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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回】字句誅心護妻兒

  翌日,江呈軼醒來時,便見薛青臉色沉鬱的奔了進來。張口便將街市裏頭的傳言告知了他。


  “公子.……您且快些去東府司門前瞧一瞧吧……爆炸一案的受害者如今全都圍在府前大哭大鬧.……引得全城百姓都朝東府司湊了過去.……”薛青氣喘籲籲,麵色急切。


  江呈軼正陪著沐雲用早膳,聽到此消息,心下不免一驚道:“僅僅一夜,街市上便傳成了這樣?”


  薛青凝重道:“不僅僅這些,更甚者,有說東府司半月前便已抓獲了爆炸案元凶汪鶴,隻是收受了賄賂,一直壓著案子不肯上奏朝庭,入廷尉府立案判罪……”


  江呈軼險些嗆到,眉頭緊緊蹙起道:“如此荒唐之傳聞……鄧國忠他竟然也不計後果的在城巷中廣而告之?街上還有什麽傳言?”


  薛青答道:“除了此事之外.……便是爆炸一案的受害者帶頭於街頭討要說法,欲逼官府判汪鶴誅殺九族之罪。此一言,如今在街巷中最受支持.……人人皆對汪鶴口誅筆伐,對其家人亦充滿了怨怒。”


  “鄧國忠,不但想讓汪鶴死,更欲誅殺其家人……?”江呈軼歎道。


  江呈軼臉色十分不好,沐雲在一旁看著,擔憂道:“此事盛傳.……隻怕你如今不想上表奏報也不行了。”


  他略點點頭道:“鄧國忠此次倒是肯花力氣……看來他是定要將假施安之死以及爆炸案全都按到汪鶴的頭上,逼著我給他定罪,並順利將鄧元從東府司接出來了……”


  青年思索少時,便起了身,對薛青道:“備車,去東府司。”


  薛青疾疾應了一聲,遂奔了出去。


  江呈軼正要跟上去,沐雲喚住了他。


  她走到他的麵前,替他整理了略微淩亂的衣襟,叮嚀道:“若抵不住,也不要強撐,我在家中等你歸來……”


  江呈軼略有些疲累的神色在她說完這些話後,稍稍緩了一些。


  他衝著她溫和的笑道:“好,你等著我。”


  沐雲鄭重地點了點頭,便目送著江呈軼出了門。


  薛青駕著牛車來到東府司門前,眼瞧著府前圍得人山人海,甚至找不出一條路往裏頭走。


  他們二人隻好從主司府的後門而入。才在屋中坐穩,景汀、常玉以及竇月闌便聞訊趕來了。


  隨著這三人的到來,皇宮內民巷口口相傳的流言也入了魏帝的耳中。


  得知城中已亂坐了一團,魏帝亦坐不住了,親自寫下諭旨。命崔遷親自帶著他的旨意,趕往了東府司。


  內堂中,景汀心急如焚道:“此事.……還未理出個頭緒.……便又鬧出了這麽大的風波。聽說,今日清晨,主司府尋到爆炸案元凶的消息便已傳遍了大街小巷。陛下已經得到了消息……眼下怕是正在擬寫旨意。”


  常玉道:“江大人……下官隻恐,如今你想要繼續扣押鄧元的想法不可行了。城內民聲已成鼎沸之勢.……若是再這樣下去,年關之前,洛陽城中便會造成民亂……這對陛下來說可是大忌。”


  江呈軼自然曉得這些,眼下也沒心思同景汀、常玉以及竇月闌說這些。


  他還有些問題想要向汪鶴問個清楚。景汀、常玉與竇月闌欲跟著他一同前往東府司地牢,卻被薛青以地牢之內,非東府司官吏不可入內的理由擋住了腳步。


  景汀曉得這是東府司的規矩,就連他留於東府司看押鄧元的城防軍,至地牢門前,也需止步,隻能在地牢外看守。


  他隻能同常玉、竇月闌一齊候在外頭,眼巴巴的盼著江呈軼出來。


  江呈軼疾步行至關押汪鶴的暗牢之中。


  昏暗的牢房中,隻點著一盞燈,一個身穿囚服的中年男子此刻畏縮在角落裏,因此地的濃眷寒意而瑟瑟發抖。


  江呈軼輕聲咳了一聲,牢前看守的獄吏便急忙替他開了鎖,引他入內。


  汪鶴聽到動靜,瞬間抬起了頭。眼見一位身著靛青袍繡萬年青紋圖的青年站在牢房前,正定定的盯著他看。他便再次失落的低下了頭。


  兩人之間出現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片刻寂靜後,江呈軼道:“你可知……你如此替鄧國忠賣命,他卻不僅僅要你的命,還要讓你家人同你一道共赴黃泉。汪鶴.……你做著一切到底為了什麽?”


  汪鶴倏然抬頭,怔怔地望著他,啞然不語。


  江呈軼沉著眸子,眯眼望向他。


  汪鶴喃喃自語道:“不可能……太尉說了……隻要我投案自首,他會保住我的父母妻兒……江呈軼!你莫要在這裏挑撥離間,逼迫於我!我不會說出違心的話,我昨日所交代的全是事實!我就是爆炸一案的凶手,施安亦是我所殺的!”


  江呈軼見他反複搖頭的模樣,忍不住嗤笑道:“你當真以為……你替鄧元頂了罪,鄧國忠就會保住你的家人?汪鶴,你身為謀士,應當知曉,斬草須除根。鄧國忠怎麽會留著你的後代.……等他們長大成人後,查找你當年之死的真相,來反咬一口?此養虎為患的做法,我江呈軼並不信鄧國忠這般老奸巨猾的人會做出來。”


  汪鶴渾身顫栗起來。


  江呈軼句句誅心,所說的每一個字恰好擊中了他的心房。


  他跟在鄧國忠與鄧元身邊這麽多年,實在知曉這祖孫二人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江呈軼所說之事,他們也並非不會做出。


  隻是他還在一絲僥幸和妄想之中掙紮著,衝著江呈軼吼道:“即便我如今翻供,太尉大人也照樣不會救我了.……江呈軼!若我從你東府司中出去,不單單是我,我的妻兒父母皆會不保。與其如此,我還不如爛死在你東府司,抱著一絲希望,保住我的家人!”


  他心中隻為家人,他不願他的家人受他牽連。


  江呈軼鎖眉冷道:“你若不信,我可以帶著你從地牢的右側後門前往東府司門前瞧一瞧。城中多少百姓圍在我東府司前,討要說法。聲聲皆喊,誅你九族。若此事當真鬧出了民亂.……陛下為了平息民怨,遂了民意,誅九族,抄家滅門。屆時.……你即便是想要保住你的妻兒,亦是無道無門了。”


  汪鶴心下忐忑起來。


  江呈軼二話不說,命衛兵將其壓製著,遂從地牢的另一側小門將他帶了出去。


  一行人悄悄來到東府司門前,汪鶴果然瞧見了主司府外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最前頭跪坐在地上的是聲聲討伐的爆炸一案受害者。


  汪鶴漸漸曉得江呈軼所說之話不假。在他將自己重新押回牢籠時,已心灰意冷。


  江呈軼正準備再勸。


  汪鶴卻沮喪道:“若按照你所說.……此刻,城內城外皆恨不得我死。這般鼎沸之勢,即便我頂了罪,也保不住我的妻兒。可我若不替鄧元定罪,仍然保不住我的家人……與其如此,倒不如就像如今這般一了百了。”


  江呈軼於牢外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如今你想翻供,恐怕亦是來不及了。鄧國忠既然存心想讓你死,這個年節無論如何,你都過不去了。但……倘若你肯寫下一封自述絕筆,告發揚州刺史蘇刃向鄧國忠施賄,二人狼狽為奸,搜刮民脂民膏,並地侵地,殘害良民,草菅人命等多件惡事。我或能替你尋到你的妻兒父母,將他們送往會稽,保護起來。”


  汪鶴聽此言,眼中霎時燃起一絲希望的光芒,可緊緊那麽一瞬間。這種光芒便隨之消散,他冷笑道:“我憑什麽相信你?太尉府若要藏人……絕不會讓任何從他們手中把人奪走。”


  江呈軼勾起唇角,胸有成竹的說道:“便憑我並非朝野人士,出身江湖。憑我身後是整個水閣。水閣之名,想來你也聽過,難道還質疑尚武行的護衛不能將你的家人從鄧國忠手中救出來麽?”


  汪鶴心動了。


  毫無疑問的是,眼下這種情形,他能夠選擇相信的人隻有江呈軼。


  他自然想要自己能夠活下去,可卻更想要將這一線生機贈予對他所作所為毫不知情的妻子、父母以及剛滿三歲的小女兒。


  汪鶴沉寂了下去,但江呈軼知曉,他已在鄭重考慮。


  地牢之中的靜默氛圍令人窒息,而地牢之外的景汀、常玉與竇月珊亦處於煎熬之中。


  此案,乃是他們四人共同審理。審查到今日,也有大半個月了。線索依舊零零碎碎平湊不齊。且四人各懷異心,始終攏不到一起去,如今城巷間出了這麽大的事兒,屆時魏帝論罪,他們四個便是同罪論處,隻怕都逃不過。眼下自然憂心。


  約莫一炷香後,江呈軼從地牢中帶著薛青走了出來。


  一臉稀疏平常,方才還未進入地牢之前的所有焦急,在這一刻竟全都化為了平靜。


  景汀詫異道:“江大人……可是審出了什麽?”


  江呈軼答道:“汪鶴一口咬定,他便是這兩起案子的禍首,不肯再多吐露半個字。想來.……此案便成定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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