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六十二回】命懸一線難救治(下)
雲耕仿佛遭了大難,遍體鱗傷,此刻臉色極差,見眾人皆翹首以盼的望著她,便提起一口氣,低聲說道:“都主的大劫……已經化解。性命暫且無礙了。”
千珊聽此答案,心頭激起喜悅,兩眼淚汪汪道:“姑姑.……您是怎麽做到的?都主她方才.……明明已出現了神魂肉身分體的狀況.……”
她一句話卡了三下,激動的舌頭打結。
雲耕有氣無力的說道:“你別高興的太早。都主的命雖然救回來了.……但她日後不宜再行武,除非她解除封印恢複神身,否則於凡間便是武功全廢之人。”
千珊吃驚的盯著她看,心中掀起巨濤駭浪,張口結舌,不知要說些什麽。
雲耕才經曆一場大戰,頭暈目眩,擦去嘴角流淌的血跡,在千詢的攙扶下才站穩腳步。
她舔著幹澀帶著鐵鏽氣息的血唇,聲音沙啞低弱著說道:“方才,我將都主帶到了誅仙峰,用神力召喚了降雪上神,請求她救治都主。為了爭取時間,我與冥界三千陰兵大打出手,已將他們得罪.……恐怕冥王會在近日尋南雲都的麻煩。
千珊,我與諸位長老不能繼續留在這裏。都主便交由你照顧了。記住.……在都主未解開神身封印之前,不可再讓她動武。她的身體需好好養著,不可繼續折騰。”
她粗略叮囑了一番,便著急要走,眾長老簇擁在旁,各自施法,亦準備離開。
千珊上前兩步,焦急喚了一聲:“姑姑!都主她.……確定性命無憂了嗎?”
雲耕默默望著她,輕輕點了點頭。
千珊垂下頭,盯著仍然昏睡著江呈佳,忽又響起一事來,於是仰頭朝麵前望去,打算詢問雲耕。隻是轉眼看去,眼前一眾十二人,包括千詢都已駕雲而去,踏入一片散光之中,消失了蹤跡。
她稍稍起身,環顧一圈,不由輕歎。
這條寂靜偏僻的小路上,除了她與江呈佳,便再無其他人。
千珊獨自一人,輕手輕腳地抱起女郎,將她置放在馬背上,遂踩上鐵鐙,翻身上馬,小心翼翼拽著韁繩,斥馬前行。
彼時,邊城之內早因她二人駕車出行遲遲不歸而亂成了一鍋粥。
重新組建起來的軍防兵四處探尋主仆二人的下落。
等在太守府前的蕭颯已急得團團轉。水亭之內,寧南憂的高燒在孫齊的診治下,總算有所抑製,情勢也有所好轉。
當呂尋想起耳房眾還有受傷更為嚴重的江呈佳時,心下不禁一慌,踏出主臥焦急慌張去尋時,卻發現屋內的女郎早已不見蹤影,四下到處詢問才知,千珊竟帶著她離開了太守府。
他自白日等到黑夜,守在水亭小院前不敢偏離半步。一邊等,一邊愧疚難抑。若江呈佳有什麽好歹,恐怕不用等寧南憂醒過來,他便應該主動以死謝罪了。
夜幕降臨,呂尋仍陷在自責與後悔中無法自拔,懊惱之意幾乎將他包圍。
江呈佳前後兩次受傷,皆是為了寧南憂。她這般奮不顧身,可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瀕臨生死之線,卻被他帶走了唯一救治的希望。呂尋不能細想此事,垂頭喪氣的靠在照壁前的青石牆上。
正當他滿心慌亂,焦急等待時,與水亭小院連接的遊廊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蕭颯低沉的男音與季先之焦灼的囑咐聲。
呂尋豎起雙耳,仔細聆聽這動靜,立刻抬頭朝遊廊望去,便見千珊身上背著一個嬌小的身影,正心急如焚的朝水亭小院中趕來。
那一刻,這個愣頭郎君心花怒放,幾乎要從照壁前竄起來,三躍五跳,朝廊階上奔了過去。
他小跑至千珊麵前,開口便問:“千珊姑娘.……你去何處了?女君現在如何了?你們怎麽去了這麽久才回來?可知整座城池的人尋你二人尋瘋了?”
呂尋劈裏啪啦的一頓詢問,使得千珊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
她沒好氣地說道:“怎麽?我若等在太守府內,女君便能得到救治嗎?呂承中?你一心隻顧著你家主公,何曾考慮過女君的性命?”
千珊一腔怨怒與不滿全都發泄在呂尋身上,根本懶得理會此人。
呂尋一腔熱意被當場澆了一盆冷水,凍得他渾身發抖,令他羞愧難當。
的確,當時情況緊急,他心中明明知曉江呈佳的傷勢更為嚴重,卻在聽到寧南憂高燒不退、傷口感染時,果斷的將孫齊拉入了主臥。
千珊此刻有怨氣,實屬正常。連他都覺得自己有些過分。
呂尋灰溜溜跟在眾人身後,低眉喪眼地走著。
千珊在眾人的擁簇下回到了耳房中,將仍然沉睡著的江呈佳放在軟榻上,如履薄冰般替她檢查傷口。
女郎背脊的刀傷仍然鮮紅可怖,但已止住了血,脈象亦逐漸平穩。
蕭颯跟至耳房之前,便不敢再踏入半步,隻能隔著門檻、帷帳以及屏風衝著裏麵喊了一聲:“千珊姑娘?可需要在下喚來醫女為邵夫人診治?”
千珊全神貫注地檢查著江呈佳的傷勢,確定她已無大礙後,才扭身朝門前回道:“煩請刺史大人將季先生帶來的那位孫姓醫者喚來可好?夫人隻需隔帳診治便可……”
蕭颯略怔,隨即命人去請客廂中休憩的孫齊。
片刻後,孫齊衣衫淩亂,手忙腳亂的衝了過來,入了耳房,隔著帷帳為榻上的女郎診治。
眾人伸長脖子在外等候。
孫齊搭脈之前,隻覺脊背冷汗備出,生怕來不及救治榻上這位夫人。然而,等他診了女郎的脈搏時,卻驚奇的發現她的傷勢已被抑住,已無波瀾。他再三摸脈,不敢相信自己的診測。
為江呈佳診治的醫女已詳細同孫齊說過江呈佳的狀況,可眼下他診斷出來的情況,卻與醫女所說完全不符。
榻上的女郎雖有舊疾隱隱牽動新傷,但卻並沒有十分嚴重。
令孫齊感到更加古怪的是,他探其脈搏時,竟覺得女郎經絡之象強勁有力,完全不似重傷之人。
千珊見他的臉色一會兒轉青,一會兒轉白,又頻頻蹙眉,便覺得心驚肉跳。於是立在床前一動不動的盯著他,不敢有絲毫放鬆。
少頃,孫齊收起搭在她手腕上的絲帛,神色古怪而沉重。
千珊聚精會神的望著他,一雙眼皆是恐慌,生怕從他口中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
直到他輕聲說道:“女君的傷勢……顯然好轉,雖仍有虧虛損傷之處,但隻要按照從前的藥方抓藥調理.……便能慢慢痊愈。”
聽他此話,千珊一顆懸起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孫齊這話與雲耕所說一般無二。
隻要江呈佳性命無虞,她便覺得萬事皆幸。
她倉惶發白的臉色稍稍好轉,渾身緊繃的神經也漸漸鬆下。
孫齊卻抬眸望她,欲言又止。
千珊餘光瞥見他這神情,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低垂著頭,小心試探道:“孫醫令……可是還想說些什麽?”
孫齊尷尬道:“下官.……下官想向姑娘請教……女君的傷勢究竟是何人救治的?下官聽醫女說過女君之前的病況,若非醫術極端高明之人.……恐怕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穩住女君的病情.……”
見他詢問此事,千珊不由一愣,時間緊促,她沒來得及思考如何解釋此事,隻能糊弄搪塞道:“此事.……算是個秘密。孫大人還是不要知道為好。為女君診治的醫者特地叮囑了我.……叫我不要曝露他的身份。”
孫齊一聽秘密二字,便不敢再問,麵色窘迫道:“是下官魯莽……向姑娘問了不該打聽的事。”
兩人交涉了幾句,孫齊便離開了耳房,前去城中藥鋪為她準備藥材。
千珊寸步不離的守在江呈佳身邊。
屋外眾人皆不敢打擾。
當蕭颯得知江呈佳的病情並無惡化,漸漸有所好轉時,心中除了欣喜之外,便隻剩下吃驚。沒想到,千珊一個婢女竟有這麽大的本事,不知去尋了何等高明醫士,竟在一夜之間救回了女郎的性命。這更讓蕭颯覺得耳房中的這對主仆神秘莫測。
太守府經曆了三天兩夜的忙碌,終於漸漸恢複了平靜。
水亭小院看守的婢女與護衛皆累得精疲力竭,不知白日黑夜何時交接轉換。眾人靠在院中廊下,四處尋找支撐處休憩,盼望著主臥與耳房的兩位貴人快些蘇醒。
呂尋守在主臥與耳房之間,在東廚與小院之間奔波頻繁,負責為夫妻二人熬煮湯藥。
府中十分壓抑,氣氛低沉。
蕭颯與季先之一同處理邊城戰後的事務,在大街小巷四處穿行,除了安撫犧牲的戰士家屬,還要平慰眾民的恐慌。
主街之上,仍是血跡斑斑,良工仔細清理著戰後的痕跡,修補破爛的城牆,盡一切能力恢複這片城池從前的清郎。
李安的屍體被陳放在廟宇之中,供百姓祭拜。
悲傷的氣氛在城池中環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