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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九】暈厥不醒

  “你說他並不知你混入廷尉府的隊伍?若他不知,怎會在大殿上毫不猶豫的承認?”魏帝諷刺道,“若連此事你都要強詞奪理,那麽還有什麽是你不能靠口舌之辯顛倒黑白的?”


  “陛下.……當時的那種情況,您讓竇廷尉如何辯解?他性情耿直,若得知臣拚了性命也要混在入宮的人群中,前往南殿麵見陛下,他定然會覺得臣如今背負的罪名另有冤情.……為了避免臣再添闖宮的罪責,他才會一力頂下,替臣支撐。”江呈軼極力辯說著,望向魏帝的目光充滿真誠炙熱。


  魏帝避開他的目光,朝別處望去:“你非要說竇月闌並沒有助你入宮,可有什麽證據?”


  “陛下!廷尉府諸位監使皆是證人,若竇廷尉當朕知曉臣混在了他的隊伍中,那麽他手下的監使屬官也必定有知曉內情者。然則.……他們並不曉得臣藏在了監使隊中,如若曉得,又怎會揭穿臣的真實身份,讓臣這麽快便暴露在眾人眼下。”江呈軼言之鑿鑿,說之有理,並不像是說謊。


  魏帝猶疑片刻,皺著眉頭質疑道:“你未入宮前,仍然是各府通緝的重犯。竇月闌既然要帶你入宮,定然會將消息瞞得嚴嚴實實。即便是他的心腹、廷尉府的監使,也不能知曉你的所在,因為他曉得事情的嚴重性。光憑廷尉府諸位監使屬官的證詞,不足以讓朕相信,竇月闌沒有違背朕的意願,暗中相助於你。”


  “陛下.……您若是這樣說,臣亦辯無可辯了。若論有罪,陛下應當將臣關入大牢,而非竇廷尉。就算他助臣混入廷尉府的監使隊中,難道便是罪大惡極了麽?更何況他並沒有做這樣的事情.……他又何錯之有?


  如今臣已闖宮,陛下也得知了當日東市劫獄案事發時的真相,難道您還覺得臣罪孽滔天麽?臣確實失職,未能看顧好重刑人犯,故而臣不會為此辯駁一句,陛下若罰,臣沒有絲毫怨言。臣也心甘情願辭去太子太傅一職。


  但倘若臣因被人構陷、汙蔑而背負上抄家滅門的大罪.……恕臣萬死而不肯幹休。臣寧願玉石俱焚,也不願如此……蒙冤受辱!同樣,臣更不願看著無辜之人因臣受累!故而,臣今日就算無話可說,就算拿不出證據,也願為竇廷尉擔保,他確實毫不知情。陛下,此案已牽扯頗多,難道您還想再將事態擴大麽?


  還是說,陛下您起先就不想給臣一個辯解的機會……如今細想,真是令人寒心徹骨!

  圍封江府、召見薛青、查封東府司、下旨通緝、廣發海捕文書,您一步步緊逼,可是半點都容不下臣了?!故而,欲行連坐之罪,要將所有看似幫襯過臣、又或者確實對臣有過相助的人都處置了!”


  江呈軼聲聲振振,態度剛強堅硬,言語間沒有分毫讓步,十分激烈,最後那幾句話尤為刺耳,直擊矮榻上端坐著的青年皇帝,令他麵色惶然一白,心中微顫。


  魏帝見他用一副憤然不已的模樣頂撞自己,甚至出言不遜,便很是惱怒,冷言嗬斥道:“江呈軼!你的分寸呢!你可知,你方才說的話乃是大逆不道之語!誰允準你同朕如此不分君臣的說話?怎麽?難道你認為你為自己辯駁伸冤,就可以隨意闖入朕的內宮了麽?就算你確實受冤無罪,朕也不能輕繞了你這隨意闖宮的脾性!否則,你眼裏還有朕麽?”


  “臣雖闖宮有罪.……然而卻是迫不得已之下才會如此莽撞行事。臣有冤,臣之府族、屬官亦是無辜。臣難道要在宮外坐以待斃,任由不軌之徒蒙騙陛下、戕害臣民、冤枉於臣麽?臣即便拚了性命,也不願陛下被這樣的小人擺布。”江呈軼仍堅持著自己的說辭。


  魏帝躁怒至極,猛然站起身來,連矮榻也跟著震了三震。


  熟睡的蘇筠打了個顫,翻過身,繼續睡著,完全不知夢境外發生了什麽。魏帝站直身子,目光陰森如淵,每一寸都讓人毛骨悚然,但江呈軼卻沒有半點畏懼,直勾勾的瞪著他,不退半步。


  “你那三寸不爛之舌,真是讓朕無比厭煩!”魏帝厭惡道。


  江呈軼微微勾唇,麵對將要暴怒的皇帝,仍然分毫不讓道:“陛下就算再厭惡臣,如今,也不得不聽臣說完這一切。”


  魏帝已快被他氣得跳腳,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因為江呈軼對他來說,仍有巨大的用處,此刻他就算再想將此人撕裂,也隻能忍耐。他鐵青著一張臉,停頓半響,憤然甩袖,離開了南廂。


  屋子裏總算安靜下來,江呈軼已辯得渾身無力,茫然落於軟座上,精疲力竭。


  他今日,算是徹底得罪魏帝了。不過,越是這樣,越對他有利。他曉得,隻有這樣,魏帝才會覺得竇月闌真的與他闖宮之事毫不相關。魏帝自以為清楚他的脾性,認為他若是想要救一人,必然會采取和緩的態度或者不采取任何行動,甚至讚同魏帝的處置。因為魏帝覺得,他會故意表露出對竇月闌的不屑與毫不在意,來撇開關係,從而打消魏帝心中對竇月闌的疑慮。


  江呈軼已看透了魏帝的心理,故而才選擇反其道而行。他越是為竇月闌辯解,魏帝越會覺得他可能在故意引罪竇氏,來為自己脫身。這樣一來,他才能徹底撇開竇月闌與他之間的關係。


  江呈軼也曉得,就算他與魏帝爭吵至如此地步,這個青年天子也絕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動他一分一毫。因為魏帝還要利用他、利用水閣來對付淮王。隻要淮王一脈不倒,魏帝便不敢對他真的怎麽樣,隻能暗中偷偷摸摸做手腳,來削弱他在朝中的權勢。故而,他隻需主動退權,便能保自身與水閣無虞。


  他算得很準,憤然離開的皇帝心中確實如他所想。


  魏帝忍耐了一輩子,隻為了皇權重新集於一身,絕不會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


  江呈軼辯駁了一番,渾身已癱軟無力,疲憊不堪。


  他盤坐著,細細響起方才與魏帝的那番對話,心裏覺得奇怪。魏帝究竟是如何得知他與出現在弘農的紀成有關的?從方才的情況來看,魏帝或許真的隻是試探。但,這樣一來,便更加古怪了。既然,魏帝並不確定他與紀成之間有所聯係,又為何要這般打草驚蛇呢?他認為,直言而問並非魏帝的風格。


  除非,魏帝在打探什麽消息,才故意這般說。


  隻是,江呈軼想不明白,魏帝到底想從他這裏打聽什麽?若說當年的常猛軍逆案,這世上除了寧南憂,可能隻有魏帝最了解此中內情了。因為當年逆案發生後,身為太子的魏帝也暗中查訪了許久,他心裏應該十分清楚那樁逆案是鄧氏與淮王做下的勾當。


  然則,這麽多年來,魏帝受鄧國忠的輔佐,才得以與寧錚抵抗。江呈軼一直以為,魏帝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遲遲沒有對當年逆案罪魁禍首的鄧國忠動手。


  可如今,江呈軼卻覺得,此事或許仍有其他蹊蹺。魏帝今日的詢問,倒像是再掩藏什麽。諸多疑問漂浮在江呈軼的腦海中,令他眉頭深皺,始終不得展開。


  他覺得,當年之案,或許並沒有他與寧南憂所知道的那樣簡單。鄧氏拔除後,他需好好再查此案。


  江呈軼下了決心,隻是他還沒想定一會兒 ,便忽然覺得身上一股酸痛傳來,體內仿佛有兩股氣息正在翻騰,相互對衝,相互糾纏毆打。他的麵色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白,開始有劇烈絞痛的感覺。


  他俯下身,將自己緊緊環抱,閉上眼,痛的窒息。他的傷勢太重,頻繁的負傷翻行使得他更加不堪重負。病勢便如澎湃的浪潮向他猛地撲來。很快,身體的劇痛令他猛的從席座上墜了下來,倒在冰冷的地磚上。


  很快,他將全身蜷縮在一起,漸漸失去了知覺,意識慢慢抽離腦海,眼前一片黑暗。


  他覺得眼皮漸漸沉重起來,在合眼的那一瞬,忽然聽見扇門被破開的一聲驚響,他顫了一下,合眼之前瞧見沐雲急匆匆撲到他麵前的模樣,便再無意識,徹底昏了過去。


  他昏迷時,隱隱約約聽見沐雲在他耳畔呼喚,一聲比一聲急切。可他努力的想要睜開眼睛,卻怎麽也醒不過來。江呈軼掙紮了半天,最終仍是被無盡的困倦吞滅,漸漸的耳邊聲音越來越輕,直到他失去所有知覺。


  他再醒來時,已是三日後,睜開眼時,隻覺得眼前天旋地轉,全身上下僵硬生疼。他微微動了動身子,發現床榻邊坐著一個女郎。她穿著小婢女的衣飾,靠在他的身旁,一動不動。江呈軼略略側過身子,瞧她正在熟睡,未敢輕易打擾。他彎彎唇角,心中安心不少。


  他曉得,這名小婢女是沐雲,他一眼便認出了她。這三日以來,沐雲化作一名小婢女守在他身側,寸步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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