分得很清。到了如今這種時候,該舍棄的、該利用的,君侯便要選擇了。夜箜閣江湖勢力極大,哪怕遭至淮王的懷疑,亦可保全自身。”


  沈攸之神色淡若的說著,寧南憂、江呈佳與竇月珊三人卻有些哭笑不得。


  旁人或許不知,但他們三人心中卻十分清楚。寧九即是寧南憂,寧南憂即是夜箜閣閣主。


  沈攸之說著自己的計劃,並沒有察覺身旁郎君的神情變化,仍繼續往下說:“明日,待竇小郎君趕到邊境曹軍營帳中,便會有老夫的人假扮夜箜閣使者與您見麵,並將月牙被囚於淮王府的消息告訴您。


  曹軍帳中,有淮王培植多年的細作,已被老夫尋到。小三郎隻需在此人麵前演一出戲,讓他相信月牙小郎君是您與夜箜閣合謀之後遣派去北地邊城的。”


  寧南憂神色緊凝:“夫子此舉.……不還是將子曰推入了火坑?父親忌諱竇氏與曹氏,私底下卻更忌諱竇氏與夜箜閣搭上關係.……若子曰真的在父親之人的眼皮底下麵見夜箜閣的使者,隻怕日後得了消息,會立刻對竇氏下手。”


  “君侯莫急,老夫且還沒說後麵的呢。”


  沈攸之低聲道:“若竇小三郎是自己暗中聯係夜箜閣,淮王必是容不下竇氏的。但若,小三郎是為了陛下,此事便大不相同了。”


  寧南憂眸光一震,與竇月珊對視一眼,同時朝沈攸之望去:“夫子這是何意?”


  沈攸之道:“邊境守營的曹家將領眾多,竇小郎君明日去,尋誰、又在何人眼下做戲,卻是個值得深究的問題。”


  竇月珊迫不及待的問:“還請夫子莫要再賣關子了……您究竟有什麽好辦法?”


  沈攸之摸了摸下巴,語氣十分的和緩平靜:“平定王手下有一名將領——名喚曹符,想必君侯與竇小郎君都有聽聞。”


  兩位郎君點了點頭,答道:“此人乃是平定王的義子,他的曹姓正是平定王所賜。”


  沈攸之頷首:“君侯與小郎君說得極是。然則,這曹符卻並非像表麵上那樣是平定王的心腹。他,實則是當今陛下為防平定王心懷不臣之心而插入曹家軍的一枚棋子。曹氏林頌軍,常年駐紮於隴西,守護大魏西陲。平定王坐擁二十萬大軍震懾一方,陛下自然害怕。故而,曹家軍內必有陛下之耳目。曹符便是那個監視平定王舉動的人。”


  寧南憂默然,聽完此話並無任何波瀾,似乎早就知情。


  竇月珊卻驚詫至極:“曹符竟是陛下的人?那.……平定王可否知曉?我聽聞,曹符深得平定王的喜愛,是他座下最得力的大將.……”


  沈攸之:“平定王當然不知曉,即便知曉,他也隻能繼續寵信曹符,不能隨意驅逐。這樣的人便如毒蛇,若是不經意間咬上一口,整個平定王府都會遭殃。”


  竇月珊沉寂一陣,突然反應過來什麽:“等等.……夫子既然此時提及曹符,那麽您是想讓我明日去尋他?”


  沈攸之點點頭。


  竇月珊卻覺得一陣驚悸森寒,臉色白了幾分道:“您難道是要我在此人在場時,與那夜箜閣的使者會麵?這、這如何能行得通?且不說曹符會不會將此事告之陛下,便憑此人日久潛伏於林頌軍中獲得諸多兵士的愛戴,就知此人不好糊弄。我應如何說服他幫我?


  況且,若曹符將我在涼州境內、林頌軍帳中與夜箜閣使者私會的消息傳至京城。陛下難道不會心驚?竇氏竟同時與曹家軍、夜箜閣掛鉤,疑我一族生出不軌之意?”


  “他不會向陛下傳遞消息的。”


  沈攸之篤定萬分的說道,此話驚出,令竇月珊一陣疑惑:“曹符.……不會?”


  此時,寧南憂慢條斯理的說道:“想必,此人有雙重身份。他不止是陛下安插在林頌軍中的細作,更是夫子您培植多年的親信吧。”


  沈攸之的眉梢輕輕微揚,對上他的眸子,淡淡一笑:“君侯說的是。既然要做戲,老夫自該將兩位郎君所有的顧慮都掃除,否則豈不是老夫無用?”


  竇月珊恍然大悟:“也就是說.……這位曹符雖然明麵上是平定王的義子,暗中又替陛下盯著平定王的一舉一動,實際上卻是夫子您安插的眼線?”


  沈攸之未語,眼睫遮下,垂落目光。


  此時,屋中幾人皆明白了沈攸之的計劃與想法。


  江呈佳勾唇揚眉,笑得溫柔恬淡:“夫子真是好計策,這一招可謂瞞天過海。”


  沈攸之向她稍稍福身欠禮道:“侯夫人過獎。”


  竇月珊暗暗頷首,不由讚歎道:“夫子果然準備周全。若我出現在曹符帳中,並與夜箜閣的使者密談,消息傳到淮王那裏,便會以為.……是陛下暗中派我去拉攏夜箜閣,且夜箜閣亦有叛出淮王一黨的意思.……故而北地邊城內才會出現夜箜閣的人。一旦淮王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定會覺得,現身於邊城內的曹家幺子曹賀,也未必是其真人前往,極有可能是曹符所扮,目的就是為了挑撥淮王府與平定王府之間的關係。


  這樣一來,陛下一黨便能看著二王決裂,坐收漁翁之利。至於長鳴軍,也自然成了陛下離間淮王與兄長父子之情的重要關鍵。而我既然與曹符相見,便表明竇氏已經站隊陛下一黨。淮王即便想對竇氏動手,也得考慮是不是時機,能不能與陛下相抗,從而生出顧忌,不敢輕易招惹我族。”


  “竇小郎君說得極是。”


  沈攸之道:“為了把這戲碼做得更真一些,老夫還特地讓曹符在帳中藏了一套曹賀常穿的衣飾,以便淮王的耳目來翻找查證消息的時候有據可循。”


  竇月珊連連點頭,又問道:“夫子此計,雖說能讓淮王放下對平定王府的疑心,但……似乎並沒有解開兄長之困。兄長與夜箜閣交好,同我的關係亦是十分融洽。淮王難免不會覺得,此事也有兄長在其中牽線搭橋.……讓我與夜箜閣使者相識會見。”


  沈攸之麵不改色,溫和一笑更添幾分沉穩堅定:“這就要委屈君侯了……接下來的這一個月裏,君侯所住的這間驛站,會頻繁出現殺手和刺客襲擊,還望君侯定要珍重自身。不過,偶爾也要做一做苦肉計,假裝受傷幾次,讓周邊暗中監視您的人以為,您被人逼入絕境,幾乎無力反擊。”


  寧南憂的神色略微一變,有些擔憂道:“夫子的苦心我能明白。隻是這樣,父親難免會責怪於您,恐怕到時候您在常山侯府的日子會不好過。”


  沈攸之搖搖頭道:“老夫自有辦法應對淮王,眼下最要緊的是君侯,這種時候不能再出任何錯誤。”


  竇月珊聽著師生二人的對話,雲裏霧裏間忽然明朗,驚訝道:“夫子是……想讓常山侯背這個黑鍋?令淮王以為是寧南昆在此中挑撥,並對兄長狠下殺手?”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生怕這句話被旁人聽見。沈夫子不語,眼神卻已是默認。


  竇月珊收了聲,乖乖的坐在角落裏,看向沈攸之的目光,更加深沉敬重。


  寧南憂頓了頓,沉默了許久,又問道:“那……”


  誰知沒等他說完,沈攸之便明白他要問些什麽,開口便答道:“君侯安心,我會想辦法救出月牙小郎君,送回寧九手中。隻是.……此事了結後,恐怕您與那夜箜閣閣主寧九的江湖情誼……便要就此作罷了。”


  寧南憂眸光微微凝滯,輕聲回道:“夫子為我考慮,我自然懂得取舍。”


  沈攸之頷首,抬頭朝窗外望了一眼,便起身道:“看這天色,再過一刻便要入醜時了。老夫不可繼續久留,需得在天亮前離開涼州。”


  寧南憂連忙掙紮著站起來,江呈佳在旁攙扶。他兩步踉蹌上去,握住沈攸之那雙蒼老且有些幹澀的手,戀戀不舍道:“今日匆匆一見.……沒能與夫子好好敘舊,終究是學生心中遺憾。這一次別離.……又不知什麽時候能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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