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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鄧陵抉擇

  鄧陵盯著堂下跪著的人,臉色愈來愈黑沉,心中盛滿的怒氣快要呼之欲出。他隱忍再三,終於忍不下去,將手中卷宗狠狠摔到了溫竹麵前,厲聲喝道:“這就是你同我說的都已經查清楚了?!!你好好看看!這是什麽?!”


  溫竹被那突然飛到他麵前的帛書嚇得一個激靈,身體下意識的朝後退了好幾步,肩頭不斷顫動著,拾起麵前的卷宗,手抖著打開,閱覽其中內容。這一看,不由目瞪口呆。


  卷宗帛書之內,所載的乃是多年前,鄧陵在蘭心樓被人投毒的案子。書卷所寫,詳細至極,甚至比當年的廷尉府還要細致百倍,其中種種線索,幾乎都有強烈的指向性。明眼人一瞧,便能隱隱猜出,這案子幕後所指的真凶,到底是何人。


  溫竹心驚膽戰的讀著帛書,額上滲出細涼的汗珠。他合上卷宗,眼神驚恐的望著鄧陵,問道:“主公.……主公是在何處得到的這份卷宗?當年蘭心樓一案,屬下調查了一年零三個月,也找不到任何可疑痕跡.……最後因老太尉催促廷尉府結案而不了了之.……到如今,除了當年逮捕歸案並處以死刑的一名茶客之外,屬下便再查不到任何消息。可這份案卷……條條線索所指,竟.……竟是都護將軍?”


  鄧陵冷森森盯著他,聲音壓得極其低小:“現在.……是你回顧蘭心樓案的時候麽?”


  溫竹與他對視,見那雙寒氣盛然的眸子裏皆是惱恨,便立即磕了兩個響頭道:“屬下無能,沒能查到當年投毒案的真相……讓主公如此受罪.……”


  鄧陵暴跳如雷道:“溫竹!如今,是讓你自我悔過之時麽?你可知這卷宗.……是我在哪裏發現的?是在那沐氏逃跑的田埂上!!這是江女刻意送到我麵前的!我要問你什麽.……你還不明白麽?!”


  溫竹惶然一愣,眼見如此暴怒的郎君,迅速轉了轉眸,小聲說道:“主公之意是……這京郊仍有江呈軼名下的其他屋宅?否則江女……根本不可能拿到這宗帛書送入平村。”


  江呈佳與沐雲隨著靈儀隊一道離開京城,根本沒預料到鄧陵的突然襲擊,否則早就防範有佳,不可能令靈儀隊眾人全部被捕。也正是因此緣由,她們更加不會將蘭心樓一案的卷宗隨身攜帶。而如今,這案子的詳細調查錄送到了平村,送到了他手中,便說明,京郊之內,必然有一處暗室存放著江府所調查的朝野眾臣乃至天下之事的卷宗記錄。


  鄧陵在拿到這卷宗的那一刻便立即反應了過來,在驚歎江呈軼行事之縝密的同時,也對溫竹的粗心大意而惱怒憤恨。他隨手抄起一旁茶幾上的陶器,再次向溫竹擲去:“廢物?!你是如何同我保證的??口口聲聲同我說,這京郊上下你已全部安置好了,可如今卻出了這麽大的紕漏!”


  “主公息怒,屬下辦事不周……還請主公降罪!”溫竹麵如死灰,知曉已經逃不過處置,便幹脆認命,主動討罰。


  鄧陵縱然生氣,卻也知曉此事並非皆是溫竹的過錯,要怪就得怪那江呈軼太過狡猾,竟在他眼皮子底下置了一處私密地產,還瞞得一絲不漏。


  他惱了片刻,鬆了鬆氣,降下了火氣,靠在木輪上厭煩的說道:“罷了。此刻並非罰你的時機,待此事了結後,我必不會饒過你。你去.……將外頭等著匯報常祁山莊一事的人領進來!”


  鄧陵就這麽繞過了溫竹,令他驚詫之餘重重地卸下了一口氣。然,在他身後,重傷累累躺在擔架上的長穀,心中卻憤然失衡。明明溫竹與他同樣失職,可鄧陵卻隻處置了他一人.……這是何種道理?


  怨恨的種子在長穀心中萌芽,他略略抬著脖子向那一跪一站的兩名男子望去,滿眼陰毒憎惡。


  追著沐雲去了常祁山莊的兵士們在屋外焦灼不安的等待著,眼瞧著屋內遲遲沒有傳召的動靜,他們急得團團亂轉。


  終於,竹屋緊緊 合上的大門被人推開,溫竹從內走出,踱步到他們麵前,沉沉說道:“主公喚你們進去。”


  這些兵士頓時大喜,一股腦全朝竹屋內湧去。


  竹門大敞,長穀鮮血淋漓的躺在擔架上被人從屋內抬了出來,一股腦往前擠的兵士們瞧見這情景,不由自主的頓了頓腳步,心中慌了一下。


  長穀被抬到溫竹麵前時,已陷入半昏迷的狀態。抬著他的兩名侍衛求助般的望著溫竹,站在門前不知所措。


  溫竹狠狠地蹙起眉頭道:“愣著作甚?將他帶下去治療啊?主公隻說罰他,未說要他的命,若治不好他,我唯你們試問!”


  這兩名侍衛急忙點頭,不敢再耽擱,抬著長穀連奔下山。


  竹門前堵著一堆兵士,未踏入門檻內。溫竹瞥著他們,嗬斥一聲道:“都張望什麽呢?難不成也想主公賞你們一頓軍棍麽?”


  兵士們聞之色變,不再猶豫,迅速跨入門中,朝屋中行去。


  鄧陵靠在木輪上,滿腦子混沌眩暈,等了好一會兒,才見眾兵士走兩步頓三步的來到他麵前。


  他目光沉森,默默望著他們,並不說話。


  這些兵士中,稍微有些主見,占據領首地位的男子顫抖著從人群後走了出來,卑躬屈膝的向鄧陵說道:“主公.……我等有要事稟報。”


  “未抓住逃跑的沐女.……還離開平村如此之久,你們還有什麽要事稟報?”鄧陵冷哼嘲諷道。


  這領頭之人當即下跪,雙手撐地,將頭壓低,渾身冷汗備出:“屬下等人無能,未擒住那沐女……”


  他身後一眾兵士見狀,紛紛慌失措的跪下,垂下腦袋認錯。鄧陵冷笑道:“知曉自己無能就好。”


  領頭之人膽戰心驚,此刻他不願再開口觸怒鄧陵,可想著常祁山莊內的狀況,又憂慮不已,於是閉上眼,咬咬牙,狠下心腸說道:“主公息怒.……屬下確實有要事稟告。屬下等人在追那沐女時,無意間入了常祁山莊。發現了一宗怪異之事……常祁山莊的佃戶上下也不過隻有百口人。


  然.……如今卻有一隊人數在一百到兩百之間的壯漢在田埂間巡邏。他們雖然身穿便服,卻訓練有素.……根本不像是普通平民,像是某支隱藏了身份的軍隊。屬下等人再去深入查看.……竟發現都護將軍亦在山莊之內。後山被這些壯漢劈出一處校場.……竟有萬數人馬在此訓練。”


  鄧陵放在木輪扶木上的手猛地一顫,陰森森的盯著說話之人道:“你敢確定所言非虛?”


  那領頭人頓時大拜磕頭道:“屬下不敢有任何一絲欺瞞,這些是屬下乃至身後幾十名兵士一同瞧見的……主公若不信,大可以問一問身後眾人,瞧瞧是不是真的?”


  鄧陵望向他身後,隻見這些兵士皆抬起了頭,朝他看來,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異口同聲道:“屬下等人可以證明,其言非虛。”


  鄧陵握緊雙拳,目光愈發冰寒。他沒想到,鄧情竟魯莽到這個地步,不顧鄧氏之安危,擅自將長鳴軍帶入京城之中藏匿。如此大事,若是被朝中眾臣發現,那麽鄧氏便是私自帶兵入京,意圖謀反的大罪。


  這個混賬小子!

  鄧陵心中才平息下去的怒火再次燃了起來,他閉上眼,慢慢吐出幾個字:“溫竹,進來。”


  守在屋外聽到這一切的溫竹,此刻心情亦是忐忑不安,倘若他方才未曾閱覽那份蘭心樓卷宗,恐怕還不知鄧情究竟為何要將長鳴軍藏匿於京郊。如今,他心中卻有一個大膽而可怕的猜測。


  在聽到鄧陵喚自己後,溫竹立即入了屋內,來到眾兵士麵前,拱手抱拳道:“屬下在。”


  鄧陵向他使了個眼色,又朝地上跪著的一群人瞥了一眼。溫竹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扭頭向伏拜著的眾人說道:“你們今日也不吃不喝勞累了一日。現下夜深了,都下去休息休息吧。”


  眾兵士有些意外,紛紛抬首望著溫竹,有些遲疑。


  溫竹當即嗬道:“怎麽?難道要主公處置了你們,你們才肯下去休憩?”


  此話一處,眾人不敢繼續逗留,連滾帶爬的從地上站了起來,爭先恐後的往竹屋外衝去。不一會兒,屋內便已寂靜一片,隻剩下鄧陵與溫竹兩個人。


  溫竹瞧瞧走到鄧陵身側,取來一旁掛著的披風,蓋在他身上,輕輕推著木輪朝屋內隔間行去,邊走邊問道:“主公想囑咐屬下什麽?”


  鄧陵問道:“阿情將長鳴軍帶入京城.……你覺得是為了什麽?”


  溫竹扶著木輪的手一抖,不敢作聲。


  鄧陵長歎一聲,閉著雙目仰首靠著,懶懶的說道:“暢你所言,我不會怪罪。”


  溫竹這才敢開口道:“都護將軍.……莫不是為了.……重現當年蘭心樓之案?想要加害於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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