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零六回】勸君止步共相盟
百衛冕喪眉搭眼的站著,仿佛寧南憂一鬆手,他便能摔下去。
寧南憂:“百統領,現在還不是悲傷的時候,殺害你兄長的元凶還在逍遙自在。你若這樣沉淪,對得起你的兄長嗎?”
百衛冕臉色難看,努力站直身體,唇色發白:“曹小公子.……究竟要我做些什麽?如此耗盡力氣勸說我?”
寧南憂陪著他,緩緩走到了主座,扶著他坐下,臉色嚴肅的說道:“實不相瞞。在下今日相求之事,也並非全為自己。百統領應該知道,鄧情身邊有一個江湖術士,名喚周祺。”
百衛冕點頭道:“是,此事我知道。隻是今日晨起,這個叫做周祺的人便匆匆離開了邊城。似乎是要為都護將軍去辦什麽事?”
他仍然稱鄧情一聲都護將軍,喊出的那一瞬間,有片刻厭惡。
寧南憂點頭道:“不錯,他的確是替鄧情辦事去了?百統領今日晨時,可有瞧見這位周郎君出城的場景?”
百衛冕應道:“城門進出的防守,乃是我的職責所在。周祺出城時,我恰好在巡查城牆,看見了這一幕。”
寧南憂問道:“那你可有看到周祺手中抱著的方木盒子?”
百衛冕眸露驚訝,朝他看去,疑惑道:“曹小公子難道在現場?怎麽曉得周祺手中抱了方木盒子?那盒子是都護將軍親手交予的。將軍很是重視。”
寧南憂冷笑道:“他自然是重視的。因為那盒中置放的是秋日宴上出現的那名女刺客的首級。而周祺要去的地方,乃是薩哈草原——匈奴人的王庭。”
百衛冕心中猛地一震,蹭得從坐席上站了起來:“什麽?可我聽說……那名女刺客是草原人士。都護將軍將此人首級取下……還讓周祺送去薩哈草原?如此一來,豈不是故意引戰?以邊城現在的軍力,怎麽能夠抵抗匈奴二十萬的騎兵?”
寧南憂耐心道:“鄧情此舉,還有些波折。”
他將周祺擅長易容術,並將女刺客的首級易容成邵雁的事情告訴了百衛冕。
聽完整件事的經過,百衛冕隻覺得萬般驚駭。
鄧情竟然想借會盟的機會,突擊匈奴?若是此戰失利,整個邊城的將士與百姓都將不保。鄧情雖然向京城請調了援軍,可援兵究竟什麽時候抵達北地還未可知。
各州軍將皆要堅守城池,不能隨意調動。雍州刺史蕭颯向來與鄧情不對付,即便為了雍州百姓調兵遣將前來救援,也 不一定能贏。
他身為邊城的統領,對雍州的兵力防守十分清楚。雖雍州地處大魏要害,但除了隴西的曹家軍、北地的長鳴軍之外,剩餘各地的郡防、郡統、守衛三軍其實並沒有多少兵力,全州軍兵加起來也不過五六萬,甚至有可能比這還要少。
雍州本就地處偏僻,人口更是稀少,入伍的壯年男丁自然沒有其餘各州多,大部分還都去了曹家軍與長鳴軍。
且,隴西縱然有曹家軍坐鎮,但雍州西邊戰事連連,縱然曹勇坐擁十八萬軍兵,卻也不能擅自調派援軍支援北地。因為西北戍城邊境仍有中朝人虎視眈眈。
長鳴軍自多年前與匈奴一戰後,到現在還沒有恢複元氣,統軍人數共計不過六七萬,實在少得可憐。
鄧情此舉,無疑是以卵擊石,完全不將邊城的無辜百姓與長鳴軍將士放在心上。
百衛冕身為北地郡三軍統領多年,縱是聽命於鄧情,但也從未幹過有損大魏及邊城百姓的事情。乍然聽聞鄧情的抉擇,心中尤然升起驚駭寒涼之意。
沒想到,他聽命服從並敬仰多年的長鳴軍統領都護大將軍竟然是這樣魯莽衝動的小人?
他麵色緊繃,抓著寧南憂詢問道:“曹小公子.……如今周祺已經出城,會盟之舉已是板上定釘。你現在拿此事來找我,是不是還有什麽挽回的辦法?”
寧南憂卻搖頭道:“即便沒有這個會盟之舉,匈奴王阿善達也絕不想忍下去了。城門前的蒼河最起碼還有半月才能斷流。若到那時,京城與各州調來的援軍抵達。那麽阿善達辛辛苦苦籌備的一切,便全都白費了。”
百衛冕咬咬牙道:“既然此戰不可避免。那麽都護將軍此舉也情有可原。現在隻盼長鳴軍與邊城將士能扛得住匈奴大軍的強攻,等待京城援軍前來。”
寧南憂無奈道:“百統領還對鄧情抱有一絲希望嗎?你方才閱覽令兄留下來的血書時,難道還沒有發現嗎?鄧情這些年來一直在暗中販賣馬匹、糧草,甚至還曾高價售賣邊疆的地皮。你看了令兄的自述,還覺得長鳴軍能扛得住這場戰爭嗎?”
百衛冕不解他之意:“曹小公子這是什麽話?都護將軍私下進行這些違法亂紀之事,與長鳴軍又有什麽關係?”
寧南憂蹙眉,盯著百衛冕一臉懵怔的神態,心裏疑惑起來。
鄧情竟然將百衛冕瞞得這麽好?導致他對邊疆態勢一無所知,更不知長鳴軍如今的羸弱之狀。
寧南憂:“百統領以為,長鳴軍為何至今為止,隻有六七萬的軍兵?”
百衛冕自然答道:“十幾年前,長鳴軍與常猛軍與匈奴拚死搏殺,隻剩下兩萬人馬守營,大傷元氣。如今隻有七萬人馬,也在情理之中。況且,這些年來,邊疆不斷有戰爭掀起,其中折損的兵馬也不在少數。都護將軍雖然人品不堪,可他領兵打仗的能力仍然是有的。自他任職為長鳴軍統兵大帥後,這邊城的戰爭沒有一場是輸的。”
寧南憂冷笑:“統領真的認為,長鳴軍在這十幾年以來,隻充兵填營四五萬人馬,是正常的現象嗎?那為何,同樣經曆過一場大戰的虎嘯軍,如今卻有十五萬人馬?”
百衛冕怔住,額心蹙起,確實感覺到了奇怪。他從前過於信任鄧情,從未考慮過長鳴軍的兵力為何會這樣薄弱。
寧南憂:“照理說,一個曾與虎嘯軍並稱虎師狼軍、名揚天下的軍隊,不應該隻有六七萬軍兵。鄧情不善治軍,導致軍兵散漫,長鳴軍戰鬥力愈發羸弱。加上這些年來,他為了節省開銷,一直克扣軍餉,不斷挪用軍資。
並從長鳴軍的軍需中,偷換優良馬匹與糧草,引至黑市販賣,以此獲得暴利。朝廷撥下來的軍款與物資,都成了他私人的財物。這才導致長鳴軍的人馬如此稀少。因為軍餉稀少,待遇不佳,軍紀散漫,士兵們不願再繼續投軍,兵役結束後,便回歸了家鄉。而長鳴軍的軍需也被他轉賣的所剩無幾,根本不足以支撐長鳴軍等到援軍抵達。”
寧南憂所說,百衛冕其實並非完全沒有察覺。隻是他一直堅信,鄧情是個體察民情,關懷將士的好將軍,根本不曾往這方麵想過。
他臉色變得更加慘白。
寧南憂沒有停止,繼續摧殘著他心中的信念:“百統領。你所說的那些……邊疆近幾年來大大小小的戰事,全是鄧情向匈奴王求和,雙方用地皮交換達成協議後,由匈奴王阿善達帶領匈奴士兵做出來的戲碼。”
百衛冕愕然道:“什麽意思?曹公子是說?鄧情這些年來得到的戰績,都是……都是他拿地皮作為交換,和匈奴人達成的協議後,演出的戲碼?”
寧南憂挑眉不語。
百衛冕覺得荒唐可笑:“曹小公子.……你當北地是什麽地界?塞口正守著長安,南下就是京城。都護將軍即便再貪財,也不敢如此膽大妄為的販賣地皮給匈奴人.……以此換取戰績吧?”
寧南憂嘲諷道:“他有什麽不敢的呢?他背後乃是整個鄧氏。太尉鄧國忠始終站在他身後。隻要能維護自己的利益,讓整個鄧氏扶搖直上。哪怕變賣地皮給匈奴換取功績,又有什麽不可以的呢?”
百衛冕僵住,手中緊緊握著血書,在心中想到:是啊,鄧情有什麽不敢的?自己到底在期盼些什麽?
他被寧南憂噎得啞口無言,沉默著低下頭。
堂上三人都在等他說話。
少頃,百衛冕抬起頭道:“縱然都護將軍做下如此冤孽之事。可局勢已然定下,我們又能怎麽辦呢?曹小公子也說了近幾日邊城與匈奴一戰是不可抵擋的,局勢如此,也無法挽回。公子您尋到我.……又能如何呢?”
寧南憂淡淡一笑道:“如果.……在下告訴百統領,此戰還有一線轉機。你可否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百衛冕驚訝道:“方才,曹小公子不是說.……此事無法挽回嗎?”
寧南憂:“在下方才隻是說……會盟之事已成定局,無法更改。匈奴與邊城一戰必不可免。但在下從來沒有說過,此戰必敗。”
百衛冕微涼的心口突然升起了一絲熱度,瞪著眼睛問道:“小公子……有什麽妙計?”
寧南憂麵色平淡,轉麵望向錢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自己則退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