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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章 在乎

  他正彎下身要去扶江呈佳,卻聽見李湘君急急一喚:“昭弟!是我不好,是我不小心。”


  隻見李氏從江呈佳的身上爬了下來,向寧南憂伸出手來,用一雙盼兮流轉的美目直勾勾的盯著他看,那眸光之意深有一股期盼與探究之意。


  寧南憂知道,李湘君這番又在試探他的真心誠意。


  他心底不願,麵色也冷下去,但還是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先伸出手扶起了李湘君,待她站穩,他便急急忙忙的轉身去扶江呈佳。


  此時,李湘君忽而倒吸一口氣,氣色聲音虛弱道:“竟摔倒了手臂……昭弟,我先去包紮一下。”


  他頓住了身形,朝李氏瞧去。


  見她捂著流血不止的手臂,麵色慘白的樣子,寧南憂收回了伸向江呈佳的手,藏在袖中緊緊握成了拳頭。


  他朝李湘君走去,帶著她往孫齊那處去上藥包紮。


  獨留江呈佳一人倒在冰冷冷的雨水中,此時的她因身上的劇痛、雨水的浸泡所傳來的濕冷而顫,腳步徹底軟下,竟沒了力氣站起來,小翠與千珊紛紛奔到她身邊去扶。


  江呈佳掙紮了幾步,試圖站起來,忽覺眼前一片黑茫茫般,什麽也瞧不見了似的,一股窒息之感向她壓迫而來。


  然後……

  然後她便徹底失去了意識,小翠與千珊還沒將她扶穩,她便重新跌入了營帳積成池的雨水中,閉緊了雙眼,直挺挺的昏了過去。


  “女君!!!”“姑娘!!”


  小翠千珊驚聲呼喝。


  這邊季先之剛剛同小廝將剩下的幾石藥材與粥米收拾好,轉頭便瞧見江呈佳暈倒的情景,不由一驚,急匆匆向那頭帶著李湘君包紮的寧南憂喊了一句:“主公!女君她!”


  寧南憂聽到這三聲呼喚,匆促轉身看去,卻見江呈佳倒在泥水中,已昏死過去的場景,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再不管李湘君會不會對他產生不信任,會不會對他失望,也不顧大局之義,幾乎是瞬間,他拋下了剛剛包紮好手臂的李湘君,飛奔到了江呈佳身邊,將她橫抱而起。


  李氏隻覺自己的手臂被寧南憂用力一拋,一股難忍的疼痛從傷口處撕裂著傳來,令她情不自禁的嘶了一聲,深呼了口氣。


  季先之倉猝將幾張稍微高一些的案幾上下左右疊放,拚成了一麵窄小的榻座,恰好高過帳中積起的雨水。寧南憂緊緊抱著懷中的人兒,讓她盡量倚靠著自己,並單膝跪在泥水之中拖住了她的腰際,才使得江呈佳安穩躺在了榻座之上。


  “阿蘿?”他急匆匆喚了一聲。


  江呈佳死死閉著眼,一張小臉此刻煞白,脖子至下顎處卻通紅,像是冰與火在她體中惡鬥般,瞧著她著病色便覺得駭人。


  孫齊蹲在角落裏的案幾上,瞧著眼前的情景,雖是嚇得不輕,但眼瞧著帳中的泥水越來越多,幾乎快要淹過人的膝蓋,他在心急害怕也不敢下水。


  哪怕隻是這樣還不能夠淹到人的雨水,他也覺得可怕。


  孫齊是個名副其實的旱鴨子,從小被水淹過數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憂覺大水無情更無意,便連淺潭也不敢靠近。


  眼看著帳中水越來越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積漲起來,外頭又下著暴雨,他深深擔憂起自己的安全來,隻能照顧到在他身邊的李湘君,並不能顧忌暈厥的李湘君。


  “孫齊!呆在那裏作什麽!還不快滾過來!”瞧著江呈佳愈來愈難看的麵色,寧南憂便轉身去尋孫齊,卻見那人似十分驚懼似的躲在角落裏不敢動彈,於是胸中窩起一股怒火,朝他冷聲吼道。


  孫齊死死拽著鋪子的木架,聽到這句怒吼,便迅速扭頭朝寧南憂瞧去,隻見這個玄衣青年下袍已經全部濕透,一雙黑幽幽的眼眸透著仿佛能吃人的怒光,正死死釘著他看。


  季先之曉得孫齊怕水,立即道:“主公莫急,孫醫令怕水,老奴這便將他帶過來。”


  這個中年男子跳下案幾,淌著快要淹過他膝蓋的雨水,奔至了孫齊身側,蹲下道:“孫大人,上來,我背你過去。”


  孫齊臉色難看,看著越來越多的水以及寧南憂那幾乎能夠殺人的目光,隻能硬著頭皮道:“好,有勞季先生。”


  李湘君貼著帳子的簾壁,拉著上頭的木架,小心站著,瞧見寧南憂焦灼驚懼的神色,心底的火熱與愛慕頓時涼了半截。


  她竟不知寧南憂這樣在乎江女,幾乎要超過對她的情意。


  她竟不知,江女已經對他如此重要。


  她竟不知……

  此刻,李氏心中五味陳雜,一顆心仿若被狠狠蹂躪過般,疼痛窒息。


  站在帳子兩側的小廝不斷拉扯著帳子的簾壁,將裏頭的積著的水排出去,但帳子外的情況也並不好。


  原本這暴雨並沒有什麽,總歸是能夠吸入土壤中,或是流向其他地方,也不至於像如今這般積水成淺潭似的狀況,無奈這山口宛如天生的碗型凹地,接住的水便排不出去,此番來去惡心循環,所積之水便愈來愈多。


  就在半炷香以前,季先之已經派遣了幾人去山口外查看通往山底停放牛車的地方是否能行,卻被告知山路泥濘極滑,寸步難行。


  他們幾人都未料到,今日這雨來的如此急如此快,如此駭人,讓他們猝不及防被困於此。


  寧南憂現下十分後悔帶著江呈佳出來,套車時,指揮府外晴空萬裏,他便沒想太多,行至山地是,卻開始有一片片烏雲遮蔽天空,他雖料及山中要落雨,卻也沒太過在意,更沒想到會下如此暴雨,如今帳中積水,帳外大雨,山口之下泥路難行,他竟帶著本就病著的江呈佳死死困在了這裏。


  他碰了碰江呈佳滾燙的額頭,心中擔憂害怕與驚駭難忍。


  等不及,他又喊了句:“季叔!快些!”


  季先之哎了一聲,背著孫齊艱難的在水中移動,費了好大的勁才來到寧南憂身邊。


  小翠與千珊匆匆忙忙的又搭了一麵窄小的席座供孫齊站立。


  江呈佳此刻已不省人事,神色慘淡,不知不覺中,竟從鼻腔中流出兩股鮮血,如洪流般洶湧而出。


  寧南憂驚慌失措,轉眼瞧見孫齊依然戰戰兢兢的看著周圍的雨水,不禁大怒道:“孫齊!還在墨跡什麽?若夫人有事!我唯你是問!”


  自孫齊入了淮陰侯府,跟了這位大魏人人喊打的君侯後,他幾次瞧見這玄衣青年露出如此驚慌之態皆是因著眼下這位靠在他懷中的小姑娘。


  平時的寧南憂麵對突發狀況有多麽泰然處之,在麵對江呈佳重病暈厥或是被擄的狀況,他便有多麽的雜亂慌張。


  孫齊歎息一聲,跽坐在疊放的案幾上,將一條絲帕蓋在了江呈佳的手腕上,替她診脈。


  寧南憂靜下來,一雙眼緊緊盯著孫齊看,生怕錯過了什麽。


  沒過片刻,孫齊的眉頭便越蹙越緊。


  千珊看著,心裏不安的念頭也愈加深重。


  過了許久,孫齊也沒有說出半個字,這不由讓寧南憂心內焦灼不安,他終是憋不住心中疑惑,追著問道:“怎麽樣?她如何?”


  孫齊深呼了口氣,麵色有些沉重,他下意識的朝千珊瞧了一眼,轉了轉眸子想定了什麽才開口道:“女君無大礙,隻是傷口炎症起起複複,導致體內鬱氣集結成火,攻心而上,如今又因這雨水積寒濕冷,才會暈厥過去。下官這裏有一味熬製練成形的藥丸,如今這態勢.……恐女君傷口無法剜除上藥進行處理,服了這顆藥能吊住一絲精氣神,有所好轉。但卻並非長久之態,山中潮濕寒冷,再這樣下去,女君的病便會愈加眼中,傷口的炎症也會繼續惡化。”


  小翠在一旁,整個五官皺到一起,心急如焚道:“怎會這樣?”


  寧南憂緊緊抱著江呈佳,盯著她愈發難看慘白的臉色,便惶恐不安。


  他強迫著自己壓下心口那股焦躁慌亂之意,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緩了片刻,他對季先之道:“季叔.……你帶著人且去山口其他地方找一找,看看能不能尋到一條好走的小路。讓今日領頭值任的精督衛帶領另外一隊人馬組織難民營中的老弱婦孺,並挑出精壯男丁,拿灶房用具或是其他器具將山口積窪之水往山下排出去。否則若這暴雨不停,漲水不斷,我們雖不至於淹死,也得被這冷冰雨水凍死在這裏。”


  季先之急忙點點頭道:“好!老奴這便去!”


  這身著素衣曲袍的中年男人此時此刻已渾身濕透,步伐間亦有些遲鈍,顯出疲頓之意,但還是帶領著幾個小廝與精督衛中領頭值任的那位軍漢迅速分了隊,朝帳外奔去。


  寧南憂將江呈佳抱起,小心翼翼的讓她坐在自己的膝上,親眼看著孫齊給她喂下了一顆丹丸,然後便一直盯著她瞧,試不試的探著她額頭的溫度,一刻也不敢放鬆。


  千珊將所有能給江呈佳蓋上取暖的並沒有很潮濕的衣裳都給她蓋上,眼瞧著自家姑娘越睡越沉,她便忍不住想問孫齊具體狀況。


  她知,孫齊替自家姑娘遮掩了真正的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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