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以偏見視人,何來公正?
“你也不必自責,你沒對我做什麽,今夜我都這樣坦白了,你還不明白嗎?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若說你設計算計我.……我又何嚐不是呢?”江呈佳淡淡道。
寧南憂偏過身,向床榻對麵的窗外眺望過去,心間忽有一種蕭瑟之感。
見他不說話,臉上的喜色也慢慢黯淡下去,江呈佳的心情也跟著低落了下去。
她低哼了一聲,落下眸失落道:“即使我坦白了身份.……你現在依然在懷疑我對麽?”
他寬厚的身影微微顫動,靜靜坐著沉默不語。
“寧昭遠,你不要不說話,你告訴我,你想知道什麽,隻要我能說的,我都告訴你。”她的聲音因為哽咽而變得有些沙啞。
“.……”坐在她身側的這個男子輕聲歎道,“其實不用你說,我也能想明白。你既然能夠得知我在蒼梧的行蹤,想必在水閣的地位也不低。昨夜你又在宴席上瞧見了那臨賀太守顧安破門而入的情景,想必後來前去荒山,也不僅僅是為了尋我吧?”
寧南憂扭過頭又看向她。
江呈佳同他對視,眼神沒有半分躲避,“你猜想的不錯,水閣之上除了閣主,我的確可以調動一部分兄弟為我所用。因而,我查到你這幾日會與烏滸王孟災見麵,可據我所知那孟災並不是個善茬,我害怕你出事,所以我來了蒼梧。
當我看到臨賀太守顧安竟然來了此地,我便猜到.……你要對顧大人動手。你來臨賀的目的隻怕不是為了平定這裏的災禍,而是為了讓著災禍來的更大一些。你的父親,淮王或許想要借著這場災禍將臨賀蔣氏一族滅族。顧安,與城閣崖交好。若是將他除去,在臨賀也就無人能夠阻止你們父子二人除去蔣氏了。
我承認,當我猜到這些時,心裏很難過。寧昭遠,我知你絕非狠絕毒辣之人,自我嫁給你。看你待府中下人,大到管家,小到打掃落葉的仆婢,你一概善待,從未苛待於他們。府中仆婢雖覺得你冷冰冰不好接觸,卻沒有一個認為你是外界傳言中的那個暴虐殘忍之人。這些,我都有眼睛,我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我想阻止你錯下去。顧安在冷泉莊憑空消失,我知道.……是你或者是孟災將他囚禁了起來,我跟去了廣信城,得知你被孟災當成了人質禁在他的軍營中時,也的確想到或許顧安也同你一樣被孟災困在了烏滸軍中。
我前往荒山不止為了你,也是為了尋機將顧安救出來。”
她很快便承認了,連說辭都天衣無縫,這讓寧南憂更覺心慌,覺得悲涼。
“所以說……你認為我會對顧安動手?”他平靜的看著她,緩緩問道。
這話令江呈佳一愣。她輕輕皺起了眉頭。
“你說.……你相信我並非外界傳言之中的殘暴之人。但實際上.……你還是認為我會對顧安下毒手,會與父親沆瀣一氣.……會殘害忠良,會引戰臨賀,令大魏邊防不得安寧……會將蔣氏一族連根拔起。”他的語氣沒有波瀾,卻刀刀刺入了江呈佳的心。
“我……”她啞口無言。
江呈佳從不曾意識到這個問題。她一直強調自己是相信他的,可事實上,她對他的想法卻同世人一般無二,帶著對權臣寧錚的偏見,對他極不信任。
“是不是連你自己也沒意識到,其實你早就拿著世人對我的偏見來看待我了?”寧南憂言辭犀利,讓江呈佳完全答不上話。
他彎起嘴角,忽然笑了。
“或許,你也沒有想到……當年與你相互依偎在沙漠中尋找生路的少年今日會變成這個樣子。”
寧南憂從袖子中掏出那枚藏起來的海棠手鐲,朝她靠過去,輕輕捉住她的手腕,溫柔地為她戴上。
晶瑩剔透的鐲子在燭光的映射下隱隱顯現出了上麵盛開的海棠花紋。
他道:“這枚鐲子……的確配你。”
他抬起頭定定的看著江呈佳,抑製著滿心的失落道:“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我的確是你心中想象的那種人。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哪怕會傷及無辜,我也絕不停手。”
江呈佳此刻靠在榻上,聽著他的話心中猛地沉痛,她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卻忽然覺得喉中傳來一股生疼的刺痛感,渾身上下綿軟了起來。
她企圖動了動,卻發現全身筋脈皆虛乏無力,丹田無法調息,手腳酸麻難忍。
江呈佳意識到了什麽,有些驚慌的看向他,眼神中帶著不可置信。
寧南憂站起身,望著她淡淡道:“你放心,隻是一些軟筋散。依你平時的武力,這種東西怕隻能困住你一日的光景。即便你現在受了傷,這東西恐怕也隻能困住你三日.……三日之後,它自然會散去藥力。在這期間,你好好休息吧。”
“你……你要做什麽?”因為藥效發作,江呈佳的嗓子完全啞了,她喊不出聲,見寧南憂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
寧南憂再看了她幾眼,最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他將主臥的竹門帶上,轉眼便瞧見站在竹屋台前的身影。
聽見裏麵傳來動靜,門口的人才動了動轉過了身朝寧南憂看來。
那人穿著一身灰白相間的錦袍,頭上戴著一個黑玉冠,麵龐在月色的照耀下顯得十分挺拔英俊。
他見寧南憂走了出來,便立即躬身向他一拜道:“主公。”
裏頭穿著單薄裏衣長袍的男子對他點了點頭,然後拿過那套放置在桌上嶄新的玄衣,動作迅速的換了起來。
片刻後他問:“外麵都準備好了麽?”
門口那人應道:“準備好了,您放心,代替我假扮陳旭的人是我一手培養的徒弟月牙。他扮相極好,也很機靈,撐個三天並無問題。”
此人正是之前裝扮成師公陳旭的周源末。
現在他已褪去陳旭那張蒼老的麵皮,露出了真容。真實的他俊朗不凡,雖說比不上寧南憂,卻也算是秀色可餐的類型。
“另外,我讓你尋一個婢女,可有將她帶來了?”寧南憂接著問道。
周源末回答道:“帶來了。”隨即拍了拍手,一名身著淺綠色棉袍的小婢子這才從一旁緩緩走到了門口,低著頭衝著麵前的玄衣男子屈身行禮。
見一切都以安排妥當,寧南憂這才鬆了一口氣,正預備從竹屋台前垂下去的梯子離開這裏,最後還是不放心的囑咐道:“這次,若非因為是她,我不會讓你來這裏看著。周源末,你記住我的話,這三日裏,你必須牢牢看緊她,不能讓她有閃失,更不能讓她尋機溜走。三日之後,你再將她帶回臨賀。”
“喏。”周源末向寧南憂揖了揖禮回答道。
玄衣男子這才從藤崖草懸梯上爬了下去。
周源末見寧南憂的身影漸行漸遠,轉過身朝竹屋主臥裏透出的那絲燭光看去,心底忍不住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女子使得主公這棵萬年鐵樹開了花,讓他如此舍命保護?
這個竹屋嫌少有人知曉,周源末也是因為跟著寧南憂前來此處拿回當年盧夫子留下的遺物才知道原來這座荒山斷崖壁下的蒼樹群上竟然建了一座竹屋。
所以今日雞鳴時,呂尋尋到自己說主公帶著江氏女拉著藤崖草跳下了崖壁時,他便立即猜到了這裏。
今日傍晚,他本是抱著且來尋尋看的想法來了此處。
當他瞧見主公真的帶著江氏女來了這處竹屋時,心底還是有些詫異的。雖然他知道寧南憂從不會做冒險之事,定然心中有了成算才會動手。但他真的沒有料到寧南憂竟會為了救治江氏女而不惜弄得自己一身傷。
寧南憂背後的刮痕他也看了,傷口裏的嫩肉都被尖利的山崖壁石翻了出來,可想而知當時的他得有多痛苦。
那種傷口就連周源末這種曾經廝殺於戰場之上,受過無數傷的人都不寒而栗。
他忍不住歎息,不知這個江氏女出現在寧南憂的生活之中究竟是幸事還是禍水?
凝想少時,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喚,“周公子……依照主公的吩咐,裏頭的姑娘是不是應該換藥了?婢子現下可能進去?”
他帶來的婢子見他一直望著主臥的窗戶出神,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周源末醒過神,朝這婢子看去,這才反應過來,於是應道:“你去吧。”
那婢子見他準允了,這才端了一應塗抹的藥膏與繃布走了進去。
江呈佳此時有氣無力的靠在榻上,心內焦急不堪。寧南憂以軟筋散將她困在這裏,方才她又聽見外麵隱隱約約傳來了熟悉的聲音,便差不多曉得是那周源末尋到了他們。
她雖然不知這裏是何處,但總能猜到他們應該還在荒山之內。
寧南憂此刻離開,想是繼續去完成他的布局了.……
可明明,她方才瞧見了他眼中的失望,她以為一切不似她想的那樣,寧南憂並不想對顧安動手,也不想製造更大的動 亂,她以為寧南憂或許還有著別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