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二十九】思索猜測
“以前,董道夫還在的時候,這阿蕭雖然不常出來說話,但鄧情對他亦是頗為倚重。可……自從董道夫被季先生送走以後,鄧情對阿蕭的態度就變了。”
趙拂悉數細點著不對勁的地方,愈發覺得這其中很有古怪。
寧南憂這時說道:“你後期看到的阿蕭,是我要找的這位名喚月牙的小郎君假扮的。”
趙拂一驚,轉頭盯著江呈佳手中舉著的那幅丹青看了好幾眼,又扭身再向寧南憂望去,支支吾吾道:“這、這不可能吧?那阿蕭小郎君,舉手投足,皆無異樣,同往日並無任何區別。”
寧南憂深眸一定,默默看著他不說話。趙拂的聲音頓時小了下去,沒了底氣。
江呈佳在旁坐著,靜靜的瞧著兩人,趁著屋子的氣氛冷下來,插了一句道:“君侯,季叔當時的推斷應當不會錯,鄧情.……後期對阿蕭的態度那樣奇怪,說不準,已經發現他是月牙假扮的了,隻是他沒有戳穿罷了。”
寧南憂攏了攏眉尖,未出聲反駁。他心裏也是這麽猜測的,隻是他不明白,為何鄧情不拆穿月牙,還要帶著他出入各種機密要地?月牙又為何不卸了偽裝,逃出都護府?難道,鄧情握住了什麽把柄,將月牙控製住了不成?
趙拂左看看右看看,眼見著他們夫妻二人各自低頭沉思,自己也撓撓頭,垂下了眸子,絞勁腦汁的想著這件事。
半晌後,寧南憂再次向趙拂問道:“鄧情自北地離開時,是否有帶著阿蕭一起走?”
趙拂怔了怔,表情古怪,神色疑惑道:“阿蕭是他的貼身小吏,他自然是要帶走的.……車駕離城的那一日,屬下親眼瞧見阿蕭入了鄧情的馬車,難道君侯在京師,沒有瞧見麽?”
寧南憂頓時一陣無語道:“我若是瞧見了,何須今夜將你詔來,詢問都護府地牢裏有沒有這樣一位少年?”
趙拂瞬時語塞,尷尬道:“屬下未能及時反應過來,讓主公看笑話了。”
江呈佳在一旁沉吟道:“既然鄧情帶走了月牙假扮的阿蕭,而我們又並未在京師見過.……難道……”
她稍稍一震,有些遲疑道:“月牙,莫不是.……已經遭遇了不測?”
寧南憂情不自禁的握緊了拳頭,麵色崩的很緊,心裏不暢快起來。當時之事,因他與阿蘿都重病昏迷,了無意識,故而什麽也不清楚。季先之同他說,月牙極有可能已被困在都護府內的地牢裏。
他一直想著營救月牙,故而策劃北地邊城之謀時,也將此樁事情考慮了進去。他原先,一直篤定,月牙就在邊城將軍府的牢獄內,故而交待趙拂、錢暉等人撤離此地時,特地囑咐了他們要好好安置都護府地牢中的囚犯。可沒想到,月牙並不在其中。如今得知,鄧情帶著阿蕭上了京城,心中的猜測便更加篤定了幾分。
他眸間閃爍了幾下,目光幽遠了起來,遂即搖了搖頭道:“鄧情既然沒有拆穿月牙的身份,還將他貼身帶著,便說明他有別的目的,不會這麽輕易的將月牙殺害。趙拂,你方才說……阿蕭,也就是月牙,後來的身子很是虛弱,仿若有重病在身?是也不是?”
趙拂點點頭道:“此乃屬下親眼所見,不敢同君侯說謊。那位小郎君,自從您與女君一行人離開北地後,身子便出了異樣,遂貼身跟著鄧情,但臉色時常慘白難堪,人也搖搖欲墜。”
寧南憂眯起眸子,目光深邃,唇角微壓,壓著嗓子道:“看來,鄧情對月牙,私下動了刑。”
他就此沉寂下去,再沒有開口說過話。趙拂張口,欲問些什麽,卻見郎君閉起了眼睛,他頓時失言,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女郎。
江呈佳恰好抬頭,與趙拂的目光相撞。她朝靠在榻上的寧南憂看去一眼,便向趙拂吩咐道:“想來君侯已將想問的都問完了。夜已深,看守南院的護衛雖然大部分都是你和錢暉的人,但終究不保險。為避免城大將軍發現端倪,你還是早些回去吧。”
“可是.……”趙拂沒想到她直接下了逐客令,有些猶豫的望向寧南憂,心裏惦記著月牙假扮“阿蕭”的事情,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江呈佳打斷他:“回去吧,趙將軍。眼下正是關鍵的時候,不可露出任何破綻。若君侯再有囑咐或問詢,我自會讓人給你傳信。況且,如今他的病情,也不能太過操勞,問些話便要休憩了。”
趙拂無奈,隻好頷,拱手作揖應道:“喏,屬下遵命,先行告退了。”
說罷,他轉身朝窗外翻去,一溜煙沒了人影。
江呈佳起身走過去,身子傾出窗外,左右探看一番,謹慎小心的合上窗戶,遂輕步行至床榻旁,坐在寧南憂身邊,小聲問道:“二郎對月牙失蹤之事,心裏是否已經有了旁的猜測。”
郎君閉著眼,瞳眸在眼皮下轉了轉,不說話。
江呈佳便繼續猜道:“二郎既然不說,就讓阿蘿來猜猜。下午,你看見陛下的那份詔令後,便立即讓我通知趙拂今夜來見,又追問了月牙之事.……你是覺得,陛下的這封詔令,與月牙有關、更與鄧情脫不了幹係,是也不是?”
榻上的郎君依然沒有睜眼,卻微微挑了挑眉。
江呈佳抿了抿唇,繼續說道:“鄧情雖然殘暴,卻也並非愚鈍之人。你為了龍斛,為了越複將軍,請兄長出麵勸服鄧情,遂將他從絕命刀下救出。他既然逃過一死,必然想一直活著,說不定還妄想著有東山再起的一日。
我猜,他不揭穿月牙的身份,許是發現了月牙與夜箜閣的聯係,又覺得你與夜箜閣交好,但月牙卻是曹賀派去的細作,於是便將你與曹氏聯想在了一起,認為你與曹氏一族正密謀著什麽。故而便死死抓住這一稻草,將求援的手,伸到了淮王府中。
他曉得你與父親的關係不佳,也清楚父親對你時刻監視防備著。所以,他定會覺得,這是個求生的好機會。他手裏持著你與曹氏密謀的消息,欲與父親做交易。也正因此,父親才會突然向陛下請旨,將你送往北地。”
她的話剛剛說完,郎君便睜開了眼,眸中含藏著千萬種思緒,向女郎望去。他盯著她,瞧了許久,慢慢的彎起唇角,溫柔笑道:“知我者,莫若阿蘿。”
江呈佳低頭莞爾。
寧南憂道:“鄧情,並非無能之輩。若不是我們做足了準備,根本不可能扳倒他與鄧國忠。而鄧氏,即便崩毀潦倒,也定還有人脈為他們效力。鄧情將月牙藏起來,或許原本是想對舅父一族不利。
隻是他沒有想到,自己回京述職後,會身陷囹圄,被我們徹底逼入絕境。陛下下旨,將他處死,我卻將他救了出來。正如你所說,他定想一直活下去。倘若,他不揭穿月牙的身份,真的是因為發現了月牙與夜箜閣的聯係,便必然會如你所猜測的那般,向我父親求救。”
“隻是,這不過是我的猜測。我奉旨隨軍出征,到了北地後,無暇顧及京師的狀況。鄧情那裏,我一無所知.……此事還需報信回京,細細查證一番。”
江呈佳皺著眉頭道:“假若真如我們所想的這樣……那麽,二郎你的處境.……恐怕會十分危險。父親最忌諱你與曹氏來往過密。若眼下,他聽信了鄧情的話,真的認為你與曹氏私下謀劃著什麽,那.……”
寧南憂卻仿佛並不在意,神情平淡。
女郎觀之,有些好奇道:“怎麽?二郎難道已有應對之策。”
寧南憂伸手握住她的手,細聲柔語道:“你要不要猜一猜,為何父親會將我派到涼州,而不是詔我回京?”
江呈佳一怔,細細往其中想,便察覺了蹊蹺,嘶了一聲,疑道:“說的也是。依照父親的個性,聽聞此事,為何沒有立刻詔你回京,而是要將你派去涼州邊境?這倒是很奇怪,不像父親一貫的作風。”
“我想,父親是想試探一番,看看我與舅父,是否真的私下裏有什麽?涼州邊境,除了蕭颯領軍駐守,更有隴西曹氏軍奉命戍邊。父親把我派去那裏,隻是想確定鄧情所說到底是不是真的,同時,也是想給我一個警告。”
“真是奇了,父親平日裏,應當是徹底杜絕你與曹家舅舅相見的機會,把你方才眼皮子底下監視,這次怎麽會直接讓你去涼州,一旦抵達涼州邊境。你與曹家舅舅、雍州刺史蕭颯,便要並肩作戰。且那裏,基本都是曹家舅舅的人,你與他若真的謀劃點什麽,父親也未必能探知……他怎麽能放心讓你去?”
“他當然不放心。隻不過……我猜,把我派去涼州邊境的想法,也不是他提出的。”
江呈佳驚訝道:“不是父親的意思?那是……?”
寧南憂閉言,眼光幽幽的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