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二十五】猜測身份
“車騎將軍如今,可否能閱覽文書?若可以,我這裏有份東西,想遞給他看一看。”城閣崖從懷中掏出了一份用牛皮紙密封好的信件。
江呈佳稍稍傾下身子,從他手裏接過了信封,恭恭敬敬道:“將軍之意,奴婢必會轉達。隻是,車騎將軍剛剛蘇醒,精神狀態不太好。大將軍的這封書信,恐怕要過兩日才能看了。”
城閣崖臉色微沉,有些無奈的點點頭道:“他的傷要緊。待他好些了再看,也未有不可。”
他凝了凝眸,抱拳道:“既如此,在下便不繼續打擾了,軍中要務甚多,不可耽擱時辰。”
城閣崖從未把江呈佳當作女婢看待,而是以座上賓的態度禮遇。因此,跟在他身旁的一眾將士,也以禮相待,客氣有加。眼見大將軍抱拳作揖,微微彎身作禮,眾人也隨之一同拱了拱拳頭。
江呈佳彎著眉眼,溫婉文雅的欠了欠身,細聲柔語道:“諸位將軍走好,奴婢便不送了。”
城閣崖轉身離去,趙拂與越崇也抬腳準備離開。一直在旁默聲不語的錢暉,卻悄悄拉住趙拂,將他拽到一旁,壓著嗓音問道:“趙兄,這位阿秀姑娘,究竟是什麽來曆?我怎麽感覺她這麽熟悉?”
趙拂一怔,表情明顯僵住,不由得糊弄道:“她是年醫師的婢女,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錢暉一眼看出他在打馬虎眼,於是十分嚴肅道:“趙兄。難道你覺得我看不出來?那年醫師對這阿秀姑娘十分敬重客氣,在他們二人之間,阿秀根本不像是個女婢。她的身份定然不簡單。”
趙拂有些無奈,遮遮掩掩的說道:“為什麽追著阿秀問?難道不該好奇年謙是誰麽?”
錢暉卻道:“年謙此人,醫術尚可。他既然是你引薦入府的人,我姑且放心信任。隻是,他帶入府的這名婢女,行為可疑,為了主公的安全,我不得不小心些。”
趙拂哭笑不得道:“你既然相信年謙,為何不能信阿秀?”
錢暉一本正經,義正言辭道:“我放心你,所以暫且不懷疑年謙的來曆,但他引進府的人,我無法完全相信。趙兄,你老實說,這名喚作阿秀的姑娘,你是不是知道是誰?”
趙拂搖搖頭,瞬即否認道:“不,我不知道是誰。但她這些天對主公確實是無微不至的照顧,就算你心中有所懷疑,也應該放心了吧?”
錢暉摸著下巴,嘀嘀咕咕道:“難道是我多心了?可是,到底為什麽我會覺得她這麽眼熟?”
趙拂拍拍他的肩膀,輕歎道:“錢兄,莫要糾結了。”
兩人竊竊私語著,走在前頭的城閣崖聽到動靜,回過頭來看了一眼。
趙拂恰好瞥見,當即懟了懟錢暉的胳膊,小聲說道:“錢兄,此事日後我在同你說,我們快些跟上吧。否則,大將軍該起疑了。”
錢暉用餘光掃見廊下幾人的身影,無可奈何的點點頭,遂即負手轉身,朝城閣崖身邊行去。
江呈佳始終微笑著,目送著眾人離去。
一群身穿盔甲的軍漢們漸漸遠行,年謙也在這個時候從院子的小門走了進來。他拎著藥箱,站在樹蔭下,眺望著人群,等了片刻,才往江呈佳這邊走來。
“阿秀。”
當著守在屋前的諸位士兵的麵,年謙淺喚了江呈佳一聲。
女郎回首,向他看去,謙恭有禮的欠身道:“醫師來了!奴婢問郎君安好。”
年謙眸色一頓,下意識的想回禮,又及時克製住,神態略顯僵硬。但,他的臉上掛著麵巾,因此看不太出他此刻的表情。最後,他默默點了點頭,遂即踏步而來,走上了階台。
江呈佳退至一旁,讓出了位置,請年謙上前。隨後,兩人一同入了屋房,將門緊 合而上。
年謙來到閣內的榻旁。此刻,寧南憂已淺淺的入了眠,緊閉雙眸,滿臉疲倦。年謙輕手輕腳的蹲下身子,打開藥箱,拿出看診的工具,為他把脈。
江呈佳坐在一旁的腳榻上,神情緊張的盯著他看。
屋中沉寂了片刻,年謙的表情漸漸放鬆了下來。他長籲一口氣,壓低聲音道:“這麽多日,總算有點成效了。”
他扭身朝女郎望去,麵露喜色,輕聲道:“閣主且可放心。君侯的傷勢,已然好轉了許多,脈象也逐漸平穩。屬下稍稍調整一下方子,配些溫補養氣的藥,每日兩副,約莫半個月,君侯體內的火寒之症便能徹底散去。屆時,隻需好好養著刀傷,便無大礙了。”
他這樣說道,江呈佳終於喘了口氣,忐忑不安的心定了下來。
年謙叮囑道:“隻是.……這幾日君侯的症狀有可能會反複,需小心看護。”
他看了一眼江呈佳略顯蒼白的臉色,提議道:“您已經熬了好幾個大夜,不如換屬下來照看君侯吧?您先回西院好好休息一番?”
江呈佳卻搖頭道:“我沒事。你照顧他不方便,還是我親自來吧。”
她輕輕一句,否決了。
江呈佳聲音雖輕,卻十分堅決。見她如此,年謙本想再勸,轉念一想,欲言又止,無奈的將話語吞下,點點頭道:“好吧。閣主.……您也要顧著些自己,莫要熬壞了身子。屬下會配些補元填氣的湯藥端來給您喝。”
他曉得,眼前的這位女郎一旦決定了什麽,便是勸不回來的。
“你退下吧,盯著小廚房,把晚上的藥煎了。”江呈佳目不轉睛的盯著榻上淺睡著的郎君,對年謙吩咐著。
年謙應了一聲,識趣的退了出去。
待他合上了門,腳步逐漸遠去。江呈佳探出頭,特意看了看,確定他真的走了,才收回目光,重新向榻上的人看去:“莫裝睡啦,年謙已經出去了。”
那看似淺睡的郎君,此刻睜開墨黑如玉般的眼睛,輕輕轉著,滿滿笑意的盯著她看。
江呈佳瞪他道:“明明醒著,作甚裝睡?”
郎君低聲淺語道:“你帶來的那人,我並不熟悉.……避免尷尬,就幹脆假裝睡著。”
江呈佳撲哧一聲笑道:“原來,二郎也會害怕尷尬?”
寧南憂哼哼兩聲:“怎麽,不行嗎?”
他頓了一下,轉了話鋒道:“不過.……話說回來,我倒是有些奇怪。怎麽這次,孫齊沒有跟著你一同過來?我特地留他在京城照料你的身子,他理應跟著你過來的?”
江呈佳眸色微滯,輕輕皺起眉頭,沉聲不語。
寧南憂覺得她的表情很奇怪,於是疑惑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她遲疑了一下,不知同他從何處說起,有些糾結道:“孫齊他……”
寧南憂慢慢收斂笑意,問:“他怎麽了?”
江呈佳想了想,還是決定將事情的原委通通與他說一遍,於是深呼一口氣道:“孫齊他,並非是陛下派到你身邊的人,而是常山侯府的沈攸之安插入宮的。他能順利入侯府,全靠沈攸之的安排。你離開北地之後,燭影便去調查調查了那封匿名信的來曆,順藤摸瓜,找到了孫齊身上。”
“什麽?”寧南憂顯然有些吃驚。
但他的注意力卻並不在孫齊身上,他有些迫切道:“你確定孫齊是沈攸之派來的?”
江呈佳有些意外,沒料到寧南憂直奔沈攸之追問。
她停了停,輕聲歎道:“看來,孫齊說得是真的?二郎,你和沈夫子的關係,不一般?”
寧南憂身形一顫,僵著臉色道:“我未同你提過他……並非是想故意瞞你,你可會生我的氣?”
江呈佳搖搖頭道:“我生這樣的氣作甚?沈夫子投身常山侯府,你私下也不曾與他有聯係……便說明,連你也不曉得他這些年到底在做什麽。既是這樣,我做甚要生這勞什子氣?”
寧南憂稍稍莞爾,溫柔解釋道:“你不覺得我瞞著你便好。其實,他投身常山侯府的事情,我亦是兩年前,泉陵之戰後才曉得的。他反對我為盧夫子洗冤,不想看我如此艱辛的活下去。隻是,他畢竟也算是我的恩師……他可以對我無情,我卻不能對他無義。故而,我便當作,從不知曉他的存在,不曾主動聯係。”
他麵露惆悵,似乎很是傷懷,但卻隱忍了下來。
江呈佳坐在他身邊,握住他冰涼的手指問道:“你老實告訴我。我們今年返京入城後,你去父王府中,被王後刁難,又遭常山侯侮辱,是不是.……沈夫子也參與其中。”
寧南憂訝異道:“你怎麽……”
江呈佳心疼的說道:“有些話,你或許不記得了,但我卻記得清清楚楚。你受了鞭刑,又浸了摻了鹽的冰水,昏昏沉沉下同我說過……你捉摸不透一個人,不知他到底有沒有背叛。”
寧南憂悶聲不響,心情略有些凝重。
江呈佳繼續道:“可如今,我想告訴你的是……孫齊說,沈夫子對你,從未有過背叛,也未曾想過傷你。隻是,他曾在很多不得已的情況下,做了不得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