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爭論不休
話音落罷,他拍了拍身側的空榻,淺聲說道:“坐上來,讓我抱抱你。”
郎君當著眾人的麵,語氣忽然曖昧起來,一點點用魅惑的眼神勾著她的心魂,放著異樣的光芒。
沐雲倏地紅了臉,啐了他一聲道:“臭不要臉的,誰要你抱!”
音色未落,她便捂著臉,起身向屋外跑了出去。
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江呈軼忍不住低笑。閆姬與一旁侍候的仆婢們也捂著嘴偷笑起來。
“雲菁君……您這樣調戲夫人,難道不怕她日後找你算舊賬麽?”閆姬覺得甚是有趣,便嘀咕著說道。
江呈軼唇角浮出一絲溫柔,淡淡道:“算就算吧。我願她跟我算一輩子的舊賬。”
一句許諾,惹得屋子裏的所有女婢芳心肆動,雙雙眼眸都生出了桃花意,望向郎君時充滿星辰。
沐雲跑開後不久,他便逐漸收回了臉上的笑意,恢複成了以往那副淡漠無欲的模樣,側過身體望著躺在床帳內蜷縮著一動不動的江呈佳,未曾平息的擔憂又增出了更多。
當下城中,正值最關鍵的時刻,江呈佳突如其來的暈倒,無疑是給江府乃至水閣雪上加霜。
若她熬過今夜不能蘇醒,恐怕他也無法凝神對付鄧氏那一窩豺狼虎豹。
他靠在矮榻上,在窗前浮陽的照耀下,臉色愈顯清慘,低首斂眸,安靜寂寧的那一刻,臉部的輪廓就像是被描繪出來的一般,漂亮精致、引人注目。
閆姬在旁望著,一不小心,便看入了神,心口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雪白的脖子上慢慢爬上一層紅暈。正當她芳心萌動,眼底放出愛慕之意時,沐雲手中端著醫者備好的外敷藥汁、一銅盆的熱水與紗巾,疾步行了過來。
這女郎跑的滿臉通紅,入了內屋,便大口大口的喘起氣來。
閆姬當即收起了心思,盯著沐雲那張傾國傾城的臉,朝後退了兩步,自行慚愧的低下了頭。
躺在矮榻上的郎君原本凝著神色,瞧見沐雲去而複返,立刻笑眯眯的抬首,向她看去,輕聲逗趣道:“怎麽……不舍得這麽錯過我的擁抱,又回來了?”
沐雲惡狠狠的瞪著他道:“誰給你的臉?叫你這樣的厚臉皮?”
她端著手中的東西,慢慢跽坐在他身側,用紗巾小心翼翼沾水並擠幹,貼在他血淋淋的胳膊上,輕柔的擦拭著,口不對心的說道:“我是怕你血流不止,死在思音坊,叫房四叔與閆姬愧疚難當!”
江呈軼低笑著,忍痛抬起受傷的胳膊,一聲不啃,任由她替自己擦拭。
沐雲全神貫注的替他清理著胳膊上的血跡,俯身扒開他肩膀上殘破的衣服,又見那血腥可怖的傷處,不忍鼻酸。她強行克製著,用濕熱的紗巾擦著他肩上已凝固的血塊以及頻頻滲出的血色,越看越心疼,罵罵咧咧道:“哪個王八羔子這麽砍你?!真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
肩部的疼痛已令江呈軼額上青筋暴起,可此人卻仍能雲淡風輕的說著玩笑道:“阿依這般狠厲,叫我十分心安呢,有你在,我放心多了。改明兒再有人傷我,我便將他抓住,定用他的肉,為阿依烹一頓下酒菜。”
沐雲臉色一僵,冷眼瞥他道:“江夢直,你沒完了是吧?”
江呈軼卻得意的挑了挑眉尖,挑釁似的望著她。
沐雲心中惱恨,擦拭傷口的手,故意朝下狠狠的壓了一下。隻聽郎君倒吸一口涼氣,全身瑟瑟顫抖了起來,壓著嗓音惱道:“你要謀殺親夫麽?”
沐雲用同樣得意挑釁的眼神懟回去,恨恨道:“活該!叫你不分場合的調戲逗趣?!”
江呈軼疼得牙根發麻,直打哆嗦,再不敢多言一句。沐雲再湊近時,他條件反射似的朝後躲了躲。於是,沐雲粗魯的扶住他的另一邊肩膀,氣勢洶洶的說道:“你若再亂動,我保證你這一個月都下不了床!什麽事都做不成,隻能在思音坊乖乖養傷!”
這一威嚇,讓江呈軼徹底老實,乖如木偶,在她麵前一動不動。
屋內一陣沉寂後,沐雲終於替他擦淨了傷口處的血跡,另取一塊幹淨的紗巾蘸取藥汁,覆在了他的傷口處。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替他上完了藥,精疲力竭的從矮榻上爬了下來,跽坐在蒲團上,將紗巾扔入了銅盆中。
“你說說看,眼下正是最要緊的時候,怎得阿蘿與你都這樣不湊巧的倒下了?太子昨夜入宮,此刻的皇城,到現在還沒傳來少府彈劾鄧氏的消息.……也不知宮中情形到底如何。我原本想著,有你回來.……好歹多了些底氣。可你瞧瞧你現在的這副樣子……真叫人愁心。”
沐雲斷斷續續嘟囔著,眉頭蹙成了川壑山峰,一臉憂鬱。
“我這傷,不算什麽,待醫者替我縫合,便能慢慢好轉。隻是.……阿蘿這樣,卻實在讓我憂心。”江呈軼盤腿坐了起來,調息呼氣,認真說道。
“她的病,沉積已久。恐怕以後這樣的狀況,還會出現很多次.……”
正說著,沐雲突然想到了什麽,轉頭衝閆姬道:“這裏無需她們侍候了。閆姬,你先帶著她們退下吧。”
她突然退避左右,令閆姬始料不及。這姑娘反應許久,才回神道:“屬下遵命。”
仆婢們跟著閆姬的步伐悄悄退了出去。
待到屋中徹底靜了下來,沐雲才開口說道:“阿軼,我想再請雲耕姑姑出山,為夢蘿看診。她終究保留著神身,仍然與凡人有著差異,人間的這些醫者們.……隻能診出阿蘿的虛脈,卻不能徹查她的病因。”
江呈軼深深擰起眉頭:“你說的雖然有理。但雲耕姑姑為了阿蘿,已兩次違反禁令。恐怕這一次再想讓她出山,沒那麽容易了。南雲都的長老們定會極力反對。”
“即便他們反對,我們也要盡力爭取一番。阿蘿一日不願恢複神力,她身上的毒素便永不能清除。難道就這麽眼睜睜瞧著她的身體這麽一日日敗下去麽?”沐雲心疼道,“終有一日會耗完她的元氣。到了那時,即便解除她的封印,恢複神力,恐怕也為時已晚。”
聽著她的央求,江呈軼沉默了下來。
沐雲見狀,追問道:“怎麽,你還有什麽顧慮麽?”
“阿依,並非我不肯為了阿蘿前往南雲都,請求諸位長老允準雲耕姑姑出山。而是如今的人間.……再也經不起任何神運的幹擾了。隻要阿蘿不願恢複神力,雲耕姑姑便會以神女的身份,祈告天命,強行扭轉阿蘿的運簿走向。
你也曉得,阿蘿失了神力後,司命府便封存了她的神籍,為她造了一冊凡人運簿,交由冥府孟婆保管。但是,因她保留了神身,並不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凡人。
所以,她的運簿,司命府並無權力插手擬寫,全憑阿蘿自我抉擇,這也是天命之意。且,不僅僅是阿蘿,我與覆泱也身陷大魏皇族鬥爭之中,我們三人的運簿不可避免的與人間勢運圖交錯。包括你,雖然已盡量不用神力幹擾,但隻要你身在凡間,就不可能對勢運圖沒有影響。如今又有若映的插足,變數實在太多。
正是由於我們與天命背道而馳多次,才會造成人間這般無法預測、動蕩不安的形勢。假設此次再請雲耕姑姑出山,造成了更加無法控製的局麵.……我、我真的無法想象,你我還有阿蘿、覆泱等人的處境會糟糕到什麽地步.……”
他有太多顧慮,也有太多不得已。
沐雲不甘心道:“難道.……就這麽放任阿蘿的病情不管不顧麽?”
“人間的醫者縱然不如醫仙或醫神,卻也不至於那麽差,隻要阿蘿肯配合,她的病況就仍有望控製。”江呈軼避開這個話題,不願再論,但為了安下沐雲的心,他輕輕抓住她的手腕,無比堅定的說道:“阿依,你放心,我一定能在阿蘿的病況陷入不可挽救的地步之前,讓人間勢運圖回歸正軌,令覆泱重返神界。”
“你雖然這麽說.……可是,阿蘿真的願意配合麽?她和你一個性子,已決定了的事情,哪怕丟了性命也要去做。她真的會願意配合醫者,調養身體,好好等著看你成功的那一日麽?
你是她的長兄,或許她什麽都願意聽你的意見,但在覆泱這件事上,任誰勸說.……恐怕都是白費功夫。若要她什麽都不做,隻乖乖看著你為了她、為了覆泱、為了這人間日後數萬年的太平而陷入險境,你覺得.……她會願意麽?
況且……你如今所做之事,何嚐不是違背天命?我曉得你害怕雲耕姑姑出山,扭轉阿蘿運簿的走向,會觸怒天命,招致更可怕的厄運,可天命究竟如何安排我們的未來,真的重要麽?
你奉窮桑姑姑之命,封法力,化為凡身之時,可想過要一絲不苟的按照你從天命書中預測而來的軌跡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