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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一回】南陵軍仗圍驛站

  “是一些宋宗在位期間貪汙朝廷錢兩的證據。”他頓了一頓,收起心思,向太子答道。


  薛四及時將抄寫證據的文書送了過來。


  四人便圍著檀案跪坐下來,拿起一疊子卷冊文書細細傳閱了起來。


  太子心中一直惦念著其他事情,心思便不在這些文書上,粗略的瀏覽過後,臉上便露出高興的神色道:“老師查到的證據.……若能核實,便能徹底將宋氏一族連根拔起。想來,不出十日,宋宗一案便能審結完畢了。”


  他抬頭望了一眼江呈軼,卻並未見這青年臉上有任何喜色,心中不免一顫,反思自己是否說錯了話。


  太子正思考著,發現坐於身側的寧南憂不知何時起,便一直盯著自己看,於是狐疑道:“皇叔.……侄兒臉上是有什麽東西嗎?”


  寧南憂眉頭輕輕蹙著,神情古怪道:“殿下難道未發現這些證據中的不妥之處?”


  太子一愣,捏著手裏的文書看了又看,並未瞧出什麽端倪來,便問道:“這.……這不就是宋宗這些年挪用朝廷錢兩中飽私囊的證據麽?”


  江呈軼聽他這麽問,臉色黑了又黑,冷著聲問道:“殿下還是多看幾眼文書再做定奪吧。”


  太子見著他的神色不好,便不敢繼續分神,低下頭仔仔細細的將文書又讀了一遍,這才察覺道:“這些文書裏,雖然明確指證宋宗盜用朝廷錢兩,可前後數目卻對不上……”


  他又翻找了幾下,對照著文書的記載時日一一查看後發現,不僅賬冊的數目對不上,連受賄之人的名冊也對不上數。


  “這.……賬簿記載殘缺不全,並不能成為宋宗貪汙的鐵證。”這好不容易查來的證據,卻並不全麵,太子心底難免有些沮喪。


  江呈軼見他終於尋到不妥之處,黑沉沉的臉色才稍稍緩了緩道:“殿下發現的這些,臣拿到文書時,亦發現了。在殿下與臣還未啟程臨賀之前,臣特地前往了一趟司農府,查看了十年以內的國庫收支賬簿。發現近十年的國庫收支帳簿上總有記載不明的空賬現象。在詢問了大司農後,才知這些空賬是近十年以來,大魏各地發生自然災禍時,所撥出去的賑災款。


  隻因為當地記載賑災款支出的賬冊在運往京城歸檔時丟失,所以寫成了空賬以備查用。於是臣私下派人調查了一番,發現這些做成空賬的賑災款,最後竟大多數流入了宋宗的口袋。但宋宗隻是一個廣州刺史,怎麽能將近十年朝廷撥給各地災區的大半部分賑災款收入自己的腰包?”


  這話問的在座之人紛紛沉默下來。


  誰都清楚,宋宗貪汙納賄,走私枉法。單憑一人之力牽動整個大魏,可見其中牽扯了多少世家大族。司農府中,有人做空賬假賬,以此遮掩各世族吞沒朝廷錢兩,賄賂宋宗的事情,也並非難以查證。隻是,若要查清這裏麵的所有肮髒,恐怕大魏半個世族都要栽進去。


  江呈軼在這個時候將這些證據拿出,便是為了提醒太子,他們所麵對的是大魏整個世族。


  而如何懲治這些世族,便是太子此刻應該思考的問題。


  竇月闌沒有想到江呈軼會當著寧南憂的麵,將這個嚴峻問題拋出來。這本該是他們與太子秘密商議的事情,此刻卻讓寧南憂知曉,他無法理解江呈軼的所作所為。


  要說宋宗一案的最大主謀,便是淮王府。


  淮王與宋宗交好,這天下誰人不知。此案若徹底清查,那麽必將給淮王府帶來重擊,使其短時間內無法恢複。


  寧南憂雖與淮王寧錚父子不和,但好歹血脈相連。此刻他查看了這些證據文書,難免不在其中動手腳,以此掩護淮王府與宋宗的交易。竇月闌此刻於心中責怪起江呈軼的魯莽,但同時又慶幸起來,好在他與太子已抓住了寧南憂的把柄,就算他今日知曉此事,今夜過後,也在沒有法子逃脫南陵軍的看押了。


  江呈軼當然知曉竇月闌的顧慮,但他也曉得,宋宗一案,淮王雖然反對太子親往廣信清查,可最後卻沒了聲音。想來,寧錚這些年早就做好了宋宗暴露的準備。淮王府的眾多謀士,必然在宋宗一案上達天聽時,便已準備好如何切斷淮王府與宋宗多年聯係的方法了。


  此案從去年鬧到今年盛夏,這大半年的時間,寧錚足以將自己撇得幹幹淨淨。他們即便深入調查,也是無用。


  魏帝不敢對各大世族動手。這便是淮王府天然的保護 傘。宋宗與各世族息息相關,魏帝想要借此案讓淮王吃一個大虧,從根本上看,並不太可能。


  況且,他讓寧南憂當場聽著此事,還有其他目的。


  太子沉默良久,有些頹廢沮喪道:“宋宗一案,牽扯的各方勢力太多.……根本無法查清,這樣一來,更不好結案了。”


  江呈軼卻道:“殿下,此案本就複雜。關鍵並不在於能否徹底查清,而是您要怎麽做,才能既平息民怨,又懲治世族不良之風,以示天下之公正。”


  太子朝他望了一眼,又默默的看了寧南憂一眼,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麽。


  “殿下,廷尉府必然將其中脈絡聯係查清,屆時再做定奪也不遲。”竇月闌見廳堂內的氣氛沉寂下來,便出聲打破了這片寂靜,“眼下天色已晚.……不如早些休息,案子明日再議。”


  江呈軼眯了眯雙眼,沉下眸子思量了一番,站起身向太子拜道:“既如此……殿下,臣便先行告辭了。”


  寧南憂見狀,也起身欲告辭。


  太子卻在此時喚住了他道:“皇叔請留步……侄兒有些事情想問皇叔。”


  江呈軼瞧見此景,心裏清楚曉得太子與竇月闌想將他支開,同寧南憂單獨說話,腳步便沒有停留,徑直往自己的廂房去了。


  寧南憂站在廳中,見竇月闌也不曾離開,便知……這兩人要盤問他了。


  “本侯瞧著,殿下與竇大人倒是精力旺盛,查完宋宗的案子……這下又要同本侯說些什麽?”他明裏暗裏的諷刺道。


  太子臉色一青,神色黑沉下來。


  “六皇叔……方才在廳堂之上裝得真是一片祥和,如今……卻忍不住性子了?”太子反問一句道。


  這少年渾身上下隱隱帶著些怒意,倒是頗有一番君主的模樣。


  寧南憂眸中露出幾許隱晦的讚許,遂雲淡風輕地問道:“臣不知,殿下何意?”


  “君侯.……事到如今,您還要再裝?這些日子,您派了這麽多刺客來刺殺殿下與臣等,卻都不成功,恐怕早已不耐煩了吧。”竇月闌冷冷地盯著他道。


  此時,院子裏忽然湧上來一群身穿盔甲的軍兵,將這間廳堂團團圍住。


  寧南憂陷於包圍之中,一時之間竟無處可逃。


  這些人,皆是歸屬魏帝統領的南陵軍士兵。自京城啟程,他們便一直暗中保護太子一行人的安危。


  他冷下目光,緊緊盯著跽坐在正中央主座上的太子,沉聲問道:“殿下這是作甚?難道趁著廣信風高月黑,想以謀逆之名栽贓在本侯頭上,再就地正法麽?”


  太子拍案而起,橫眉冷對於他,嗤笑道:“六皇叔。人證物證具在,你還要狡辯麽?將人帶上來!”


  守在院子照壁前的軍士同聲一喝道:“喏!”


  寧南憂微微皺起眉頭,不一會兒便聽見身後傳來鐵鏈拖地的沙沙聲,他轉頭看去,隻見一個身穿精督衛戎甲的男人被押了上來。


  當他看清此人麵貌,瞳孔不由一震。


  “六叔,此人你可曉得是誰?”少年負手繞行,從檀幾後站到了寧南憂麵前。


  寧南憂並未答話,默不作聲地看著太子。


  太子見他不答話,便繼續說道:“六叔的精督衛共三十八將,統領三十八營。而眼前這位,便是你麾下第二營的雲城將軍,是也不是?”


  寧南憂仍然不語。


  他便繼續說了下去,“六叔好心計。您便仗著江主司是您的舅哥,便以為能在這其中做手腳了?即便江主司因自己的妹妹有意替您瞞著,本宮也絕不會被蒙蔽!”


  “殿下有何證據證明本侯致使此人行刺於您?”寧南憂竟絲毫不懼,一雙眸子處變不驚,靜靜的看著太子與竇月闌,仿佛在看一出好戲。


  太子冷哼一聲道:“六叔還能狡辯?既如此,侄兒便讓六叔死心。”


  他朝地上跪伏著的那人一身厲喝道:“廖雲城!是誰致使你行刺本宮?”


  這男子因嚴刑拷打,身上血肉模糊,此刻奄奄一息了,卻還是一口咬死道:“稟殿下……是.……是淮陰侯指使屬下……行刺。”


  太子抬起下巴,冷眼瞪著麵前這個玄衣蟒袍的青年,十分篤定道:“六叔親耳聽見了?還有什麽話要說?”


  寧南憂挑起一邊的眉毛,仿若絲毫不在意。


  一旁站著的竇月闌察覺了他的不對勁,心中忽然升起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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