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同見付沉
紅茶不懂她話中之意,隻一心為江呈佳難過,嚷嚷著要將那南陽公主打成豬頭。
少頃,寧南憂將李湘君送上了牛車,溫柔向她叮囑了幾句,便乘上了自己的牛車,朝城門的方向行去。
李湘君受他之意,前往淮王府拜訪淮王後,從車窗裏伸出頭,一直瞧著寧南憂的車駕駛出小巷,在她視野消失,這才放下心來,安心坐於車蓬內休憩。
寧南憂的車駕前腳剛從小巷離開,後腳便繞了個道,停在了侯府附近的一處安謐之地。
彼時,江呈佳從自己的院閣中打包了些東西,紅著眼睛慢吞吞的走了回來。紅茶與水河這才從亭中出來,跟在她身後一同朝府外行去。
主仆三人亦上了牛車,車夫駕駛著,駛出侯府所在的巷子,剛要朝江府奔去,坐在車上一直紅著眼默默不語的江呈佳突然開口向外說道:“車夫改道,去側邊的安冉巷。”
紅茶坐在車廂內,愣愣望著女郎,見她淡然拂去臉上淚漬,再無半點傷懷,全然不似方才在侯府那般撕心裂肺。紅茶滿眼不解,對女郎的一舉一動不知所以。
車夫應了女郎的要求,從小街繞道拐入了安冉巷。此時此刻,巷中停了另一輛牛車,正安靜等著什麽人的到來。
入了巷瞧見那輛車,江呈佳便迫不及待的讓車夫停駕,而她則躍下牛車,噔噔噔朝裏巷奔去。紅茶急忙跟上去,水河卻不緊不慢的下車。
另一頭,默默停在巷中的牛車出現在她們的視野中。紅茶盯著那車,不禁一怔,傻傻的念道:“這.……這不是君侯的車子。”水河在旁意味深長的笑,靜靜觀著眼前之景。
江呈佳在巷中疾行。彼時,另一輛牛車的簾帳被一隻玉骨修長的手掀開。那穿著玄衣長袍的男子從車板上跳了下來,臉色微白,略顯病態,他負手站在牛車旁,溫柔的揚起嘴角,眸中滿是寵溺,靜靜地望著朝他奔過來的女郎,笑著喚了一句:“阿蘿。”
逆光裏,他精致的五官映在炫彩之中,越顯得出挑,讓人難以忽視,頎長的身姿挺拔有力,清朗瀟灑。
江呈佳漸漸緩下腳步,望著他出了神,眼底泛起淚光,心底思念噴湧而出。她頓了片刻,便瞧見這青年向她溫柔的展開了懷抱,低聲喃道:“過來。”
女郎再也經受不住,哽咽著朝他跑去,撲入他懷中,難過委屈道:“我想你了。”
她衝過來時,腳下生風,撞入懷中的力氣過大,寧南憂後退兩步,險些沒站穩,他一手撐住身旁的牛車,一手摟住江呈佳的腰,低低道:“我知道。所以我過來見你了。”
他壓著嗓音,言語間有諸多克製,聲音沙啞至極。
江呈佳踮著腳,環住他的脖頸,嗚嗚咽咽道:“我去了江府那麽久,你也不曉得來尋我……”
郎君鬆開抵在牛車上的手,慢慢用雙臂將懷中人抱起,迎著陽光,仰頭望她道:“莫說我。你這一去,不也將我忘了麽?”
兩人互相抱怨著,片刻甜膩後,對視相笑。
江呈佳小心翼翼捧著他的臉,在郎君額上落下一吻,擦幹眼角淚光,唉聲歎氣道:“我要見我的夫君一麵,談何容易?還要與他作戲,避開眼線,躲在這小巷中相會。”
“我也不容易,想偷偷溜出來瞧一眼夫人,還需借口說去看望母親。”寧南憂挑眉,勾唇莞爾。
“噗嗤.……”江呈佳笑出聲,將他抱緊,腦袋搭在郎君的肩頭,狠狠蹭了一番,將鼻涕眼淚全都擦了個幹淨,才肯放開他。
寧南憂哭笑不得的望著她:“你這樣,我待會兒怎麽見人?”
女郎撒嬌,嗚嗚道:“我不管……我就要蹭。”
郎君無奈,搖著頭笑,將她穩穩放在地上,低聲道:“臭丫頭。”
他伸出手與女郎十指相扣:“阿蘿,上車,今日我帶你去見一人。”
江呈佳眨眨眼問:“誰?”
“到了便曉得了。”寧南憂神秘一笑,便往江府的牛車去。
“不坐你的車麽?”江呈佳盯著侯府那輛軟臥金榻的侯府車,皺著眉頭道:“兄長家的牛車裏沒有軟榻,你身上有傷……會不舒服。”
女郎站在原地不走,寧南憂便長臂一撈,將她攬入了懷中,悄聲說道:“侯府的馬車,要照著我先前的吩咐去城郊母親那裏。否則如何能瞞得過李氏的眼睛?你放心,我身上的傷已好了半數,堅持一兩個時辰沒有問題。”
聽此一番解釋,江呈佳不瞞的嘟囔道:“李湘君這廝究竟什麽時候能回她的南陽去?她一來,我見你便像是與外男私會一般,好不麻煩!連出個府,都要防止她手底下的人監視。”
寧南憂壓低聲音笑道:“可我卻覺得,和夫人這般,很是刺激。”
江呈佳回頭剜了他一眼,哼哼兩聲,便倚在他懷裏不說話了。他笑意連連,摟住女郎,朝江府的牛車行去。
將這一切景象收入眼底的紅茶站在車前徹底傻眼。水河用手肘頂了頂她,笑眯眯道:“我說的吧?主公與女君二人方才在府裏隻是演戲。那李湘君不過是個外人,怎麽可能讓主公與女君離心?”
紅茶感歎道:“女君與主公,方才在府中幾乎沒有正常交涉,竟一個眼神便懂得對方的心意.……真是讓人羨慕。”
“怎麽?你家呂將軍最近待你不好?”水河湊過去挺熱鬧,卻遭到紅茶一記白眼。
隻聽這娘子悶悶的說道:“他是木頭一個,怎能與主公相比。水河.……你說同樣是行伍之人,怎得主公就這般會哄人?”
水河歎道:“你家那位,對誰都一樣,又笨又直。獨獨對你,溫柔無限。紅茶,你且知足吧!”她心底泛出苦澀:該羨慕的應當是她,這般琴瑟和鳴、心意相通之景,她心上的那個人,恐怕這輩子都無法給她了。
紅茶不知她此刻想法,不滿的撅了撅嘴,收了話題,便上前去迎男郎女郎。
江呈佳在寧南憂的攙扶下上了牛車。紅茶與水河未跟上去,而是一左一右站在牛車旁,等待牛車動身。
郎君與車夫囑咐了幾句,才掀開簾帳,朝廂中去。
他挨著江呈佳坐下,順其自然的攬過她的肩膀,讓女郎靠著自己,這才安心說道:“今日,我本就想拿著去看望母親的借口,悄悄在府外換了馬車去江府找你。誰料你與我這樣心有靈犀,竟在我出府前,先一步回來了。”
江呈佳乖巧的倚著他,安靜聽著。
“阿蘿,婚宴就在後日。上次在江府,未來得及將我與他的計劃完整的說與你聽,一拖再拖,拖到了現在。趁著今日機會,我會仔細同你講一遍。答應我,記住我今日說得話,宴會那一日,不論瞧見了什麽,都不要出來。”寧南憂斂起了笑意,認真同她說道。
不知為何,江呈佳心中忽然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仰頭盯著他,默默不作聲。
“此次擾亂京城的計劃,是舅兄與陛下串通好的。其中細節,陛下已然知曉。因此,婚宴當天,陛下會親臨江府參宴。屆時,我會假扮成舅兄躲在江府等待時機。婚宴開始後,你需辦成江小在城中各處,尤其是那些應邀前往江府的官員府邸內大行盜竊之事,將城防弄得愈亂愈好。
城防軍的統領景汀已受陛下之意,在當天不會嚴抓街上盜賊。屆時,待眾臣知曉家中被盜,定會請求陛下派出東府司前去調查。此刻,我會裝作舅兄,隨眾臣離開江府。你記住,一旦聽見舅兄出府的消息,便立即帶著水閣的人離開,守在京郊埋伏。”
他一字一眼認認真真的說道。
江呈佳卻聽得膽戰心驚:“你要親自作餌,引出京城作亂的賊寇?”
郎君鄭重頷首:“此次計劃,不僅要引出這些人,更要將我府上精督衛中的細作引出。”
“這是何意?”江呈佳一愣。
寧南憂深深望她一眼,俯至她耳畔小聲說了一番。
江呈佳愕然失色,情不自禁的握緊了他的手:“這樣太危險了。他們若傾巢而出,全都向你而去,你怎能遭得住?”
“因而,你兄長才說此乃險事。”郎君拍了拍她的肩頭,溫柔安慰道:“不過,你不必過於擔憂,我曉得分寸。待細作與賊寇都現身後,景汀也會趕過來及時將他們拿下。”
“此法.……”江呈佳念了兩聲,深深皺著眉,不安的望著他:“太危險了,你身上還有傷,若敵人眾多,你根本抵不住的。二郎,換旁人吧?水閣早就備好了與兄長身形極像的人,我召集他們就是為了應對這種情況。讓他們假扮兄長吧。”
寧南憂搖搖頭,反過來握緊她手心,神情凝重道:“你兄長的武功已是大魏頂尖之手。即便這樣,藏匿京城的賊寇還是得了手,將他刺傷。說明,他們之中必是高手如雲,即便是付仲文也難以抵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