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一回】噩夢重回演為真
寧南憂什麽也不解釋,揉了揉她的腦袋,溫柔道:“我沒生氣,方才隻是突然心悸罷了。你不要胡亂猜測。好啦,董道夫估計已經在外麵等急了,我們快些出府吧。”
江呈佳見他鬆了臉色,逐漸恢複正常,才暗自舒了口氣。
於是,他二人轉身朝石子小徑上走去,偽裝好表情,立時一變,便用邵謙、邵雁的身份將自己約束了起來。
兩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今日出府,邵謙仍戴著一頂長幃帽,遮了麵容。他一貫覺得,所有事情都要從始而終。即便昨夜情況緊急,他已在眾人麵前露出了臉,現在也要繼續遮麵。
董道夫為人十分機敏謹慎。
邵謙化身黑衣客夜探清廬居時,雖是因為亮出了隨身攜帶的短刃,才讓董道夫驚覺他是滿城軍兵拿著畫像大肆搜城當夜從董道夫手中逃離的蒙麵人。但邵謙確定,即便董道夫看到了他手中的短刃,也沒有立即確認他的身份。這個人,分明是通過他的雙眸來確認他的身份的。
邵謙的眼眸確實生得很有辨識度,即便是易容也無法改變。他聽邵雁說,周源末給鄧情的那幅畫上,將他的雙眸描繪的入木三分,很容易讓人留下印象。種種推斷,讓邵謙確信,董道夫很有可能已經記住了他的眼睛。
縱使昨夜,董道夫瞧見了他幃帽下的假麵。但邵謙卻始終未曾與他對視過,時刻壓低著自己的眼睛,又因客府庭院內火光晃晃,並不是十分清晰,這才避開了被發現的風險。
總之,不論董道夫到底有沒有記住他的眼睛,他都要規避風險,絕不能讓邵雁跟著他一起陷入危險之中。
他們剛走到府邸門前,便聽見董道夫很不耐煩的冷聲說道:“邵公子與邵姑娘還真是慢得可以。快些上車吧,主公眼下正在都護府內等著呢。”
客府前的青磚小巷中停著一輛簡陋的牛車,外圍的簾帳破破爛爛,不像是用來接客人的,反倒像是用來押送罪犯的。
邵謙麵無表情的從董道夫的臉上掠過一眼,然後徑直朝那輛牛車走去。
邵雁扭著腰肢,正準備跟上去,卻聽到巷口傳來一聲馬的嘶鳴。
原本並不打算前來客府的鄧情,不知為何,此刻出現在巷口前,手中拽著韁繩,身穿盔甲,挺直腰杆,正往這邊看來。
邵謙已坐上牛車,屈身從簾子上的破洞看外麵的情形。
隻聽鄧情朝邵雁喊了一聲:“邵雁姑娘。我親自接你前去都護府,到我的馬上來吧。”
邵謙心中莫名咯噔一下,利索的掀開簾子,朝牛車外的邵雁望去。
外頭亭亭玉立的女郎卻並沒有看他,而是朝巷口的郎君和馬看去。
他還沒有開口喚住她,便聽邵雁輕快的答了一句:“即是都護將軍好意,邵雁豈有拒絕之理?”
那女郎娉婷之姿,極有韻味的朝巷口行去。
邵謙想叫住她,可已錯失了時機,女郎已然遠去。
巷口,騎在馬上的郎君,陽光灑了下來,他的身上仿佛鍍了一層金光,將他英俊的身姿襯了出來。
隻見他言笑燕燕的朝美貌女郎彎下了身子,並伸出一隻修長的手,前去迎接。
邵雁羞澀又遲疑,然後將手搭上了他瑩白的玉指。
坐於馬上的青年人,手臂微微施力,便將女郎拉上了馬。輕飄飄的衣袂在空中劃過,女郎窈窕的身姿轉出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轉眼間,她便落入了青年的懷中,被他的臂彎牢牢圍了起來。
此情此景,竟然與他夢中所見一模一樣。
邵謙心跳漏了一拍,看著鄧情抱著邵雁揚鞭駕馬離去,心中壓下去的恐慌便再次升了起來。
他心裏想:鄧情怎會突然來客府接人?為什麽這情景和他做夢所見如此相像?甚至連神情、語氣、以及揚鞭駕馬的姿勢都一樣!怎麽會這樣?
董道夫停在小巷中,見邵謙一直拽著車簾不肯放下,便抖了抖眉冷聲道:“邵公子還請坐好。你妹妹已隨著我們將軍離去,你我也不好多做停留。”
邵謙低下眸,朝牛車裏退了退,放下了簾子。
一路上,他揣揣不安,背後不斷冒著冷汗。他本來並不在意自己所做的噩夢,覺得那不過是夢境,隻要他處處小心,夢中之事就不會發生。
可是現在,邵謙有些猶疑了。
邵雁今日所穿的那身緋紅長裙,與他夢中的那條別無一二。再到鄧情駕馬親自前來.……這一切,都讓他覺得他做的噩夢正在變為現實,慢慢在他眼前上演。
車駕緩慢前行,走了足足一炷香,才抵至都護府。
董道夫出聲喚他時,邵謙才突然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
他掀開牛車的簾子,緩緩下了馬。
兩名護衛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邵謙蹙眉,朝董道夫看去,幃帽長巾下的臉色並不好看:“董大人,這是作甚?”
董道夫瞥他一眼,輕蔑不屑道:“都護將軍仍記得邵公子身上的傷勢,命我尋兩個功夫好的侍衛來服侍保護公子。”
邵謙從那兩名護衛手中掙脫出來,理了理被弄亂了的衣袖,沉聲道:“在下雖然受了傷,但幸而隻是皮肉之傷,並未傷到內裏,所以此刻才能活生生站在這裏。都護將軍好意,在下心領了。但這二位護衛,實在沒必要。”
董道夫卻冷哼道:“邵公子便安心收下吧。都護將軍之意,我也不敢反駁。”
話音落定,這人便十分不耐的轉身,竟甩袖獨自一人離去。
邵謙又被冷置在都護府前,同他第一次來這裏的場景一樣。
他挑眉冷笑,頓了一下,便客氣的朝身邊的兩名護衛說道:“還請兩位大人多多照拂了。”
門前候著的下人這才引著他入了府。
隻是,這次那引路的仆從,並沒有將他帶到原來的破舊廂房,而是將他領到了客堂上。
百衛冕與錢暉早已在堂下坐著等他了。鄧情的另一名心腹安富滿也同在席坐上。錢暉此刻坐於最前座,正一絲不苟的盯著他看,神情嚴肅甚至還有一絲緊張。
邵謙見此情形,自然心有猜測。莫不是這鄧情還要弄什麽三人會審,來試探與他吧?
隻是當他入府朝三人屈身行禮後,錢暉的第一句話便是:“邵公子,今日我們三人坐於此處,是奉都護將軍之命,前來與你洽談甲胄原料一事的。”
錢暉是這三人中級別最高的軍官,這件事自然要他先說。
邵謙聽此,緊繃的神情才鬆懈下來。
他故作不解的問道:“都護將軍不是.……已經不願再與在下做這筆生意了嗎?”
錢暉答道:“邵公子,都護將軍言,他心中有愧,前些日子誤會了你與邵雁姑娘,還導致你受了傷,心中實在過意不去,因此想要購買你手中的毛鐵玄絲,以作補償。”
邵謙卻沉默下來。
這個被長幃帽遮住全部麵容的男子,立於堂前,寂靜半晌。
百衛冕與安富滿神色古怪的看著他。
錢暉清了清嗓子,冷麵肅穆道:“邵公子難道不願意?你手中那批毛鐵玄絲,本就是官府限製買賣的物品,倘若你不賣給我們。在這北地之中,絕不會有第二人會要你手中的這批貨。”
邵謙仍不語。
百衛冕沉不住氣了:“邵公子一直不說話究竟何意?難道是不滿我們三人前來與你談此事嗎?”
安富滿雙臂環胸,臉色同樣有些不好。
錢暉表麵強裝鎮定,實則心中也鼓搗個不停,提著一口氣不敢鬆開。
邵謙又沉默了少許時間,這才悠悠轉口道:“百大人誤會在下了。在下並沒有不滿意,隻是覺得能重新與都護將軍談這筆生意,實在是榮幸。方才有些激動難言罷了。”
百衛冕的臉色這才好了一些。
安富滿此刻插嘴道:“邵公子既然覺得此事是榮幸,那麽也應該有些誠意。談生意談到這裏來了,難道你頭頂上戴著的幃帽還不能揭開嗎?”
邵謙勾唇。
錢暉心間一抖。
隻聽堂下長身玉立的郎君低低應了一聲:“既然三位大人誠心誠意,我自然也是要以禮相待的。”
邵謙緩緩伸出手,沒有取下幃帽,隻是揭開了麵前垂下的麵紗,向堂上三位露出真容。
安富滿與百衛冕探頭仔細望去,左看看又看看,覺得並沒有什麽異常,這才冷哼一聲,收回目光。
錢暉見這兩人並沒有繼續說話,便立刻接著話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邵公子,待你在府上休整一番後,今日下午,我們便去清點原料數量,登記入庫。”
邵謙自然沒有話說。想來,錢暉定然已經安排妥當了,才敢這麽說。
那批原料,隻有半數的箱子裏設置了兩層,第一層是毛鐵玄絲,第二層是此次的物資軍需。
至於其他的半數箱子,則是剩餘的軍需。
倘若其中一個被發現了,他和邵雁便很有可能被暴露。因此,錢暉與呂尋安排清點貨物的人手是此事的成功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