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十】突然病發
江呈佳睜著朦朧睡眼,被這一聲高喊驚醒,從床榻上連滾帶爬的鑽了出來,匆匆取下衣屏上掛著的暖袍與鬥篷,隨意往身上套了一下,便推開門衝了出去。薛四從不遠處的遊廊上奔了過來,眼見女郎裹著單薄的鬥篷,站在屋簷下瑟瑟發抖,便朝她使勁兒揮手道:“閣主!”
秋寒天涼,江呈佳搓著手,整個人縮在鬥篷裏,吐出一口熱氣,急切的問道:“你方才說什麽?”
薛四的臉頰被凍得通紅,很是興奮道:“主公!主公消失了三日,終於傳來消息了!他與景大統領在洛陽黑市與外往來的山路上,抓住了蘇刃以及掩護他離開洛陽的一隊人馬。眼下正押著這一行人返回城內。”
江府出事後,薛四便按照薛青的吩咐一直守在洛陽城外,時刻等候著江呈軼的消息,好不容易等來這個結果,不由滿心滿眼的歡喜。
江呈佳喜展眉頭,欣喜道:“果真?兄長果然是兄長,這三日以來的等待總算沒有白費。”
薛四連連頷首,兩隻眼真誠無比的望著她道:“主公一向厲害。閣主,接下來我們要怎麽辦?”
“馬上傳信給兄長,讓他悄悄入城,先回思音坊與我回合,切莫立即入宮。”
高興歸高興,江呈佳卻沒有因這一小步的成功而喪失理智,縱然得知江呈軼與景汀已在邊郊成功抓獲蘇刃等一行人,她也不敢在此時輕易放鬆。
她心中十分清楚:鄧情鄧元昨日入宮,定已向魏帝說明了臘八爆炸案中的疑點,以及他們為何那麽急切的推出汪鶴頂罪的原因。一夜拂過,皇城中雖然沒傳來一點消息,但正是這不可思議的寧靜讓江呈佳陷入了不安與恐慌之中。越是如此,越可以證明,魏帝對江府的疑慮與憂思更加深切了。
倘若這個時候,江呈軼與景汀押著蘇刃入宮,麵見魏帝,不但洗不清自己身上的嫌疑,還有可能讓魏帝以為,一切便如鄧情鄧元所說,皆是江府為了加害根除鄧氏,奪得京城大權,所設下的陷阱。
江呈佳的囑咐,令薛四十分不解:“可是.……閣主,此刻難道不應該乘勝追擊麽?既然已經擒住蘇刃,隻要入宮,江府的嫌疑便能洗清.……如此便能恢複東府司正常的運作,這樣一來,也方便找出鄧氏更多的錯處,一舉除之.……”
“眼下尚不是時機,魏帝偏袒鄧氏,對兄長與我已完全失去了信任,此時入宮是冒進之舉,若言辭不當,反而會使江府、東府司以及水閣陷入更加危險的困境。”
“另外,去沐陽巷通知四叔,讓他將林木帶到思音坊。再讓守在城郊官道上的人提起精神,時刻注意著竇月闌的車駕,一旦抵達,即刻來報。並給衛尉府傳信,就說一切都已準備完畢,隨時可以向陛下上呈靈儀隊遇襲案的調查文書。”
江呈佳沉下眸子,理出了一條清晰的思路:隻有讓魏帝徹底對鄧氏失望,才能反轉形勢,讓鄧氏逃無可逃。
薛四蹙緊眉頭,認真聆聽女郎所說的話,雖然沒能理解,但他相信眼前人的判斷,於是點頭道:“屬下遵命。”
話音落罷,他立即調轉腳步,朝院外奔去。
江呈佳站在廊下,瑟瑟發抖,目送著薛四離開,跺了跺發冷的雙腳,卻發現小腿已完全麻痹,踩地的瞬刻,腳骨突然發出哢嚓一聲,傳來劇痛,令她的臉頰與純色瞬間蒼白起來。
深入骨內的毒素受到寒氣的影響,不合時宜的湧了出來,在霎那間爬滿了全身。
一股摧心剖肝的疼從骨頭深處向外蔓延出來,仿佛有數萬根細絲銀針紮入她的骨髓,酸澀難忍至極。
她迅速躲回屋內,沿著門框滑下,渾身乏力的倒在了地上。
突如其來的積毒發作,令她生不如死,緊緊抱住身體,伏在地上來回滾動。她忍著聲,死死咬著下唇,努力克製著,意識卻漸漸飄遠。
就在她快要失去知覺時,門外傳來一聲驚叫。
沐雲衝進屋內,手足無措的蹲在她身側,焦灼呼喊道:“阿蘿!阿蘿!你這是怎麽了?”
江呈佳痛得神誌不清,聽著耳畔的聲音,慘白著一張臉,斷斷續續道:“阿依.……我、我難受。”
沐雲心急如焚,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企圖攔腰抱起她,送到床榻上躺著,誰知一碰女郎,她便立即卷縮成一小團,全身發顫,哆哆嗦嗦道:“別……別碰。”
沐雲攬著她,放也不是,抱也不是,慌亂道:“昨日不還好好的麽?怎麽突然就這樣了?”
江呈佳聽不清她在說什麽,努力睜眼,卻被襲卷而來的倦意徹底吞噬,逐漸沒了掙紮的力氣。
沐雲急耐不堪,淚眼朦朦,哽咽道:“阿蘿,你莫要嚇我.……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你清醒些!”
正當她不知如何是好時,廊下驚現一聲熟悉的男音:“阿依.……怎麽這麽久,也不來喚我一聲?”
此人一步步靠近,瞧見沐雲懷中昏迷不醒的女郎,不由大驚失色:“發生什麽事了?阿蘿她怎得變成這副模樣了?”
他橫步一跨,幾乎是跳著入屋的,當機立斷的從沐雲懷中攔腰抱起了昏睡的女郎。
沐雲尖叫著說道:“你輕一點!輕一點!她疼!疼呀!”
她飆著眼淚,聲色極顫。隻見那陷入昏沉的女郎在突然闖入的男子用力一抱後,肉眼可見的抖動了起來,仿佛觸及了某處傷口,使她痛到極點,唇色青白交加,連牙齒也頻頻發出咯咯的打顫聲。
抱起她的男子下意識的懊悔起來,緊緊托著她的腰部與頭部,站在原地,不敢再亂動,紅潤的臉色立時變得無比淡白,滿是恐慌與懼怕。
沐雲哭喪著臉,抓住男子的胳膊,厲聲囑咐道:“你站在這裏莫要動,我即刻去尋醫者!”
男子頷首,添了一句道:“也通知一下閆姬,命她尋一些軟和的被褥與毯子!”
沐雲顧不得多說,轉腳便朝廊下奔去。
而站在屋中的男子,則如磐石一般,堅定不移的抱著懷中女郎,不敢有分毫移動,生怕稍稍移了腳步,便讓女郎的疼痛加倍。
他一邊耐心等待著沐雲的到來,一邊在女郎耳邊輕聲低語,企圖喚醒她的意識:“阿蘿,兄長回來了,回來替你撐著了!京中局勢不需你日夜操勞了,你醒醒,睜眼瞧瞧我!阿蘿!”
這男子正是方才薛四口中提到的人——江呈軼。
今日淩晨,他便安置好了蘇刃等一行人,並給薛四傳去了消息。後而,他佯裝成景汀的隨身護衛入城,偷偷潛入了東府司,將他心中懷疑以及薛青列出來的、極有可能是鄧陵心腹的細作一網打盡,暫且交由景汀關押在統領府的地牢之中,以備不時之需。
做好這一切後,為了給沐雲與江呈佳一個驚喜,他未通知思音坊的任何人,悄無聲息的溜進了後院。
沐雲如他所願,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萬般愉悅,本要配合他,讓江呈佳也高興一番,卻沒想到會出現眼下的景象。驚喜還沒給成,便收到了驚嚇。
不知過了多久,沐雲終於帶來了水閣為江呈佳特地備下的三名醫者以及閆姬。
閆姬抱著滿懷的軟被,衝進了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內屋的床榻鋪滿。江呈軼臉色蒼白,女郎越抱越沉,胳膊與肩頭上的刀傷漸趨崩裂之勢,已讓他有些持不住。
沐雲帶著三名醫者圍在江呈軼身側。女郎的臉色薄如白紙,緊緊依偎在江呈軼懷中。醫者望著眼前的景象,有些無從下手:“雲菁君還是將閣主抱到榻上吧。這樣……屬下等人也方便為閣主診治。”
江呈軼悶聲不語,腳下隻悄悄移了兩步,懷中女郎便痛苦的低吟了一聲。他立即皺起了眉頭,歎息道:“罷了,就在這裏替她摸脈吧。”
他用力托著江呈佳的身子,小心翼翼將女郎的手腕露出來,沐雲在旁輔助,讓醫者有空隙為其把脈。
少頃,醫者愁眉不展的問道:“敢問雲菁夫人.……閣主這些日子,飲食睡眠是否並不佳?”
“她因城內之事殫精竭慮,自是無法好好安眠。至於飲食.……她向來吃得少,這幾日也與往常一樣。”
“正是閣主連日以來的驚悸憂思、終日勞累,才導致她心氣鬱結,五內俱乏.……脾虛力弱,令沉積在體內多年的餘毒複發……再加上近幾年以來的累累刀傷致使筋骨脈絡受損嚴重。於是僅僅是晨起受寒一刻,便使她突然病發暈倒,渾身骨脈如萬針磨噬。”
“可有法子緩解她的痛意?”沐雲急躁的問道。
“屬下無能.……隻能以湯藥調配,壓製閣主體內的毒性,疏通脈絡堵塞。至於這餘毒發作的針刺之痛……隻能靠閣主自己扛過去。她若能熬過去,再服下湯藥,今夜便能蘇醒過來。若不能渡過這個難關.……恐怕閣主的病情會更深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