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回】謀局開啟終難停
江呈軼坐在車中想著歸來後給沐雲的補償,卻聽見跟在窗外的小廝念叨:“公子,女君方才追了出來……”
江呈軼聽見,閉上眼隻是輕輕道了一句:“知道了。”
小廝問:“主公不瞧一瞧嗎?”
“不必了。”江呈軼默默的靠在車廂裏。
越看越不舍。
他向來都是不舍沐雲的,從前也是,現在亦是。
他虧欠她的,已數不清,能還的卻沒有多少。
江呈軼努力平息著心中的波動,又重新從麵上擠出一個微笑,又恢複成了平時那個溫婉和氣,始終麵帶微笑的青年。
江府的牛車駛至廷尉府,竇月闌已在門前備好馬車等候。
小廝們將車上的行裝卸下,一一堆放起來。
江呈軼下了車立即向竇月闌拜道:“竇大人。”
竇月闌行平禮回道:“江大人。車馬已備好,今日晨時,陛下還特地吩咐崔總管送了些行裝與文書過來,萬事俱備。路程一月,太子殿下同行,蔣公、顧安護衛,還望江大人多多照拂。”
他係數交代說了一番,雖說江呈軼早就知道此行共去的人選,但還是象征性的說了一說。
“竇大人客氣了。此行瞞著諸位大臣,因此需趁著天還未大亮時悄悄出城。昨日,江某已前往東宮與太子商議,預備從東南城門悄悄離開。眼下這個時辰,太子的車駕因已到了東南城門。”
竇月闌不敢繼續逗留,略有些顯急道:“如此,請江大人先上車駕,竇某交代兩句,立即便來。”
江呈軼點點頭,遣離江府的牛車,便上了廷尉府的馬車。
約莫一盞茶後,一行三輛車駕才迎著天空微亮的光芒朝東南門而去。
太子寧無衡早已簡裝出發,等在門前。
江呈軼與竇月闌抵達城門時,遠遠的便見寧無衡立於城門前,身側隻隨帶了一個小廝。
竇月闌立即覺得不妥,隨即下車,小步快行至寧無衡身側,彎身行禮道:“臣參見太子殿下。”
寧無衡略點點頭問道:“竇大人,老師呢?”
江呈軼這才緩緩從馬車裏出來,徐徐踏步而來。
竇月闌朝身後望了一眼道:“江大人自然與臣同行。殿下!您此行,便帶一名小廝?”
寧無衡朝身邊那名矮小的少年看去,遂淡淡一笑道:“此人武功甚高,憑他一人便可護我左右,竇大人且可放心。”
竇月闌還想提醒寧無衡此行或有危險,便聽江呈軼從身後而來,向太子一拜道:“臣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立即上前扶住道:“老師快快免禮。”
竇月闌於一旁道:“江大人,您瞧瞧,太子殿下這不是胡鬧,身側隻有一個小廝護著.……如何能行?”
江呈軼卻道:“此舉雖不妥,卻也無可厚非。竇大人,我們此行本就是秘密前往,若太子殿下儀仗過大,反而會引起淮王府的注意。隻恐出城便被淮王知曉,屆時再想出城便難上加難了。”
寧無衡頗有些著急道:“二位大人且莫說其他,蔣太公與顧安顧大人已在城門外等候,吾等快些出城吧。”
三人共乘一輛車悄悄出了城門,趁著天蒙蒙亮時,踏上了路途。
此間,臨賀指揮府,寧南憂已收到了京城諸臣聯手上奏貶斥他的消息,卻波瀾不驚。此事乃為必然,他甚不覺奇怪,隻是疑惑的是,此次寧錚竟肯為他爭辯。
江呈佳接到了江呈軼啟程的來信,既高興又擔憂。
此次同行的還有太子與竇月闌。
那竇月闌並非一個好對付的人,為人過於耿直忠誠,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若是於臨賀察覺到了什麽對寧南憂並不利的證據,定會咬住此事不放。哪怕竇月珊與竇太君此刻在這,也不一定能權得住他。更何況還有太子殿下隨行。
她憂心此事,可寧南憂卻完全不在意,仿佛自有安排。
四月中旬,北院因打鬥而破損的窗扇都已修繕妥當,北院後方被改成木耕林園的土地上,海棠的樹苗已竄得老高,結出了花苞。
江呈軼覺得驚奇,不知寧南憂究竟用了什麽辦法,讓海棠在這片潮濕燥熱的土地生出了嫩芽,隻曉得他每日都要陪她一同來此施肥澆水。
閑來無事時,她便從趴在窗前盯著這片含苞待放的花朵瞧著,嘴角皆是溫柔細膩、幸福的微笑。
她多麽期盼這半年來的寧靜可以永遠持續下去,莫再有任何動蕩。
然則她曉得,一旦太子駕臨臨賀,寧南憂籌備多年的謀劃,便要正式開始了。
她盯著花苞出神,未曾注意身後有人悄悄走了進來,在她愣神時,從後背將她輕輕環入懷中。
忽感有人自背後經過的她,下意識的雙手抬起,用胳膊肘向他打去。
那人鬆開一隻手,穩穩當當的接住了她襲來的胳膊,柔聲道:“阿蘿是我.……”
江呈佳回過神來,抬頭朝他望去,心下警惕稍稍平了些,道:“你怎得走路沒聲?”
寧南憂無奈道:“我喚了你兩聲,你都未曾答我一句.……難道這還怪我?小傻瓜,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江呈佳搖搖頭,望著窗外迎著風隨意擺動的花苞,低聲道:“沒什麽。隻是突然接到兄長前來的消息,有些高興,又有些害怕。”
“是因為……太子同行麽?”寧南憂將她從懷中轉了個圈,與她麵對麵說道。
江呈佳盯著他的黑漆漆的雙眸,沉默片刻道:“北地一切事宜.……都準備好了?此次陛下遣太子來此,你也該行動了吧?”
寧南憂一愣,神色逐漸古怪了起來,他輕輕抱著她的腰,低頭對著她的眼睛,停頓片刻才道:“我向你保證,此次謀劃,一擊則中,絕不會牽連任何無辜之人。”
他小心翼翼的討好與承諾,叫江呈佳無可奈何道:“好,此行,你要小心。待你歸來.……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寧南憂眸中閃過一絲清淺,微微勾著唇角應道:“好。等我回來,你定要告訴我。”
江呈軼沉吟道:“什麽時候走?”
“總歸是要等你平安誕下孩兒,才會啟程。你放心,不到半年我必然歸來。”寧南憂信誓旦旦的說著。
江呈佳不做聲,摸著已隆起的肚子,乖巧的點了點頭。
寧南憂見她興致不高,以為她是害怕自己一去北地,險象環生,恐有禍,因而擔驚受怕,心中便生出憐愛,將她緊緊抱在懷中,閉上雙眼,不斷下定決心,待大計可成,他定會給她想要的一切,帶著她安穩過日子。
隻是,這未曾從他口中許出的諾言,在將來也成為了他一輩子都無法說出口的話。
在太子一行人向臨賀出發的兩日後,朝廷諸位大臣才得到這則消息,登時於朝野掀起軒然大波。大臣紛紛上奏,以儲君乃為國本之名,催促魏帝下旨命太子一行人歸還京城。
就連魏帝**眾位老臣亦上表啟奏此事。
魏帝聽之甚為煩憂,於皇後宮中發了好大的一通脾氣,強撐著將所有的奏表全都遣了回去,人也更為病弱了一些。
沐雲聽著朝堂的動靜,心裏更是擔憂至極,生怕淮王在江呈軼等人前往臨賀的路上,設點埋伏襲擊。
薛青已按照江呈軼的囑咐,盡量封鎖了朝堂上的所有消息,可仍有人將此事傳到了沐雲耳中。
朝上,反對太子前往臨賀最為激烈的乃為付博。
付博的一反常態令許多帝黨的大臣紛紛跟隨他之後,上表反對。
得知魏帝一力阻擋大臣的反對,並將南陵軍派遣出城,追隨太子車駕之後,以此護駕的消息。付博於府中久坐,愈發覺得魏帝此行還交代了江呈軼其他事宜。
他始終念著不久前在江府見到的那名令他眼熟的男子,心中總有些不適。
他私下命人去查京城果蔬農販黎鷹,此人於京郊的戶籍皆登記在冊,且與他並無關係。
然則,他卻覺得,那日在江府,黎鷹似乎對他有著極大的敵意。甚至江呈軼趕回府中時,亦是神色古怪,似乎隱瞞了什麽。
付博早已得知段從玉將付氏與馬氏招兵買馬所錄賬簿丟於廣信一事,更知最後是江呈軼之妹江呈佳將此冊拿到了手,因而這幾月一直擔驚受怕,生怕江呈軼得到了賬簿,將此上呈至魏帝手中。
然則,幾個月了,江府卻什麽動靜都沒有,卻在最近與廷尉府抓了司空府數十名小吏審問。
這令付博不得不認為,江呈軼此舉是在針對於他,更加害怕此人將賬簿呈至魏帝麵前。他花了十幾年的時間,積累兵馬糧餉,到如今雖已有部分勢力,卻仍舊不足以與魏帝手下南陵軍與北陵軍相抗衡,更何況,一旦他起兵,寧錚便會立即轉而與魏帝連成一線,對抗外敵。便憑他這些年所積累的兵力,恐怕支撐一年都沒有可能。
付博思量著今後的打算,這時恒業公子急匆匆自院外朝內裏本來,並且帶來了一則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