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三章 互等
季先之卻頗為無奈的歎息道:“女君方才已去了曹夫人的院子裏,說是今夜侍疾,不回北院了。”
“她好端端的,怎得突然說要去母親院中,母親這兩日病發的嚴重,看不清……她身子還傷著,怎好去服侍?”寧南憂一連兩問,顯然沒能理解江呈佳逃去南院的理由。
季先之看著不開竅的主子,心中發急,於是嘴上遲疑道:“或許.……女君是在生您的氣?”
“因為我去送李氏?”寧南憂反問道:“隻是.……我都已經將東西搬回北院,打算好好同她道歉,她怎麽反倒要將我轟出來?”
青年覺得莫名其妙,皺著眉頭嘀咕起來。
季先之幹笑幾聲又道:“或許.……女君此刻並不是因為這個生您的氣。您才歸,原本是瞧見女君一臉不高興地回了北院,但卻並沒有及時追上去,反倒先去了書房處理卷宗竹冊。又不是親自領人將東西歸置北院.……的確做的有些過分了。”
青年朝季先之望了一眼,又不解道:“誰說我不是親自去了?隻是書房中還有卷宗需要我親自理一下才能放心,這才沒能立即去北院。她怎會因為這個生氣。”
季先之拍了拍腦門,忽然覺得同自家小主子解釋情感這種黏糊糊的問題,實在有些麻煩,瞧著青年滿臉訝異愣然的模樣,他長籲短歎道:“小主子……女君已經生氣了,別的話莫要多說.……此刻且快去南院吧……”
他思量一番,決定不同寧南憂繞彎子,直截了當的將事情說出來便好。
畢竟寧南憂對於感情方麵,當真是一竅不通。
青年沉默了片刻,提著手中數斤重的竹冊籃子,將它塞到了季先之手中道:“還要麻煩季叔將這些待會北院,我去去便回。”
那竹籃極重,季先之險些沒有拿得住,憋著一口氣替他提著籃子,壓了聲道:“主公且快些去吧。”
青年轉身朝書院門前的石子路跑去。
季先之站在書院前看著寧南憂離去的背影長歎一聲,擦了擦額上滲出的汗,這才拿著東西朝北院行去。
寧南憂幾乎是飛奔著去了南院。
隻是還未進南院的門,腳步便不自覺地頓下了。
自上次他與曹氏鬧得不愉快後,這南院他每次來,曹夫人都讓碧芸將他轟走。說起來他已經有大半個月未曾瞧見曹夫人了,此刻心中突然忐忑起來,不知是該進去還是不該進去。
這幾日,曹氏發病,病得十分嚴重。碧芸姑姑不讓任何人靠近主臥。便是連他也無法進屋。
他倒是每日都去南院請安,卻連曹夫人一麵都不曾見到。但江呈佳卻不然,因她病著,所以曹夫人便特允了她隔日請安,且她的次次請安都能碰見曹夫人清醒的時候。因而江呈佳總能陪著曹氏用膳或是梳洗。而他這個親生兒子卻連她的麵都見不著,更別說在一旁服侍她,陪她說說話了。
想到這裏,寧南憂心中略有些不知味。
他站在南院前,呆呆的立了許久,裏頭的人才有所察覺。
“主公?您站在這裏作甚?”守在廊下的碧芸眼尖,瞧見了徘徊在照壁前的寧南憂,便急忙上前詢問道。
寧南憂張口欲言,卻不知說些什麽。
碧芸瞧出了他的沮喪與顧慮,善解人意道:“主公是來尋女君的?”
青年怔了怔,沉寂幾分道:“也並不全是……我既然來了.……同時也想拜見母親……隻是怕她不願見我。”
“主公且進來吧。夫人此刻正清醒著。女君方才來了,這會兒,正同夫人說著話呢。”
碧芸作揖行了禮,便伸出手向院子裏頭請道。
青年猶豫三分,關切問道:“母親今晨既然見了君姐.……瞧著應該稍稍好了些?”
“好些了,今晨南陽公主來拜別夫人時,夫人的精神便已好了許多,眼下能夠認得清人,也不怎麽發病了。”碧芸如實回答。
青年便更加不敢進去尋江呈佳了,他深深歎了口氣道:“罷了.……我便不進去了。我就在這裏候著阿蘿出來。我若進去了.……母親又該被我氣病了。”
這話說完,他便轉了個身往院子外行去。
碧芸正預備喚住他,話到了嘴邊卻不知怎得噎住了,細想了想,還是沒有叫住她,頗有些奈何不得的搖了搖頭,扭身又回了長廊下守著。
江呈佳待在曹氏屋中,一呆便是兩三個時辰,等到昏暗的天色徹底變成墨綢色的一片玄布,她才平了心中的煩躁。
曹氏催著她回去,不允她在南院侍疾。竟三兩下便將她從屋裏轟了出來。
江呈佳則是哭笑不得,她曉得曹氏是想著李氏如今好不容易離開了臨賀回了南陽,此刻她與寧南憂正是徹底化解嫌隙,重新住到一塊兒的好時機,所以才將她從屋裏趕出來。隻是待她站在南院廊下,被院中涼風吹著,望著黑沉沉的夜空中閃著的數顆星星,腦子裏那股亂糟糟的思緒便又轉了回來。
碧芸就站在一旁,見她遲遲不肯離開,便替外頭依然等著的青年憂心道:“女君還是出了院子瞧一瞧吧……主公今日站在院外等了您一晚上了.……”
“什麽?”江呈佳有些吃驚的朝她望過去,眼神略略發滯。
碧芸歎道:“女君您來時,天色便已昏沉,沒過片刻主公便來了.……又懼怕曹夫人不肯見他,不願進屋中,隻能候在門前等你出來。奴婢方才且去看過.……主公依然站在門前未曾離開。眼下臨賀這天氣陰冷起來,又十分潮濕,主公有腿疾,一到秋日,在冷風裏站久了便會犯病.……您還是快些去瞧一瞧吧。”
“他有腿疾?”江呈佳有些出乎意料,“怎得沒人告訴我?”
“主公從不讓人說這些。”碧芸如今正同候在北院裏焦急等待的季先之與千珊一樣,對這小夫妻倆甚是無可奈何,又覺得此事催不得,也急不得。
江呈佳頓了頓,提起裙擺急急朝院門前行去,才至照壁,便瞧見院外穿著玄衣柳紋輕衣的青年負手筆挺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身上的暗色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她歎了口氣,瞧著天色這麽晚了,他還等在這裏,心中便開始不忍,想來她也是有錯的,今日的確是胡鬧了些,毫無理由的同他生氣起來,沒有半分遮攔。
她略感到愧疚,小心翼翼走上前,繞到他身側。便見他閉著雙眼,眉頭皺的十分緊,臉色也有些差,心中就更加難受起來,於是慢慢朝他靠近,從青年的背後伸出雙臂,環住了他的腰。
這青年人猛地一顫,立即睜開雙眼,低眸望了望那雙將自己牢牢抱住的細弱雙臂,嘴角微微勾起沙啞道:“阿蘿.……你終於出來啦?”
他聲色溫柔,潤進江呈佳心中,就在這一霎那,她腦中所有雜亂繁瑣的思緒都消散了,心中那股子莫名的氣也沒了。
“你……在這裏等了多久?”
青年企圖轉身將她反抱在懷中,卻被這小姑娘的雙臂牢牢禁錮住,竟然無法動彈。
他在院門前站了三四個時辰,腿腳酸痛起來,膝蓋處隱隱有些痛意叫他此刻實在沒力氣同她相搏,於是便放棄了掙紮,放輕了聲音道:“沒多久,我才剛剛來。”
聽他說謊,江呈佳的鼻子忽然就酸了。
小姑娘緩緩鬆開了他,慢吞吞的移到寧南憂麵前,略帶些哽咽道:“碧芸姑姑都同我說了,你等了三四個時辰。罷了罷了.……你既然等了這麽久.……我也不生你氣了。下午我也站了這麽久.……如此一來,我倆算是抵消了。”
青年垂下頭,瞧著她,呆愣愣問道:“你……不生我氣了?”
江呈佳的個子隻到他的胸口,此刻仰頭望著他,又憤憤的拿著小拳頭在他胸前輕輕錘了一記道:“我能氣什麽?左不過氣你送走了李氏回來,明明曉得我生氣了,卻沒有追上來.……我吃醋了……又覺得你說的那些在乎我的話都是假的.……自然不想理你。”
青年頓住,忽想起傍晚時,季先之對他說過的那番話,頓時有些哭笑不得起來。
季先之都已經將江呈佳為何生氣的答案說給他聽了,他竟也沒有反應過來,還覺得莫名其妙。
如今聽麵前這個小姑娘如此委屈巴巴的說起來,才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做的不對。
寧南憂將軟軟的她抱入懷中,用帶著歉疚的語氣說道:“確實是我的不對,怪我一根筋,不懂得如何哄你……我曉得你生氣了,但我總想著,若是今夜自書院搬回北院去住,你便不生氣了。”
江呈佳將身子歪靠在他的胸膛上,閉上眼睛,心內更覺自己今日混鬧的有些厲害,也沒在意他的感受,隻光顧著氣他對李氏那般盡心盡責,心中吃味難受。
她好似明白了今日自己為何有這樣大的火氣,大約是心中覺得不平衡了?從前.……若是有人惹了她,不必考慮什麽是非因果,身後有他護著,她都能肆無忌憚的反擊回去,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