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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九十四回】怒斥昭遠訴實情

  荒山之中,是江呈佳替他擋下了烏滸兵的毒鏢,因此受了重傷。廣信城時,若非他疑心於她,江呈佳不會身懷有孕駕馬而行,以至於險些流產。濟世堂中,若他早些趕到,江呈佳不會被宋宗一路逼上絕路,差點失節。她所受之傷,樁樁件件,皆因他而起。


  ??因他不肯完完全全信任她,因他想要看她能為自己做到什麽程度。此次擒拿秦冶與黑衣客的行動,他亦未曾阻攔.……才致使她孤身犯險,重傷昏迷至此。


  ??千珊一腔憤怒噴出口,心中堵著的那口氣猛然一鬆,後退幾步,被榻沿絆倒,跌坐下來,悵然失措的望著緊閉雙眼、氣息薄弱的江呈佳,萬分痛苦的說道:“君侯.……我家姑娘,從未對您有過任何不軌之意。她……是真心實意想要待在您身邊。您可知……此次行動,她為何如此拚命?”


  ??寧南憂側耳聆聽,垂眸低首,心中錐痛。


  ??千珊撫著江呈佳鬢邊淩亂的發絲,哀歎道:“姑娘說……倘若她不親手將秦冶抓到你麵前……恐怕你再也不會信她。若非如此,她不用這樣拚命……她隻是為了讓您相信他。可您.……卻一次又一次的疑心於她。縱然她對你有所隱瞞,但絕非有背叛之意。您……究竟為何這般屢次傷她?她到底有哪裏對不住您?”


  ??她字字誅心,扣在寧南憂心頭,如萬箭齊發,令他渾身顫栗。


  ??千珊看著他來氣,卻又不能對他拳腳相向,言語刺激後,便默默坐回江呈佳的身邊,守著女郎寸步不離。


  ??屋舍的氣氛一下降至冰點。


  ??少頃,仍端直身子、跽坐於地上的青年郎君吃力的詢問道:“她……如今還有法子醫治麽?”


  ??千珊想起邊城諸位醫者所說之話,便心塞難過道:“蕭大人幾乎將所有醫者都請過來診治了……他們都說.……姑娘這傷勢,若她高燒得退,能清醒過來,性命便可無憂。可若是高燒不退,人繼續昏沉,不出十日.……傷勢必會惡化,至那時,便藥石罔極,無醫可治了。”


  ??這女郎哽咽著說道。


  ??寧南憂緊緊攥著膝蓋上搭著的衣袍,費力的從地上起身。腳腕好不容易包紮好的傷口因他再次的奔跑而裂開,滲出斑斑血跡,瘮人至極。


  ??阿爾奇砍傷的是他的腳筋。其實他的傷,不比江呈佳輕,可此刻他顧不得這些,心中的懊惱悔恨早已淹沒了他想法。


  ??隻是幾步之遙,他卻像是跨越了一道鴻溝,鑽心之痛令他身形不穩,猛地跌了下去,撲倒在江呈佳的榻邊:“除了等她醒來,我們真的.……什麽也做不了麽?”


  ??千珊抬眼,根本未曾注意到郎君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水珠,那是他強忍痛意而滲出的汗水。她隻顧著自家主子,抽噎著說道:“.……若.……若能讓秦冶來此為姑娘診治……或許她還有一線希望。隻是,秦冶與我等早已撕裂臉皮.……”


  ??寧南憂沉聲問道:“尋來秦冶.……阿蘿,便有救了?”


  ??千珊握緊江呈佳寒涼如冰的手,默默頷首:“秦冶是姑娘從前的主治醫者.……他最了解姑娘的舊疾。”


  ??身側郎君默然沉寂,星眸微轉,思量半晌,語氣堅定的說道:“既如此……你好好在此守候。”


  ??他撐著身體,從床榻邊站起,跌跌撞撞朝門前奔去。


  ??千珊一驚,起身追出去,問道:“君侯要作甚?秦冶性子剛烈,他連我等之言皆不聽,更別提聽您所言了!他不會為姑娘診治的。”


  ??郎君止步於門前,消瘦頎長的身影如一片薄紙,仿佛冽風一吹,便能吹散他的骨架。他搖搖晃晃,纖細玉白的手指緊扣門框,挺著一口氣說道:“他若不肯來,我便逼他來!”


  ??千珊怔然,歎息一聲,不知如何評判寧南憂此時的行為。


  ??她眼巴巴的望著郎君跨出門檻,迎著淩冽寒風朝太守府大牢的方向奔去。


  ??人.……總是要到快失去的時候,才會珍惜。千珊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重新坐回江呈佳身邊,低語呢喃道:“姑娘.……姑爺他此刻是信你了.……可奴婢心裏卻堵得慌。憑什麽,每次他都等到您奄奄一息時,才知後悔?”


  ??說著說著,她眼前便模糊一片,千珊抬袖擦去眼角淚花,吸了吸鼻腔:“姑娘.……今日,奴婢怒斥姑爺……總算給您出了口惡氣,隻可惜這樣的場景,您未曾瞧見。”


  ??她絮絮叨叨的同江呈佳說了許久的話。


  ??殊不知,在她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時,庭院外,另有一人同樣為自家主公心酸難受。


  ??寧南憂的雙足已被那冰寒的雪堆凍得通紅發紫。呂尋在後麵追著喊道:“主公.……屬下隻您心中難過……可您……也不可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您這樣……女君醒了,您便倒下了。”


  ??他的話,寧南憂一句也聽不進去,隻曉得悶頭往前衝。


  ??呂尋在後麵追得累死累活,出了一身熱汗:“主公!”


  ??寧南憂選擇性失聰,直衝太守府大牢,恰巧碰見牢獄之內審問黑衣客的蕭颯。


  ??外方一陣吵鬧掠過。寧南憂不顧腳腕筋脈的承受力,硬是彎腿下台階,赤腳行路,凍得快要失去知覺,踩在牢獄上方的青石長階時,腳下不穩,落了空,一頭栽了下去。


  ??他從長階上滾落,呂尋見此場景,嚇得魂飛魄散:“主公!主公!主公!”


  ??三聲急促的尖叫聲,引得審訊堂中的蕭颯伸首朝青階處望來。


  ??不看他尚不知道,這一看,登時嚇得六神無主。寧南憂就這麽在他眼前從三四階高的地方滾了下來。他倏地一下站起,朝伏在地上不得動彈的郎君奔去:“曹小公子!你怎麽來了?”


  ??這牢獄之中,皆是蕭颯的心腹,因此他不再喚寧南憂曹州尉,而是尊稱其為曹小公子。


  ??寧南憂重重摔在牢獄冰涼的石板上,撞得渾身傷口生疼,全身發顫的寒意與痛楚壓得他幾乎無法起身。


  ??蕭颯上前去扶,這郎君拚命掙紮了許久,才緩緩爬了起來。額角被磕了一個烏青,便連下巴上也因石階撞得一片通紅,最為駭人的,還是他那雙赤裸著的雙足。腳腕處纏繞的白紗已全部染紅,彤彤一片,觀之令人心驚肉跳。那雙足似已不是他的,紅腫脹大了一圈。


  ??蕭颯心疼道:“曹小公子怎麽穿成這樣便來了.……您身上還有傷呢。”


  ??寧南憂卻不顧他之擔憂,推開他,往牢獄內裏行去,邊行邊喊著:“賊人之首在何處?他在何處!”


  ??蕭颯愕然,追著他的腳步說道:“曹小公子尋那賊人之首作甚?”


  ??寧南憂腳下不穩,行之一步,都十分艱難,他滿身狼藉。堂堂青年郎君,竟如孩童般,帶著隱隱哭腔,緊緊攥住蕭颯的衣袖,懇求道:“蕭伯父……求您告訴我,他在哪?”


  ??蕭颯從未見過郎君這般。他的印象中,寧南憂永遠保持著一副從容不迫之態,向來如清風明月般,高貴出塵,從不會失控慌張至此。


  ??他怔怔愣愣說道:“他被關押在周祺對麵的牢房之中.……”


  ??寧南憂聽之,當下毫無顧忌的朝那幽深的牢獄甬道奔過去。


  ??呂尋好不容易追上去,卻被蕭颯攔住。他急得滿臉是汗,隻聽身旁中年郎君低聲詢問道:“你家主公這是怎麽了?”


  ??呂尋不知從何開口與他解釋,正一臉愁容時,聽見甬道裏傳來一陣劇烈的鐵鎖響動聲。


  ??緊接著,傳來寧南憂沙啞的低吼聲:“鑰匙呢?我問你鑰匙呢!快打開牢門!”


  ??蕭颯聞聲,心中大驚,抬腳往甬道盡頭奔去,借著兩側幽暗的光,眾人瞧見平日裏那風度翩翩的曹小公子,眼下正幾近瘋狂的扯著牢房門前的鐵鏈。


  ??他衝著牢房兩側看守的士兵吼道:“給我鑰匙!”


  ??寧南憂披頭散發,身穿白衣棉袍,神情猶如惡鬼般可怕。一直躲在牢房角落裏的董道夫、周源末與秦冶三人聽到這動靜,也忍不住探出頭來查看發生了什麽。


  ??蕭颯滯愣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盯著已近瘋魔的寧南憂,不知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隻有呂尋,兩頭焦灼,眼見自家主公變成這般模樣,便求到蕭颯身前,央他道:“蕭大人!小人求您,將鑰匙交給我家主公吧!在這樣下去……他.……他會徹底瘋掉的.……”


  ??眼前這青年,雙膝跪地,兩眼通紅。


  ??蕭颯雖不知狀況,卻默默的從袖中取出了鑰匙……交到了呂尋手中。


  ??得到鑰匙的呂尋,撲騰著朝寧南憂奔去,顫抖著說道:“主公.……主公,鑰匙在這裏,主公!您停下!停下……”


  ??寧南憂雙目赤紅,盯著呂尋舉在眼前的那把鑰匙,有一瞬的失神,下一刻,他迅速奪了過來,艱難移步至秦冶的牢門,將鐵鎖打開,用力扯著那一圈一圈的繞在門上的鐵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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