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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四回】巧言辯駁出好戲

  魏帝眼眸泛出寒意,往江呈軼那邊輕輕一瞥,心裏已生出了疙瘩。


  江呈軼很快便察覺到了那束陰寒的目光,隻是低著頭未有動作,裝作不知,私下卻暗自心驚。


  付博這廝,如此失態,口不擇言,在大殿之上便嚷嚷起淮王與帝分黨一事,看來是故意這樣,目的就是為了讓魏帝知曉,付氏一族一片忠誠,絕無謀私之心。這便襯得江呈軼心懷不軌,無才無能,入京一年未曾有什麽出色的功勞,反倒令寧錚一脈愈發狂妄。


  江呈軼微微定了定神,神色凝然。


  魏帝從眾多思緒中掙紮出來,握拳附在唇邊,微微咳了一聲,遂有些虛弱的提醒付博道:“付司空,慎言。朕與淮王,終是一家人。”


  魏帝與淮王在朝堂之上撕破臉皮,私下鬥權鬥勢已入白化階段,天下人皆知。


  然而,對外,他們仍是一致維護皇室的尊貴與體麵。因而,二人即便相互看不順眼,也不允許旁人在公共場合多嘴半句。


  今日,雖然偏殿聚集的,都是魏帝的親信。可這皇宮之內仍有不少眼線,也不好亂說一氣,讓有心人抓住把柄利用。


  付博一時之間噎住話語,老淚縱橫,哭得真情實感,向魏帝認錯:“陛下.……是.……是臣的錯。臣糊塗,竟口無遮攔,妄論皇家事,請陛下治罪!”


  魏帝挑了挑眉,出聲安慰道:“付司空。禦史台還未將你的案子提上審議日程。廷尉府也未曾從你府中拿人。事情都還沒定,你要朕治你什麽罪?”


  江呈軼聽天子這麽說,隻覺心涼。


  他知,魏帝這是要護付氏一族了。


  “江主司,你說.……朕說的對不對?”魏帝突然提到他。


  這句話,引得大殿上硝煙四起。


  幾乎所有人都看向了江呈軼。


  沐雲整個人緊繃著,神色擔憂的朝身邊人望去。


  這個藍袍青年卻鎮定自若的起身,神色並無慌張。


  他盈盈上前,繞過檀幾,站在大殿中央,不卑不亢的行禮作拜,聲音洪亮的回答道:“陛下說的在理。眼下臣從廣信歸京,宋宗一案也了結的差不多了,待臣與廷尉竇大人歸檔後,太子殿下便能將判決文書批下。屆時,正好接手處理司空大人的案子。您放心,臣自然……會竭盡全力查清此案,絕不會願望了付大人。”


  他這語氣裏滿是挑釁,似乎並不在意方才付博的那番話已惹出了魏帝的懷疑。


  連右座上側的城閣崖也替他捏了把冷汗。


  今日這事,本來同大將軍府並無幹係。但由於,當時沐雲為了打消付博對她下手的念頭,曾將他與皇後一道請到了城外的那座莊子裏,當作見證。所以,座上的天子便將他一同邀請了過來。


  其實,他認為江呈軼要與付博鬥法,完全是因為付博惹了他的夫人。付博此事確實做得十分荒唐,所以他也覺得沐雲反擊很是正常。


  可眼下的殿堂上,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令城閣崖覺得,此事恐怕並沒有這麽簡單。


  魏帝、付博、江呈軼各有各的目的。恐怕這三人都不會善罷甘休。


  他不可牽扯過多,讓天子疑心城氏的忠心,隻能保持中立,不發任何言論。


  然而,是非曲直,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城閣崖心裏清楚,縱然付博這些年為陛下遮風擋雨,做了許多事,也一力抵擋寧錚之勢。可他私下克搜民財,草菅人命,做過的惡事比比皆是。此刻,他也希望江呈軼能化解此局,讓陛下好好懲治付博,以正國風。


  魏帝見階下站著的青年絲毫不畏,便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江主司,倒是盡忠盡責?”他冷嘲熱諷一句。


  江呈軼便再拜,起身:“陛下既然任臣為東府司主司,這朝堂內外.……臣自然要盡心盡責,決不讓奸邪靠近陛下一步。”


  跪在地上的付博聽他這話,心下便忍不住湧出一股怒意。


  他抬起頭,那張滄桑的麵皮上堆滿了悲切,轉過身,竟肯向江呈軼下跪求饒:“江大人。本官自知.……犯下了滔天大罪,不可饒恕,對不起大魏芸芸百姓。可本官卻對陛下一片忠心!您方才所說奸邪,究竟何意?江主司!本官知曉.……你對本官頗有意見。可……你就算看在陛下,看在大魏國朝眾士族的麵子上.……也請給本官一些通融吧.……”


  他涕留直下,淚眼霧迷,讓人看不穿他那雙黑洞洞的眸子裏到底裝著什麽算盤。


  江呈軼瞥了他一眼,見他朝自己跪拜,便也屈身跪下:“付大人。此案,最後不論怎樣,都是陛下決斷。您求晚輩,是否欠缺了禮數?您莫忘了,陛下還在此。”


  他咬著字句,吐露清晰,暗中警告付博不要欺人太甚,桃花眼中包藏冷意,似乎隨時能將付博生吞活剝。


  這話說得倒是很有分量。既點醒了魏帝,提醒他付博此刻正是做戲,企圖挑撥君臣關係;又讓付博心裏知曉,他江呈軼也不是任人揉搓的麵團。


  付博哽咽著說道:“江主司說得自然很對。我的罪責,當由陛下決斷。陛下若要誅我九族,我也沒有絲毫怨言。隻求江主司不要因權勢熏了雙眼,故意加責陷害……逼得人沒有活路。”


  兜兜轉轉,付博又將話饒了回去,一個勁兒的提醒魏帝,想陷江呈軼於不義。


  殿堂之上,真是好一出大戲。


  付博從來都是口蜜腹劍之人。這一點,魏帝心中比誰都清楚,然而如今他卻不舍得打斷眼前這場戲了。


  他本就是懷揣敲打警告之意,才把付博與江呈軼一同聚到了這南宮偏殿,做好了看戲的準備。如今戲已上演,他一點也不著急喊停。


  江呈軼當機立斷朝玉階上的魏帝倏然一跪,噗通一聲,響徹大殿。“陛下!臣萬萬沒料到付司空竟是這樣無恥之徒。大殿之上,陛下、皇後、大將軍都在此,他卻毫無證據的汙蔑臣,言語中暗暗指臣有弄權之心。臣著實難以再忍!付司空身為陛下您的親信,怎能滿口惡毒,挑唆君臣不和?”


  魏帝臉色微變,翹著眉梢問了一句:“那……江主司可如付司空所言,有弄權之心?”


  江呈軼神色一變,臉上充滿不可置信,他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裏皆是震驚:“陛下.……因旁人一句讒言……便要疑心於臣?既如此!當初陛下何必將臣招攬?又何必賜臣這莫大殊榮?”


  這犀利一問,使得魏帝麵露尷尬。


  他活脫脫像是被負心人拋棄了的婦人,此刻滿臉蒼白與失望。


  魏帝心底生出一股鬱結悶意,竟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


  城將軍與城皇後默默聽著,隻覺得心驚膽顫。兄妹二人相互交換了眼神,各自在心底叫道:江呈軼膽大如斯,竟如此責怪天子?

  城閣崖本以為這句話定會惹怒君主。


  誰知魏帝卻隻是愣了片刻,半晌後慢慢飄出一句話:“朕,不是要疑心你。你倒是說說……付司空為何要挑撥你與朕的君臣關係?你說他的話是讒言?又何以見得?”


  “陛下.……您難道不知付司空為何要這麽針對於我?他私設錢莊,利用田畝商鋪洗盡黑錢一事,暫且不說。臣也本無意牽出此等大案。如今這案子,乃是付司空自己心懷猜忌,又屢作惡事,才浮出水麵的!可不是臣有心抓他的短處!


  宋宗一案自廣信上達天聽後,這廣信縣令胡光便被蔣公送上京來,入獄參審。爆炸案過後,臣曾在東府司地牢審問胡光。胡光被宋宗所控,聽命於他,使得廣信成為宋宗走私國需販賣人口的總據點,犯下滔天大罪。然則,若他沒有把柄落在宋宗手中,也不會任由宋宗擺布。


  這些年,胡光勤勤懇懇,政績輝煌,廣信僅是小小縣城,在他的治理下,卻欣欣向榮,縱然有宋宗的暗箱交易夾雜其中,廣信的百姓卻無一不稱讚胡光的明察秋毫。他心係民心,也算是個正直的父母官。這樣清廉的人怎麽肯被宋宗操縱?


  臣便從此入手,查到胡光在十三年前,因家中母親重病,故而動用了朝廷撥出去修建民宅和佛堂的錢兩。這才將把柄落在了宋宗手中,被他要挾控製,一錯再錯。


  這本也沒什麽,臣隻是為了將胡光此案清查歸檔,才會前往司空府請了八位吏官共同協查此案.……可付司空!沒過多久便急匆匆的問臣要人!臣還未查清案子的尾末,又謹記宋宗一案的嚴重性,一分一毫不敢懈怠,怎能因付司空與陛下要好,而徇私枉法?因而便拒絕了司空之請求。


  司空卻因臣不肯為他行方便而記恨於臣!如今,還在這大殿之上如此汙蔑臣!臣……臣實在.……”


  他說著說著,竟也有些哽咽起來。


  江呈軼一字一句,說明付博突然要針對於他的緣由。可卻緘口不言付博設計要陷害沐雲,逼他回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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