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五十一回】步步為營阿爾奇
他的眼神裝滿了輕蔑,根本沒將這話放在心上。
阿爾奇嗤之以鼻的態度惹得周源末心中一陣不暢,但他時刻以家族仇恨提醒自己,現在還不到與匈奴徹底翻臉的時刻。他拚命忍耐,一字一句壓抑著說道:“邊城備戰,鄰縣糧倉突然被盜,小單於難道不覺得有些奇怪嗎?或許..曹賀等人已想到辦法運水運糧入城,暫緩了城中危機。依照我對曹賀的了解,恐怕他們早已在邊城兩側山嶺做了防範,您萬不可繼續執行偷襲的計劃……”
阿爾奇麵無表情的反問道:“周源末,說邊城斷水斷糧的人是你,說曹賀想到運水運糧之法的人也是你。我到底要信你那一句?”
周源末攢眉蹙額。
確實,消息傳到他這裏,實在變得太快。要讓阿爾奇立即相信他所說之話,本就不是容易之事。
周源末絞勁腦汁,想著要怎麽說服阿爾奇。
話還沒有說出口,這位盛氣淩然、傲慢冷硬的異族王子便先一步說道:“周源末,大單於遣去邊城的偵察兵今日晌午過後便已帶著密報歸來,證實了你所說的消息。而今,你若繼續反複無常,傳到了索羅琦耳中,便等著大單於以草原極刑處置於你吧。”
阿爾奇冷漠異常,言語間充滿警告。
周源末啞然失語,分不清此人究竟是不想聽他多語,還是怕他因此被索羅琦抓住把柄,再次受到阿善達的責罰?
他暗自思索此事。
在他緊握雙拳,焦急無奈時,阿爾奇掀起了簾帳,背對著他,留下了一句話:“明日戰場之上,我會向大單於請旨,命你跟隨左右,隨我一同殺入城中。至於其他事,就不勞你費心了。我心中自有定數。”
周源末微露詫然之意,盯著他寬廣的背影,心中起了一絲疑惑:難道阿爾奇已經知曉此事,做出了其他安排?
帳簾被輕輕放下。
阿爾奇立於囚營之外,深呼一口氣,眯眼盯向天際邊的雲彩,神情愈發陰狠。
他壓低聲音,對帳前十名守衛叮囑道:“看住周源末,若他還能在密閉的環境下收到任何軍報,我唯你們是問!”
這十名守衛紛紛顫栗一抖,驚恐不安的跪地回話:“屬下遵命!”
阿爾奇揚長而去。
巡兵依照尋常四處查看。
蒼河沿岸的匈奴營帳陷入安寧平靜之中,除了校場訓練的精兵之外,毫無異常。
邊城四角的瞭望台時刻監視著蒼河沿岸的動靜,緊繃神經不敢放鬆。
校場之上,江呈佳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寧南憂前往了校場,正與錢暉挑選人馬,為近兩日即將觸發的大戰做準備。
接連半月的訓練使得長鳴軍六萬人馬不似從前那般散漫,眾人訓練有素,重拾當年大軍的雄風,一心抗敵。
望著滿軍士氣蓬勃,江呈佳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邊城之前的兩場戰事讓魏軍士氣大鼓。以他們此刻的狀態對抗敵人,仍有一線勝利之機。
此時,校場之外,灰塵飛揚的街道上,著急忙慌的奔來一名小卒,滿頭大汗,一臉疲憊。
他行步如飛,繞過眾多持槍訓練的士兵,緊刹腳步停在錢暉身邊報了一聲道:“錢將軍!都護將軍蘇醒了!”
錢暉被這出乎意料的消息嚇了一跳,立刻轉眼望向他,重複問道:“你說誰醒了?”
那名小卒臉頰掛著豆大的汗珠,在初冬寒日裏喘出熱騰騰的氣來:“稟將軍,是都護將軍!都護將軍已從病中蘇醒!眼下正嚷嚷著要您與趙將軍前去相見。”
錢暉冷然,暗暗嘀咕道:“如今正是關鍵之時,他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醒過來?”
寧南憂就在他身邊,將他低聲呢喃聽入了耳中,不動聲色的提醒道:“不論怎樣,他如今仍是你的頂頭上司。他既然要見你,你便去吧。”
錢暉麵色一頓,目露煩躁之意,不情不願道:“屬下遵命。”
他腳步一轉,扭頭便往趙拂訓兵的方向去了。
江呈佳望著那小卒跟隨錢暉一同離開,不由自主的擔憂道:“不知鄧情此刻醒來,聽聞你任職雍州州尉一職,會作何想法?”
寧南憂淡淡道:“管他什麽想法,我們隻需牢牢監管住太守府牢獄中的董道夫,加強鄧情身邊的看守便可。隻要他二人鬧不出幺蛾子,便不會有事。”
江呈佳點點頭,讚同他的說法,但仍有一種隱隱不安之感。
兩人仍繼續挑選可用之人。
天色逐漸暗沉下來,青藍接壤的天際透出橘光。
餘暉穿過雲層,落在城牆之上,仿佛沾染了血色。
江呈佳望著那一抹刺眼的霞光,眉眼不禁一跳,憂懼籠罩心頭。
“錢暉與趙拂怎麽還沒歸來?”
她察覺了不對,低頭詢問寧南憂。
這郎君與她一樣,發現了異常之處,星目冷然:“有問題。阿蘿,喚上呂尋,我們一同去一趟鄧情暫居的民宅。”
江呈佳即刻頷首,迅速推著木輪椅往外行去。
誰知,還未行出校場,便見不遠處一名士兵在泥地裏跌打滾爬了一圈,倉促朝他們奔來,在瞧見寧南憂的瞬間大喊了一聲:“州尉大人!匈奴小單於阿爾奇不知用了什麽辦法.……躲過了邊城四角瞭望台的監視,突然現身於西門……領著二十萬敵軍攻來了!”
寧南憂一驚,握緊木椅邊圍,頎長身軀猛一震,冷聲問道:“西門?!”
江呈佳背後默默發涼,隻覺脊梁骨上爬了一層蟲蟻,酥麻刺骨。
她不可置信道:“西門所通山脈的地勢最為險峻.……阿爾奇怎會選擇那裏?”
寧南憂聲色墜沉,寒如冰淵:“眼下戰況如何?錢暉與趙拂呢?”
那小兵不由抖了抖,麵露難堪之色:“錢將軍……與趙將軍並未趕至西門,如今隻有百統領帶著四萬軍防兵與敵軍廝殺。”
寧南憂目光陰騭道:“可派人去尋錢暉與趙拂了?”
小兵連忙點頭答道:“百統領已名人去尋。”
正當夫妻二人心中驚寒之時,又有另一名士卒跌跌撞撞朝校場衝來,見到寧南憂時當場下跪,滿臉不安驚慌道:“州尉大人!都護將軍暫居的民舍被襲!城**現了一批數目龐大的黑衣人馬,他們打暈了民舍之前看守的護衛們,將都護將軍截走了!
這人話音落罷,另一邊又來一聲大喊:“報!州尉大人!錢將軍與趙將軍為了營救都護將軍,與黑衣人馬廝殺,至東大街小泉巷消失了蹤跡。
緊接著,校場前再傳來一聲焦急呼喝:“報!州尉大人!鮮卑的十萬軍馬在善其阿與索羅琦的帶領下分別包圍了東門與南門!”
一重又一重的消息傳來,江呈佳與寧南憂瞬間明白,他們中計了!
原來,阿爾奇根本沒有從邊城兩側偷襲的打算!
他早在城中埋下了一匹人馬.……就等著今時今日。
寧南憂忽然想到什麽,心中一驚道:“糟了!李安呢?”
前來稟報戰況的四名士卒紛紛一驚,互相對望,各自搖了搖頭道:“自今日晨起,屬下等人便再未曾見過李郡守。”
江呈佳低眸一轉,心中猛地繃緊,拍了拍郎君的肩膀,與他仰麵而來的目光對上。兩人望著對方,異口同聲的說道:“董道夫!”
聽到此人姓名,屈身跪於地上的其中一名士兵立即朝他說道:“屬下記起一事!昨夜亥時三刻……牢獄來報,說董道夫有事要與李大人相見。李大人處理完城中事務後……便重新披上了官服……去了太守府牢獄之中。”
江呈佳驚愕道:“什麽?如此重要之事,怎麽無人通傳?”
那答話的小兵臉色微變,抱拳拱手道:“當時.……李大人很快便從牢獄之**來了。因此,兄弟們都覺得此事無關緊要。”
寧南憂追問道:“李安自牢獄出來,神色如何?”
小兵努力回憶著,蹙眉答道:“李大人自獄**來時……臉色的確沉重……但很快便恢複如常,與往日一樣,回了私府,並無其他不妥之處。”
坐於木輪椅之上的郎君麵色逐漸黯淡低沉。
江呈佳心中猛跳,猜測道:“董道夫……手中不會有李大人的把柄吧?”
寧南憂低頭沉思片刻,聽著東門南門急促的鼓聲傳來,便立時自木輪椅上站了起來,捂著發痛的胸口,臉色微白,衝著地上跪伏著的士卒說道:“沒時間在此繼續猜測了。你們,速去準備兩套甲胄,備長槍,遞利劍。”
士兵登時互看一眼,露出詫異神色:“州尉大人難道要親自上陣?”
寧南憂毫不猶豫的回答道:“對!速去!”
江呈佳聽此,麵色發生急劇變化,上前兩步扯住郎君衣角就要阻止。
誰知他先行一步開口,堵住了她的話語:“阿蘿。你且先聽我說。阿爾奇恐怕自鄧情於白道峽穀受了重傷時,就開始布局了。如今這一切,便是他伺機待發半月有餘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