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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六回】猜測源末另有謀

  邵謙因他這番問話突然沉默了下來。


  是啊,周源末此刻出現在北地對他有什麽好處呢?他費盡心機讓鄧情知道北地城內有一批編外軍需,又有什麽好處呢?這些天,邵謙隻猜到周源末要破壞他們原本的籌劃,讓北地之行功虧一簣,卻忽略了他們如今身在監守森嚴的北地郡城之中,根本無人能從鄧情手下奪走這批軍需的現實。


  假設,他藏在貨箱隔層下麵的軍需真的被周源末用計揭露,鄧情也不會銷毀或販賣這批軍需,如今正值戰時,長鳴軍需要大量軍需,而這正是鄧情手中沒有的。這批軍需恰好能解鄧情的燃眉之急,所以即便暴露,也能為長鳴軍所用。


  隻是區別在於,用的人是誰,怎麽用罷了。


  若他能將這批軍需藏好,等將來匈奴來襲時,他便能領著錢暉與趙拂兩人的軍營,為長鳴軍殺出一條血路,爭取勝利的可能,讓鄧情再立戰功。但是,即便這批軍需最後落到鄧情手中,即便鄧情再不善調兵,不善分配,濫用軍需,卻仍能用它抵抗匈奴大軍,多撐一些時日等待援軍到來。於公於私,對北地來說,這批軍需都是救命稻草。


  他想盡辦法把這批軍需往都護府送,就是為了防止有心人從中搗鬼,得不到這批軍需,就要毀了它。隻要軍需在都護府上,不管他有沒有暴露,憑著鄧情於都護府上設置的天羅地網,也不會讓人把軍需搶出去。


  難道周源末這樣做,僅僅隻是為了讓軍需落入鄧情手中,令他的謀劃無法施行,以此為阿善達求得一絲勝算麽?


  左思右想下,邵謙都覺得,周源末此刻入府,就算揭穿了他的計劃,也撈不到什麽真正實用的好處。


  周源末的目的,是讓鄧情無所可依,在匈奴鐵騎踏破北地城防時,兵敗如山倒——潰不成軍,一敗塗地。既然如此,就不該給鄧情有喘息的機會。


  邵謙不知不覺中想起了他做的那個噩夢。夢中,周源末曾向小單於說,隻要軍需順利進入都護府,他便會想辦法將這些軍需毀之一炬,他還應承小單於的要求,欲在秋日宴上刺殺邵雁,以此消除小單於的疑心。這僅僅是邵謙的一個夢罷了,可是他卻莫名覺得,這個夢正在指引他避開最壞的局麵。


  莫非周源末,原本就沒打算阻止他把軍需運入都護府?他到底再打什麽注意?

  錢暉見他遲遲不答,便小心試探道:“主公?你是怎麽知曉周源末會來都護府的?”


  邵謙從複雜叢生的思緒中清醒過來,轉眼看著滿臉小心的錢暉,便收斂掩藏了目光,清淡道:“鄧情親口對邵雁說,今日他要親自去接一人入府,那人乃是江湖術士周祺。”


  他把話說明白了,可錢暉仍然滿眼糊塗。


  邵謙便忍不住問道:“呂尋難道沒有和你說,鄧情手上拿著的那幅畫像上,畫得是我嗎?”


  錢暉眸露驚詫,目瞪口呆,不知應該如何回應他。


  邵謙歎了一聲,心裏大約明白了。看來,呂尋並沒有將他的這些推斷告訴錢暉。


  他低下眸,粗略的解釋道:“你查到的那名江湖術士周祺,就是周源末。他交給鄧情的那幅畫像,畫得是我的丹青圖。”


  錢暉是真的不知此事,此刻臉色蒼白如鬼。


  他沮喪道:“周源末,真的要與我們為敵麽?”


  邵謙眉宇微攏,見他神色悲戚,便冷笑道:“事實擺在眼前,你也要像呂尋那樣問我數遍之後,才肯相信麽?”


  錢暉死死掐住拳頭,捏得手背青筋暴起,指甲泛著白底。


  他似無奈、似不甘,掙紮了好久,仍然不願相信。


  邵謙也不願逼他相信,於是,轉開話題繼續道:“秋日宴以後,若能將百衛冕策反,便讓他助我們將軍需運入北地的軍需庫中存放。”


  錢暉不明所以:“主公,您費盡心思的藏著這批軍需,不就是為了保證它們不落入鄧情之手,讓他濫用揮霍麽?為何要利用百衛冕的職務之便,把軍需運入北地的軍械庫。那樣的話,這批軍需,不還是落入了鄧情手中麽?”


  邵謙習慣性的想轉大拇指上戴著的扳指,卻摸了個空,低頭一看,才反應過來,他的扳指早已送給了邵雁。


  他稍稍失神,頓了頓說道:“隻要百衛冕不再聽令於鄧情,那麽日後,我們仍能從軍械庫中將軍需運出來。”


  錢暉又問:“主公,屬下不明白,難道都護府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嗎?”


  邵謙也不知該如何同他解釋,他一心覺得,周源末此次化為周祺出現在邊城,定有更大的謀劃。


  於是,他對錢暉道:“你便按照我說的去做吧。百衛冕與董道夫的私仇,幫了我們大忙。錢暉,你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


  邵謙說的話雲裏霧裏的繞,錢暉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便幹脆不再去想此事。


  牛車慢悠悠駛至校場,在停下來的時候,邵謙像是想起了什麽,對錢暉囑咐了一句:“晚些時候,你去通知呂尋,讓他和我見一麵吧。”


  話音落罷,穿著淡薄的素袍郎君便掀開了簾子,在護衛的攙扶下,走下了馬車。


  錢暉發愣,醒神後,急急忙忙跟上去,掀開簾子扭頭一看,便見邵謙立於牛車旁,淡漠疏離,仿佛十分排斥他,長幃帽將他的神情遮掩的十分嚴實。


  錢暉定了定,收起眼底的情緒,跳下了牛車,帶著一眾人朝校場內裏行去。


  董道夫帶著人早早的等在了空曠的習武場上。


  這是一片用籬笆圍起來的荒地,場子裏塵土飛揚。場子外圍擠著許多前來湊熱鬧的軍兵。


  籬笆裏,有十人蒙著麵,排排站立,凶神惡煞的瞪著場外的眾人。


  錢暉來了以後,便有士兵擠上前迎接,一邊恭維著,一邊催促著:“錢將軍,您總算來了。兄弟們實在看不下去了。那董道夫簡直把校練場當成了自己的地盤,在這裏飛揚跋扈,盡甩臉子給兄弟們看。”


  一大群軍漢朝他湧來,將他團團圍住,簇擁著往前擠。


  邵謙與鄧情派來的兩個護衛,被擠出了錢暉的隊伍,落在了後頭。


  錢暉挑著眉,自信十足的對這些士兵們說道:“放心,爺這不就來了。且讓那董道夫知道知道,咱們軍營的兄弟們也不是吃素的。”


  士兵們歡呼雀躍,誰都沒有注意到錢暉身後那個身穿素袍、頭戴幃帽,看上去弱不經風的小郎君。


  邵謙輕咳了兩聲,對身邊跟著的護衛說道:“兩位大人,瞧著現在這情形,恐怕錢暉將軍暫時沒空招呼我,不如,我們先去外圍找個好一點的地方觀賽?”


  那兩名護衛遲疑了一下,望著眼前烏泱泱的人群,思量片刻道:“這樣也好。”


  三人在籬笆外找了一個視野開闊的位置,站定後便朝場內投去目光。


  錢暉在一眾士兵的簇擁下入了場地。


  董道夫目光陰森森的盯著他,不發一語。


  錢暉在他麵前站定,將董道夫帶來的這十個人掃視了一圈,冷笑道:“董大人莫不是在和我開玩笑?你這些下屬,個個凶悍,看樣子並不像撲通的平頭百姓啊?”


  董道夫卻不說話,隻是衝著那十人拍了拍手。


  邵謙看著眼前此景,登時覺得有些不妙。


  隻見那十個蒙著麵的壯漢摘下了麵巾,露出了真容。


  錢暉與一眾將士愣在了那裏,籬笆外圍湊熱鬧的士兵立時竊竊私語起來:“這不是.……三營的柳景和他的那幫小弟嗎?這些人什麽時候成了董道夫的下屬?”


  邵謙凝眸,仔細朝場上看去,眼梢飛揚,臉色冰涼。


  錢暉隻覺出乎意料,他沉下臉,冷盯著董道夫,颯颯問道:“董大人,你這是什麽意思?帶著三營的弟兄們來此濫竽充數麽?他們什麽時候成了你的下屬?”


  董道夫眸露古怪,一張臉冷著,十分淡定的回答道:“以前不是,現在是了。”


  錢暉驚訝地聽著他說出這番話,心悸起來。他咬牙道:“你是什麽意思?”


  董道夫氣定神閑道:“意思是,威猛將軍鄧越餘,願意讓柳景一幹人等做我一日的下屬。”


  這話說的很明白了,長鳴軍三營主將鄧越餘,允許董道夫將柳景等人當作自己的下屬帶到這比武場上與錢暉的人比試。


  錢暉千防萬防,沒有防住董道夫來這一招。


  今日來場上的這些人,是三營中最厲害的前鋒兵,家底非常清明,樣樣都符合趙拂提出的那幾個要求。


  錢暉心裏來氣,卻隻能忍著。畢竟是他的疏忽,才讓董道夫鑽了空子。


  邵謙料到錢暉會在董道夫手上吃虧,倒也不驚訝,繼續默默觀看場上的情形。


  董道夫盯著錢暉身邊少數幾人,仰著脖子提問:“錢將軍選好的人呢?”


  錢暉冷眼瞥他,沒回他的話,而是扭頭與身邊小廝交流了幾句。


  片刻後,眾人便見那小廝匆匆跑出習武場,朝後頭的帳子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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