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客棧會見
“小郎君仁義之心,江女在此謝恩。”江呈佳恭恭敬敬向他行拜一禮,滿臉感激。
城勉能夠感受到她行禮的動作,便衝著她輕輕頷首道:“縣主不必這樣客氣。”
“不知小郎君,可否引我入城府,拜見蔣夫人?”江呈佳問道。
城勉眸色微頓,反問道:“我母親?”
江呈佳確定的點點頭,滿眼期待的望向他。
城勉卻道:“縣主的這個請求,城某恐怕無法做到。”
江呈佳目露疑光,奇怪道:“城小郎君方才還說.……要盡力幫助家兄,怎麽一轉眼,就改變了態度?”
城勉無可奈何道:“並非城某不願引您入府拜見母親,實在是因為.……母親不在府中,且陛下以一千北陵軍五百禁衛軍圍守監看將軍府……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就連城某如今也沒有辦法回府,被嶽橈的禁衛軍攔在門外,不可靠近……”
“什麽?”江呈佳大吃一驚,轉而側過身,越過兩位郎君,朝巷口的將軍府望去,滿是詫異道:“陛下竟然這樣對城氏?”
“夫人,實不相瞞。東府司、禦史台出事,江府圍封的那一日,陛下便已讓嶽橈帶領五百禁軍,圍困將軍府了。凡是城氏族人皆不得出入宅邸。”
江呈佳聽這話,覺得城勉所說前後矛盾,很是迷惑道:“既然城氏族人不得出入府邸,那為何.……蔣夫人會不在府中。況且,郎君,您現如今不也身在府外麽?”
“城某本也是與父親一同被關在府中,隻是昨日舊疾發作,醫者不在府上,禁衛軍才肯放行,將城某送去醫館診治。”城勉低聲答道:“今日晨起,城某欲返回將軍府,卻被門外禁衛軍攔住,說是嶽橈下令,但凡出了府門的人,皆不可再回宅邸內。故而,城某才會在此徘徊,沒有去處。”
“至於母親.……兩日前,宮裏傳來了詔令,說皇後殿下頭風發作,需要宗親貴眷侍疾。母親因此,隨著崔總管一同離開了將軍府。”
江呈佳聽他一番解釋,心底掀起一陣輕寒冷顫。魏帝為了防止兄長求援城氏,竟做到如此地步?
“縣主.……您要麵見我母親,可是為了求她引你去見東宮太子殿下?”
半晌沉寂後,城勉忽然這樣開口問道。江呈佳有些意外,盯著眼前這位雙眼蒙布的白衣郎君不作聲。
城勉聽著麵前女郎輕淺微小的呼吸聲,始終未得到應答。等了一會兒,女郎仍然沒有動靜,他隻好再次開口道:“若縣主是想求見太子殿下,城某或有一個辦法,能讓你毫無驚險的混入東宮。”
話音落罷,江呈佳不由兩眼放光道:“城小郎君若有辦法,那便再好不過了。隻要能見到太子殿下,家兄或還有得救的機會。”
城勉衝著她頷首微笑,伸出左手,五指並攏朝巷子後的小路做了個請的姿勢,說道:“縣主,請隨城某來。”
江呈佳朝巷口那頭望了一眼,目光重新落回郎君的身上,見他調整了木輪的方向,對站在他身側的青年低語了一聲,緊接著,那青年便推著城勉,向小路行去。
江呈佳重新戴上人 皮 麵具,簡單易容了一番,便跟著兩位郎君一起出了小巷。
三人在將軍府附近交叉的長街小巷中繞了幾圈,才從這片郭區中離開。城勉引頭,帶著兩人從一個街坊來到另一個街坊,約莫走了兩炷香的時辰。他命身後推著他的青年將木輪停在了一座小客棧的門前。
江呈佳遠遠的跟著,瞧見城勉與他的隨侍停下,便退後兩步,躲藏在街頭角落中,探出一雙眼,悄悄查探形勢。並非她不信任城勉,而是在如今這種非常時刻,她不得不防備警惕,為江呈軼乃至水閣作周全考慮。
城勉的木輪停在階台下,他身邊的侍從走上前去,輕輕扣了扣客棧緊閉的大門,湊近門縫輕聲低語了兩聲,口型仿佛是在請求什麽。
小街上一片沉寂安寧,不到半刻的時間,客棧裏傳來了轟隆隆的響動,緊接著鎖落的聲音傳來。小客棧的棧木大門被輕輕打開。一個富有韻味、姿態妖嬈的女子探出了腦袋。
江呈佳躲在牆角,聽見那邊傳來一聲輕柔的呼喚:“小城郎君,您怎得這個時候來了?”
城勉坐在木輪上,仰麵對著女子,壓低聲線,富有磁性的嗓音低緩而又悠揚的從他喉間流出:“做一下準備,今夜我要暫住雅廂。”
女子有些吃驚,立即抬首向那白衣郎君望去。瞧見他一臉淡然自若的表情,女子心思微妙起來,眼神逐漸黯淡,似乎有些失望。
聽她許久未有應答,城勉靠著木輪,清冷疏遠道:“我有要事需辦,你切勿多思。”
女子耳聞這句話,一雙灰暗的眸子瞬間亮了起來:“郎君請安心,奴家這便去安排。”
她的聲音忽然雀躍,轉身正準備離開,便聽見階下郎君倏然高聲朝街角喚了一聲:“阿江,出來吧,不必再躲了。小顧是我的妹妹,無需擔憂她會曝露你我二人的事情。”
江呈佳忽然被點名,神情懵怔,一臉呆滯的冒出頭,盯著城勉所在的方向,有些手足無措。
隻見客棧裏的女子探出了半個身子,朝城勉呼喊的方向望去,恰與她四目相對。在這一刹那,江呈佳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敵對之意。
一股莫名從她心中油然生出。江呈佳尷尬的從街角鑽出,立於巷口,磨磨蹭蹭的朝客棧走去。
未等她說話,城勉先開口道:“待今夜一過.……我便領你去見父親母親,定不會讓你委屈。”
江呈佳站在他麵前,呆若木雞的盯著他,全然不知他此刻到底在說些什麽。沒等她反應過來,階台之上站著的那名女子,便徐徐上前,向她一拜道:“原來是嫂嫂……小顧有失遠迎,讓嫂嫂見笑了。”
嫂嫂???
江呈佳滿臉震驚,退後三步,正想要搖頭否定。城勉卻在此時,忽地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並在兩側腕骨上加大了手指的力度,仰麵向著她。
江呈佳蹙起額心,歪著頭盯著他,想要將手腕從他掌心掙開。城勉愈加用力,死死扣住她的腕骨,不允她掙脫。她有些惱火不悅,但冷靜下來思量一番,又偷偷扭頭朝身後緊盯著自己的那位女子偷望了一眼,忽然便明白了些什麽。
於是,順著城勉之意,嬌弱綿軟的說道:“郎君願意給妾名分,妾自然欣喜。”
隨即,她轉過身,麵向階上的女子,端莊優雅的行了平禮,淡淡說道:“早就聽聞郎君說起過你,一直想要見你一麵,如今終於有幸相見。我喚餘江。你可以同郎君一樣,喚我阿江。”
“阿江姐,你真好,難怪小城郎君歡喜你。”這女子衝著她展開甜美笑容,眼中卻充斥著寒光。
江呈佳隻覺得背後冒出一股涼颼颼的陰風,吹得她渾身難受。
她僵著笑容道:“日後,還要小顧妹妹多多關照。”
那名喚小顧的女子,剛準備繼續恭維,便被城勉打斷:“外頭天氣涼,小顧,你去收拾一下,阿江身子弱,不得吹寒風。”
白衣郎君始終緊握著江呈佳的手,語氣充滿寵溺與愛護,仿佛用情至深。小顧的笑臉頃刻間崩塌,唇角上揚,雙眼卻低垂著,整張表情古怪至極。
“郎君稍後,奴家這便去收拾。”小顧僵硬著身體,稍行一禮,失魂落魄的轉身,入了客棧。
城勉似乎能感受到這女子的情緒,卻沒有絲毫反應,直到小顧消失在門前,他才鬆開了江呈佳的手腕,立刻致歉道:“縣主恕罪.……方才城某失禮了。”
“城小郎君願意助我麵見太子,已讓我感激不敬。此刻,借我來擋一擋桃花運,也……不算什麽。”江呈佳可以放低了聲音說道。
城勉失笑,淡淡道:“城某一副殘缺之身.……不願耽誤旁人。這輩子,孑然一身,亦是自在。”
“城小郎君怎能如此貶低自己?”江呈佳反駁道,“不論何人,身上總有屬於自己的閃光點。小郎君你耳力嗅覺皆無比神敏,有著尋常人沒有的能力,這便是您吸引旁人的地方。小郎君雖長伴木輪,但身姿卻依然挺拔如楊,一身清風月明的氣質,不知會使多少女郎愛慕,何須妄自菲薄?人這一生,總會遇見自己所愛,我相信,郎君也一定會有良緣。”
她半蹲著身子,靠在城勉的木輪旁,輕聲細語的對他說著。
一番話緩緩而出,柔而暖。城勉微微垂下了頭,藏在衣袖中的雙手漸漸屈起,攢成拳頭。
江呈佳見他不語,不禁有些忐忑不安。她反複斟酌品味著方才的那番話,總覺得並沒有什麽問題。眼瞧著城勉的神色越來越淡,愈加黑沉,她有些懊惱起來,早知如此,她便閉口不言了。
就在她暗自愧疚時,城勉柔聲說道:“縣主言語中肯,城某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