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四】另有蹊蹺?
“鄧情!你還敢提臘八爆炸案?!若你一族行事真的問心無愧,怎會讓人挑了這樣的把柄,在鄧元的私府上做出這等驚天大案來?縱然你攜鄧元,主動向朕承認了當時想要隱瞞的罪行。但你以為,憑著你這點主動,朕便可赦免你的貪瀆之罪麽?!!京中官員的錢兩鄧氏敢收,其餘還有什麽你們不敢收?!
如今,竇廷尉已查實長鳴軍的罪行,更有通敵叛國之罪,你還要如此狡辯,當真以為,朕那麽容易被期滿麽?!”
魏帝敞開嗓子怒吼。
鄧情徹底懵語,不知該回複什麽,張皇無措的跪在地上,嘴裏一直喃喃道:“陛下.……臣,臣真的是冤枉的。”
魏帝似乎煩躁至極,朝著門外守著的士兵喊道:“禁衛軍、北陵軍何在?!將這等無視國規律法的狂悖之徒拉下去,關入宮獄,封鎖鄧氏滿府,聽候審問!”
天子斷獄之速,極快無比,令竇月闌出乎意料。
鄧情惶恐掙紮,仍在不斷喊冤,卻被禁衛軍與北陵軍湧入宮中的士兵牢牢抓住,押出了南殿。
佟亮在側觀之,隻覺得心驚肉跳,一陣涼汗浸濕了後背的衣裳。
事情,似乎就這樣,順其自然的解決了。
站在眾人之間的江呈軼,幾乎還未從鄧情的喊叫聲中反應過來,便見殿中再次陷入了一片安靜之中。
原本的結局本應當就是這樣,但不知為何,他與竇月闌同時覺得此事,有些怪異。
事出反常必有妖,江呈軼滿身驚汗,在佟亮與魏帝之間來回掃看,總覺得有哪裏不妥。
南殿之中,每個人皆各懷心思,低頭思量著什麽。
正當竇月闌與江呈軼探究其中的古怪之處時,坐榻上的魏帝竭力平息了怒意,發話道:“崔遷,殿上除了竇廷尉,其餘人都帶下去吧。事關弘農案的刑犯,與鄧情一樣押入宮獄之中。至於證人與廷尉府監使隊……撥出一處宮殿,供他們休憩。”
這話,令江呈軼更覺得奇怪起來,既然魏帝已斷此案,為何不命廷尉府眾人出宮,而是要將他們留下來,甚至另撥一處住所,供他們居住?
魏帝……似乎還有別的目的。
崔遷得令後,立刻入殿,讓廷尉府的各位監使隨同他一起出殿。為了弄明白魏帝葫蘆裏到底買了什麽藥,江呈軼沒有選擇在此刻衝出人群,亮出身份,而是隨著崔遷的腳步,與眾人一同離開了南殿。
竇月闌的目光一直緊隨著江呈軼,見他沒有絲毫現身的意思,不由心中一緊,但轉念一想,便覺得江呈軼此刻做出的決定十分正確。
沒過片刻,南殿之中,便隻剩下了他於魏帝兩人。
竇月闌神經緊繃著端坐在位置上,小心翼翼的用餘光觀察著魏帝的動靜,低眸沉思著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帝王坐榻上一直沉默的青年,終於向他開口詢問道:“竇卿.……朕讓你留下,不是讓你與朕對坐殿堂的。難道.……對於如何處置鄧氏,你沒有人任何諫言麽?”
竇月闌皺眉,這才從席坐上起身,繞到殿堂中央,向魏帝跪拜行禮道:“陛下對鄧氏,心中應當早已有了決斷,臣如何諫言,定然沒有陛下處理的得當。”
“少拍朕的馬屁。”魏帝冷哼著,斜眸撇了他一眼,很是不悅道:“朕讓你說.……你說便是。”
竇月闌躊躇片刻,故意頓了頓聲,沉吟道:“臣認為……鄧情通敵叛國之罪,不可不誅。然則,若牽連鄧氏滿門,未免罪責過大.……臣不敢保證,鄧氏其餘族人與弘農之事也有關係。所幸,朝中諸臣隻知弘農騷亂或與鄧氏有關,卻並不知長鳴軍身在其中的關聯.……陛下大可以隻處置鄧情,保下鄧氏滿門。”
他違逆心中所願,選擇順從魏帝之意。
方才殿上的異常之象,讓他多留了個心眼,此刻回複天子之話,竇月闌隻能小心謹慎,魏帝既然有意試探,此刻便最忌斬釘截鐵的咬死鄧氏全族之罪。
隻聽九階之上的青年天子長籲一聲,幽幽歎道:“恐怕隻誅鄧情,不懲治鄧氏其餘族人,會引來群臣猜忌.……說朕私心頗甚,過於偏袒鄧氏。”
果然,如他所想,魏帝正在試探他此刻的心思。
竇月闌斂眸,屏足呼吸,凝神答道:“陛下之決斷,朝臣何敢質疑?大魏先祖本就不喜株連之罪,陛下如此行事,乃是聖德彰顯.……”
“竇卿.……當真這樣想的?”魏帝似乎沒料到他會這樣回答。
竇月闌用愈發肯定的語氣道:“陛下隻需處置鄧氏有罪之人……臣等無有不依。”
此話答罷,魏帝卻忽然沒了聲音,繼續懶懶的靠在坐榻上,不再理會他。
正當竇月闌尷尬不知如何自處時,才將將把廷尉府眾監使官吏安置好的崔遷,又匆匆折了回來,步入南殿門前,向內呼喊道:“陛下.……嶽橈將軍求見。”
魏帝扶住額頭,徹底從坐榻上起身,慘白著一張滿是病氣的臉,煩悶道:“才消停片刻,便又來一個人?”
崔遷在殿前,垂頭彎腰,一字一句如履薄冰道:“嶽將軍審察少府司之事有了結果,一個時辰前便在宮外求見了。陛下若不想近日召見……奴婢這便去回絕將軍,令他改日再來。”
“改什麽改?一日複一日,日日沒有安生日子過。”魏帝臉色十分不佳,躁鬱惱怒道:“帶他進來!”
崔遷得令,一分一秒也不敢耽擱,當即退後幾步,疾速朝南宮朱雀門奔去。
竇月闌斂眸,忽然意識到,魏帝將他單獨留在南殿之中,或許正是在等嶽橈的到來?
他心底頓時有了些底氣,稍稍安心了一些。
魏帝既然肯在召見嶽橈時,留他聽堂,便證明魏帝對廷尉府還有三分信任,不至於全然懷疑他與東府司有所關聯。此時此刻,最是應該屏住氣的時候。
竇月闌想定了主意,便沉靜了下來。當崔遷將嶽橈引入南殿時,他便識相知趣的退到了一旁。
魏帝扶額頭痛,未注意階下竇月闌的動作,在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後,悶聲問道:“嶽卿一早前來,所為何事?”
“陛下.……臣謹遵聖命,經兩日嚴查,已確定少府司陰大人奏疏所述之事.……並非虛假,而是確有此事。另外.……臣還從其中,查到了另外一樁案子。”
“七寶琉璃珠被何人所盜,你還沒有講清楚,這會子怎麽又同朕說,你從中查到了旁的東西?”魏帝拿開遮在眼前的手掌,朝堂下人看去,目光再次凝冷起來。
嶽橈拜在南殿正中央,叩首答道:“陛下,七寶琉璃珠盜竊案……正與臣所查的另一樁案子息息相關。此事牽扯頗大.……臣愈是細訪少府司各門戶,便愈是心驚。”
“不必多費口舌了,你且直說.……到底這盜竊案是怎麽回事?”
“臣翻閱少府司多年沉積的歸檔案卷,發現.……七寶琉璃珠失竊.……與、與鄧氏有關。”嶽橈打了個顫,說出此事。
魏帝神情急劇轉變,病態瓷白的臉上更添幾分滄桑:“果真.……與鄧氏相關?”
嶽橈十分肯定道:“臣已確認無虞。”
魏帝倏然跌坐在榻上,倉惶失色。陰利成上奏稟告此事時,他便已經隱約猜到此案也與鄧氏相關,但真當他從嶽橈口中得到肯定時,卻猛一下慌了神。
不論弘農之事如何,他始終認為,有關長鳴軍與占婆國私下串通之事,極有可能是江府聯合眾臣,故意栽贓鄧情的戲碼。他因心中對江呈軼起疑,故而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願相信江氏之言,甚至不願信城誌與洪三逸的話,認為這一切都是江氏為了除去鄧氏這一龐大勢力,獨占京城貴族鼇頭,想讓他徹底倚靠水閣,從此被那神秘的水閣閣主江女操控的野心之舉。
然他卻沒想到,鄧氏居然敢私下盜取占婆進貢的國寶.……很難想象,鄧氏要私納此寶作甚,難免不是拿著此物,去討好那占婆王,與占婆交好.……這麽一來,不是恰好證實了鄧氏與占婆的關係麽?
魏帝滿腦子縈繞著這個問題,心口又是一陣又一陣的揪疼,難受至極。他籌謀策劃如此良久,拚命想保住鄧氏根基,卻發現到頭來,竟是一場可笑之極的夢?
這個青年天子喘息良久,啞著嗓子繼續問道:“說……你查到的另一樁事是什麽?”
嶽橈抬眸,觀察著那青年的氣色,眸色一沉,略帶猶豫道:“臣、臣還查到.……鄧氏,或有插手少府內務,違背陛下減稅利民之意……強行上調大魏地方山海湖澤的課稅,逼迫百姓上繳稅錢,卻化為自己所用,存入了鄧府私庫。甚至.……少府內庫中,一半的空虛,皆是因鄧氏族人貪利的緣由引起的。”
“你說什麽?!!!”魏帝再也屏不住氣,直接從坐榻上跳起來,噔噔噔下了九級台階,衝到嶽橈麵前問道:“此事可是真的?鄧氏族人……誰敢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動少府私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