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一十回】蒼山伏脈暗流湧
江呈佳與他同坐一匹馬,被他牢牢圈在懷中,還沒來得及再看一眼太守府,身下的駿馬便向前狂奔而去。
疾風在耳邊呼嘯而過,江呈佳仰著腦袋問道“你打算怎麽做?”
寧南憂未看她,緊緊拽著韁繩,盯著前方答道“先去城郊召集精督衛。”
江呈佳眉心蹙起,拉住他的衣袖,搖搖頭道“不妥。你帶來的那一萬兵馬,不到關鍵時刻不能調用。況且,現在我們還不知,匈奴人偷偷潛入蒼山究竟是不是周源末的主意。倘若這是他逼著你帶兵趕往蒼山的計策怎麽辦?”
寧南憂麵色淡淡“若不帶兵前往,萬一鄧情頂不住怎麽辦?”
江呈佳自顧自安慰他“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現如今,蒼山之中隻是有兩隊匈奴步兵在探查地勢。鄧情縱然再不堪,也是在沙場上浴血奮戰過的前鋒將軍,不至於被阿善達壓製的無法反抗。”
寧南憂屏息凝眸,揚鞭揮舞,勾起唇角笑道“那便聽阿蘿的,不召集人馬。”
江呈佳見他一臉的清淡無謂,麵上先有三分不解,後而茅塞頓開,緊緊攀著他的胳膊說道“你原本就沒打算去郊外召集人馬對不對?”
寧南憂勾唇揚笑,峰眉入鬢,肆意飛揚“就如你所說,這恐怕是周源末逼我出手的一個計策。我若真的這麽做了,豈不是順了他的意。”
江呈佳無奈道“那你方才還要故作不知不解?”
他傾伏著身子,斥著身下馬,向側城門狂奔,在風中揚聲一句“我是想看看,阿蘿是不是隨時隨地都與我心意相通?”
懷中嬌弱的女郎很是無語,向他飛去一記漂亮的白眼,便縮著身子不再說話。
寧南憂彎唇,長鞭高揚,斥出洪亮一聲“駕”,快馬加鞭的衝出了邊城,趕往蒼山山脈。
匈奴的薩哈草原與大魏邊城之間,屹立著一座崎嶇綿長的蒼山山脈。山脈陡高,地勢險峻。不論是從草原那邊攀步而來的匈奴步兵,還是埋伏在蒼山之中的長鳴軍主力,都必須經過白道峽穀,那裏是通往大魏及草原最為便利的通道。
錢暉與趙拂的軍營昨夜出發,從蒼山瓊玉峰的側麵小徑攀上,一路向西而行,埋伏在蒼山山脈各處。而鄧情與其親兵為了不讓匈奴人起疑,定會從白道峽穀往草原行去。
阿善達意圖提前會盟之日,並扣押了鄧情派去的使臣,想要挑起事端。鄧情已是騎虎難下,必然要帶著自己的親兵前往蒼山盆地,隨時準備與匈奴會盟。按照正常的腳程,鄧情等人應已穿過了白道峽穀,在峽穀前的盆地之中駐紮了營地。而錢暉與趙拂此時此刻也應該抵達了設伏的地點。
現如今匈奴步兵是從蒼山山脈兩側包抄,很有可能是想要襲擊同在山脈側峰的錢暉。
寧南憂與江呈佳必須趕在匈奴步兵偷襲長鳴軍一營主力之前,抵達蒼山之中,才有可能阻止事態的發展。
馬匹一路狂奔,夫婦二人穿過大江幹涸的河床,迎著風沙灰頭土臉的來到蒼山腳下。
望著高聳入雲的瓊玉峰。江呈佳扶額痛苦道“此峰乃是蒼山山脈中的最高峰。按照你我二人的腳程,恐怕來不及趕到錢暉身邊吧。”
寧南憂卻一臉風輕雲淡道“小阿蘿你以為我來北地一個月,卻不入邊城是為了什麽?”
女郎抖了抖身上的灰塵,眨眨眼,默聲不語,等他繼續往下說。
挺身玉立於山川腳下的郎君,麵若雪山之玉,冰清玉潔。衣袂隨著山風輕輕飄擺,蕩悠悠,輕揚揚。
寧南憂解釋道“這蒼山山脈,乃是匈奴與大魏之戰的關鍵場所。我領著呂尋等精督衛,早已將山中地勢地形細細勘察了一遍,找到了各山各峰之間的捷徑。瓊玉峰與蒼河源頭相鑲,從這裏繞道側坡,有一條陡峭小路,能迅速入林,抵達錢暉設伏的地方。”
郎君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匆匆對女郎道“時辰不早了,咱們從小路抄近,還能在天黑之前趕到。阿蘿,你跟緊我。”
女郎目光晶亮,鄭重其事的點頭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落後的。你隻管往前走。”
寧南憂放心下來,帶著她自深林處蔓延而出的山徑往上攀去。
一路上,各類禽鳥叫聲頻頻而起。蒼山之中,草木葳蕤,茂盛交錯的密林層層疊疊,時不時就有野禽竄出來。寧南憂額上忍不住冒出一層又一層的冷汗,克服內心的恐懼,在林中穿行。他與呂尋在蒼山中勘察地形時,還有廖雲城等一幹人在前麵開路。可如今,是他一人領著江呈佳在林中穿行,山路陡峭,林深寂靜,樹影婆娑。他不願在女郎麵前露怯,隻能硬著頭皮向前行去。
身後的女郎很快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她不動聲色的上前兩步,主動繞到了他身前,將他擋在身後,柔聲道“二郎,這山路頗為難行,我怕腳下踩空,想走在你前麵,這樣也安心些。”
她並沒有直接安慰郎君,而是婉轉表明自己的意思,告訴他,她也能替他掃開前路的障礙,將他護在身後。
郎君麵色發白,聽到女郎動聽婉轉的嗓音,目光微微一滯,心中的不安與恐懼瞬間消了大半。他微揚唇角,眼眸帶著暖意,衝著女郎點頭道“好。你走前麵。”
江呈佳衝他一笑,便提起裙擺繼續往上走。
趁夜,蒼山盆地內,鄧情與親兵早已駐好營防,等著前往草原探查的斥候前來傳報消息。
晌午過後,鄧情身穿金甲,站在盆地的高處遠眺,心中焦急萬分。
在他身邊站著一位清風裹素的小郎君。此人正是陪同鄧情一起前來此處的周祺。
金甲將軍一臉寒霜,冷麵瞪著周祺,語氣不善道“這便是你說的奇襲之策?如今安富滿被扣留在匈奴王庭。阿善達此舉明顯是不想與我會盟。軍中派去的斥候到現在未歸,恐怕前方的消息並不好。你說說看!如今之局該如何解?”
周祺倒是不慌,也不害怕鄧情會遷怒自己,聲色淡淡道“將軍何須著急?既然已行此地,便不能回頭了。倘若匈奴王不肯將安大人放回。將軍便直接舉兵攻入,也能打敵軍一個措手不及。”
鄧情冷眸淩厲,寒笑一聲“倘若阿善達就等著我帶兵攻入草原又該如何?周祺你心裏莫不是還存著別的心思?今日之舉,並非我所願,乃是你一力保證,我才想要信你一次。”
周祺低眸,沒有正麵看他,但卻單膝下跪,雙拳相抱拱手作揖道“將軍,屬下一片丹心為您,絕無二心!”
鄧情冷哼一聲,冷眸速轉,當下便做了撤退的決定“匈奴王庭離這裏不遠。若是阿善達真有誠心想要與我會盟,我軍派去的斥候不會久久不歸。此局危及,撤退還來得及。周祺!回去之後,你最好能與我解釋清楚今日的狀況,否則我絕對不會輕饒你。”
周祺麵露驚詫之意,抬頭看向他,怔怔道“將軍要撤兵?”
鄧情不聽他的追問,從盆地高處奔向自己的營帳,號召親兵拆帳收拾,準備原路返回。
周祺急急追上,麵露慌亂之意“將軍,若此刻退兵,動靜就太大了。五萬軍兵齊集蒼山之中,夜深時還好遮掩。可現在乃是豔陽天,隻要一營、二營的士兵有一點動靜,草原王庭便能得知消息。若如此,便是將全軍將士暴露在危險之中”
鄧情盛怒,冷眼瞪他“總好比全軍覆沒好一些!周祺,我怎麽就信了你的鬼話!認為此計可行?”
周祺臉色蒼白,重重跪地,卑微至極“將軍屬下本已謀劃好了一切。那匈奴王將安大人扣押了下來,隻不過是為了提早會盟之日,將軍不如答應下來就定在明日夜中,在蒼山盆地前與匈奴首領會見到那時,全軍襲出,定然大捷啊!”
鄧情眯住雙眼,冷冷問道“你讓我答應阿善達的要求?提前會盟之日?周祺?我軍準備不過一夜,守在蒼山之中才區區幾個時辰。現在全軍上下因攀上越水而疲憊不堪。而匈奴未曾翻越蒼山,一直身在自己的地盤之中,有足夠的時長休憩。若明日夜中就偷襲,我軍處於疲憊狀態下,就算拚盡所有,也不一定能從匈奴手中撈到好處,很有可能是兩敗俱傷的局麵!你究竟在打什麽主意?是想讓我的長鳴軍全軍覆沒嗎?”
他的聲聲質問,皆卡在了關鍵點上。
周祺心中冷然一笑。鄧情縱然並不是行軍打仗的將才,卻也是個玩謀策略的好手,不至於任人擺布。
他料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並不覺得眼前的狀況是意外。相反,這令他更加興奮起來。
眼看著就要至申時,周祺定了定眸光,伸手拽住了鄧情的衣擺,猛地在地上磕了幾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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