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三十一】突發瘟疫
山河縣的糧草早就在守城時,消耗殆盡,無法為邊城軍民提供補給。而援軍長途跋涉來到新平,又於邊城兩側山脈布防設陷,消耗了大量的物力,再經數日苦戰,糧草已然所剩無幾,軍士們饑一頓飽一頓,體力逐漸不足。
雙方軍隊,不論兵力、糧草還是軍器,都已明顯不足。如今城內城外對峙,比拚的不過是最後的耐心,這個時候,若有一方露怯或是支撐不住,戰局便會以瞬即之勢傾倒。
太守府中,城閣崖與一眾將領,日日圍聚議事堂,商討著如何防守,不斷調整兵力應對匈奴。就在邊城軍民皆為戰事揣揣不安,鬧得全城上下人心惶惶之時,敵軍營中竟突然爆發了瘟疫。
彼時,城閣崖正領著眾將巡營,四處查看著兵防。前方時刻監視敵營動態的哨兵帶著匈奴突發瘟疫的消息,火急火燎的趕到軍營內,一路高喊著報,衝到諸將的麵前,滑地跪倒,大聲喊道:“大將軍!敵營傳來急報!!”
城閣崖、劉平與趙拂等人,麵麵相覷,臉色凝重,紛紛看向眼前的這名哨兵,相繼問道:“出了什麽事?叫你如此慌張?”
那哨兵強忍著喉中幹澀疼痛之意,有些興奮同時亦有些擔憂道:“稟大將軍.……匈奴軍中突發瘟疫,此病傳染速度極快。闕台上觀測的將士們發現,匈奴已有一半的營帳開始火燒因瘟疫暴斃而亡的兵卒屍體,諸多兵士以麵巾遮臉來往進出。匈奴醫師四處奔波,疫 情似乎十分嚴重。”
“什麽?”劉平吃了一驚,多日以來積壓在心裏的躊躇,此刻突然消散,當即道:“真是天佑我大魏,匈奴這次,算是自討苦吃。”
城閣崖在旁,卻並沒有高興,而是提出疑慮道:“匈奴如何會在此時爆發瘟疫?這事來得蹊蹺,不得不防。”
那報信的哨兵立刻道:“此事屬下知曉一二,一個多月前,匈奴與我軍大戰,戰時被連銀山毒蛇咬傷的匈奴兵卒,因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毒發身亡。而這些死亡的兵士們,按照匈奴一貫的習俗,扔到了平原開闊之地,引飛鷹野獸前往撲食,也恰恰是這樣的緣由,發爛發臭的屍體得不到妥善的處置,便有瘟毒溢出,感染了扔屍體的士兵,引來了此場災禍。”
在匈奴,確實有這樣的風俗習慣,他們奉狼王與雄鷹為神,祈禱天降太平,希望逝去的人能得到自然的眷顧,魂歸山川大澤。因此,草原兒女逝去後,不會像中原那般土葬或火葬,一般都是扔在開闊的草原上,等待飛鷹野獸前來撕咬撲食。
劉平聽之此言,握拳擊掌,目色渾黑,滿臉冷諷:“他們以連銀山猛獸攻擊我軍,竟沒想到會有今時今日,真是因果報應,皆有輪回。此番一來,隻怕匈奴不過多時便會退兵了。”
城閣崖卻在此時潑了一盆冷水道:“退兵?驃騎將軍是否想得太開?那小單於阿爾奇是什麽性子,我軍與之纏鬥兩月有餘,難道你還不清楚麽?即便是玉石俱焚,他也不可能在此時退軍。匈奴突發瘟疫,阿爾奇下一步的計劃,最有可能便是,向城內投放瘟毒。若我們不能盡早防範,恐怕要出大亂子。”
趙拂十分讚同他的話,上前一步道:“大將軍所言,甚有一番道理。此時此刻,匈奴得獲瘟災,與我們而言,隻怕並非好事。那匈奴小單於一向不擇手段,還不知會鬧出什麽變故。”
劉平卻覺得他們擔憂太過,擺擺手道:“兩位將軍是否擔憂太過?瘟疫一旦興起,匈奴帳中必然自顧不暇,哪裏還有閑工夫向邊城內投毒?”
趙拂從來看不慣這位驃騎將軍,雖說他在行軍用兵之上,確實頗有才華,但本人卻過於高傲自負、剛愎自用。
聽到劉平如此決斷,趙拂馬上反駁道:“驃騎將軍,請恕屬下多言,如今乃是多事之秋,城中糧草已然所剩無多,軍民皆是饑一頓飽一頓,再經不起任何重創。如若瘟疫真的傳入城中,那必是大災。故此,為了防止這種情況出現,我們必須做好防範,絕不可掉以輕心。”
劉平眯眼望向他,冷眸森寒,頗有些厭惡道:“趙拂,你執意如此駁斥我麽?”
尾音餘落,城閣崖扭頭看過來,沉聲說道:“驃騎將軍,如果這是本將的意思呢?”
劉平一怔,目光撇過去,兩人對視,氣氛瞬即墜入冰淵。
“大將軍這是何意?”
城閣崖道:“本將的意思,你且聽好了。立刻召集城中所有醫師、醫者齊聚太守府,研究商討治療疫 情的法子。同時讓闕台所有守夜的將士們,戴上麵巾,手持火把,時刻戒備。另,城牆根下的水缸中,需置滿熱油與烈酒。一旦發現匈奴以瘟毒攻城,立即打碎水缸,點火灼燒。”
劉平蹙緊眉頭,麵上有些掛不住,咬牙切齒道:“大將軍果真要這般興師動眾麽?此城之外,匈奴必敗無疑。今時今日,我們應當開始著手清理殘局,做好突襲之準備,待匈奴退兵後,立刻返京歸朝。而不是這般草木皆兵,費人費力的防範。”
“這並非草木皆兵,而是為了邊城軍民著想。”城閣崖斬釘截鐵的說道,“驃騎將軍若覺得本將的話荒唐,大可以不聽吾令。隻是,你需清楚,本將出征,是得了陛下的親筆禦令,援軍皆由本將調動,你且去試試,看看營中有多少人聽你的命令?你劉平所領的那三萬人馬,或許對你忠心不二,但我城家軍,絕不會聽你隻字半言的調動。”
他正麵與劉平較勁起來,氣勢威嚴強悍,令人不容置疑。
劉平的臉色由青入白,再由白入青,一時啞然,冷眼盯著他,僵持著。
少頃,他終於抵不住城閣崖的威壓,妥協道:“商議便是商議,大將軍如此咄咄逼人作甚?大敵當前,我軍怎可有這樣的分歧?既然大將軍覺得此事務必要防.……末將自不敢有任何反對。一切全憑大將軍調配。”
此話說罷,劉平便退了三步,收起臉上的表情,不再多言。
城閣崖麵無表情的瞥了他一眼,遂而向旁側喊道:“趙拂。”
趙拂應聲,站出來,雙手抱拳作揖:“屬下在。”
城閣崖囑托道:“數日以前,淮陰侯的疫症也十分嚴重。軍中醫師束手無策,隻能暫且壓製緩解,保證自身不被感染。但,你引薦的那位年醫師,卻在短時間內抑製住了淮陰侯的病況。想必,他對連銀山上的毒蛇所引發的疫症,已有治療之策。若請他與城中諸位醫師、醫者商議,或可找出治愈法子。”
趙拂點點頭道:“喏,屬下明白,這便去請年醫師。”
“慢著。”
他轉身準備離開,城閣崖又出聲喚住了他:“另外,年醫師身邊的那位小侍女阿秀姑娘,也一同請去議事堂吧。她徹夜照顧淮陰侯,卻未被傳染瘟毒,想必是有什麽良策防範,也請她教授軍中諸將,如何避免染上此病。”
趙拂眸中稍稍浮出一絲猶疑,卻隻是一瞬,便應了下來:“屬下明白了。”
城閣崖未注意到他這絲變化,轉過頭去,叮囑錢暉營中諸事。
趙拂悄悄退下,馬不停蹄的趕往太守府,不敢耽擱。
彼時的南院中,江呈佳正在屋中,替寧南憂上藥擦身,堂前一片寧靜。正當她拿著浸了血的白布泡在銅盆裏揉搓擦洗時,便聽見外頭傳來了一陣猛烈的敲門聲。
江呈佳與寧南憂都嚇了一跳,各自朝屏風外探去腦袋。
女郎喊道:“是誰?”
趙拂在外,高聲喚道:“阿秀姑娘!吾乃趙拂!現有緊要之事,需稟明車騎將軍。”
江呈佳皺眉,看向床上的郎君。而郎君也恰好望向她,兩人對視一眼,眸中紛紛起了不安之色。
“難道匈奴攻進來了?”女郎小聲呢喃了一句。
寧南憂冷麵沉凝,默然搖了搖頭。
女郎扔開手中的濕布,起身朝珠簾外行去,打開門,便見趙拂風塵仆仆的站在她麵前,臉色通紅道:“阿秀姑娘。”
長廊台階下,侍衛守著,紛紛側目看來。
江呈佳用餘光瞥了一眼,垂落眼眸,默默道:“請趙將軍進來說話吧。”
說罷,她伸手將趙拂拉入了屋中,轟的一下,關了門。
屋門關上,江呈佳立即盯住趙拂,著急的問道:“發生什麽事了,令你這樣慌張的跑到南院來?難道城門被匈奴攻破了麽?”
趙拂搖搖頭道:“並非如此。哨兵來報,敵軍營帳突發瘟疫,波及數千士兵.……此刻已然全亂。”
“什麽?”江呈佳的表情,如城閣崖聽到消息時的神色一樣,驚訝詫異極了。
趙拂點點頭,伸著腦袋往屏風後麵張望了一番,問道:“主公醒著麽?屬下認為,此事也應當讓他知曉。”
江呈佳點點頭道:“他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