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麵見施安
見這院子裏空落落的沒有一個仆婢侍候,神情冷了下來,“我昏迷這幾日,隻有千珊一人在你身邊?”
江呈佳婉轉一笑,倚著她,雖麵色蒼白,笑顏卻似花朵一般,“我習慣了人少,之前還在王府的時候.……我院內也隻有兩三人侍候.……現下不比之前,府內又在臨行前裁去了許多婢子與奴仆。君侯您前幾日又沉睡不醒,哪裏還能抽調得出人手來看顧我?”
他盯著她憔悴蒼白的麵容,微乎其微的歎息一聲,一言不發的將她擁入懷中,靜靜抱著。
“君侯的傷.……可好些了?”江呈佳見他不說話,輕輕問了一聲,擔心自己這般在他懷中會不小心牽動他的傷處。
“已無大礙,孫醫令說我底子好,若能再靜養半月傷口就能慢慢愈合了。”他溫聲細語道,“你無需太過擔憂。”
她乖巧的點點頭,依偎在他懷中,享受著此刻的溫情。
兩人又沉寂許久,寧南憂才牽起她的手入了院屋。
“這幾日居於驛館之中,行文拜訪終是不便。一日前,似有中朝密探潛入城中暗訪,不久後郊外便又出了一件暴力傷人之亂,臨賀郡太守顧安知我早已抵達,昨日趁著我清醒的時候前來拜訪,說是陛下在臨賀撥了一處宅院作為兵馬指揮府,府內用物也已基本備好,明日我們就搬進去,那時,再讓季叔為你院子裏添幾個小廝使喚。”
江呈佳低低嗯了一聲,低著頭踏進了屋。
千珊趕在他們之前,將屋中的幾盞青燈點燃,隨後退出屋,輕輕將門帶上,便侯在了廊下。
“君侯這傷,還是莫要多動的好。”江呈佳操心著,見寧南憂徑直往矮榻上走,便急急忙忙將床榻上的三個軟枕拿了過來,替他墊在了身後。
他微微勾唇,拉過她的手,輕輕往懷中一帶,半側著身依靠在軟枕上,溫柔道,“阿蘿明日.……可願去見施安?”
江呈佳眼神一滯,僵了僵臉。果然,他並不是單純來看她,但這樣也好,省了她在動心思想著怎樣去見施安?
隻是一瞬間的失神,很快她便反應過來,垂著頭故作不情不願道,“一切全憑君侯安排。”
寧南憂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低低安慰道,“你放心,我會陪著你一同去。”
她什麽也不說,隻是點了點頭算作答應。
寧南憂又在她院中呆了片刻,應顧及著江呈佳的舊疾,以及自己身上的傷,沒過多久便離開了。
江呈佳一人坐於房中,失去血色變得有些泛黃的麵上帶著淡淡的失望。
千珊將寧南憂送離了院落,便推門走了進來,見姑娘鬱鬱寡歡的坐在榻上,不由奇怪道,“主子.……君侯這不是沒事了麽?都能自個兒行走,還來看望您……您怎麽還這樣悶悶不樂?”
江呈佳盤著腿靠在榻上,輕聲道,“今日他來看我,我自是高興。隻是.……”她突然頓住話語,半晌後才呢喃自語道,“也許是我的幻覺……”
千珊露出不解的目光,剛想繼續追問,便見江呈佳麵露疲憊的躺下,扯過了一旁的褥子蓋上,扭過頭閉上了眼。她隻好默默閉上嘴,不繼續問下去。
江呈佳抱著被褥,回想起方才寧南憂的神態語氣,總覺得他對自己刻意疏遠了一些,對她擺著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不知是不是這幾日未曾見到他的緣故。她的心中莫名湧上一股失落與傷懷。
“姑娘。”千珊見她並未入睡,心下擔憂起來,“您可是因明日要同君侯一起前去郊外麵見施安而感到不安?其實奴婢覺得……那施安不見也罷。姑娘已經預備在京城救下他,又何必此時去見那施安招惹姑爺懷疑?”
江呈佳頭痛的捏了捏鼻子,努力將腦海之中那些不安的想法揮去,側過身衝著千珊搖了搖頭道,“無論洛陽內的安排如何,施安我都必須去見。其一施安是個忠誠板直的人,憑他的性子,隻要可以護住寧南昆,他不怕一死。他對寧南昆的信任不僅僅在於當初的提攜之恩,更是因為他的雙親皆被寧南昆看顧著。然,淮王為了滅口,派人前去了施安家中,殺死了他的妻兒。幸而拂風及時趕到,救下了施安那對年老的父母,而施安被關在城郊外,對於這些消息絲毫不知。我若不設法提醒他一番,隻怕他絕不會輕易跟著拂風前來救援的兄弟們走。洛陽營救爭分奪秒,不可有一絲紕漏。這其二,則是因為君侯。”
“君侯?”千珊疑惑道,“君侯怎麽了?”
“此時此刻,是施安要求見我,我若為了不讓君侯懷疑我而堅決不去,反倒可以。與其如此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同他一起去會見施安。再者,你以為施安為何突然向呂尋提出要見我一麵的要求?”
千珊怔了一番,對於這一點,她真的不曾多想,隻一心以為這施安是想要拖延時間罷了,現在想起來確實奇怪:姑娘與施安毫無幹係,在臨沅時,是施安將姑娘強行擄走,使得姑娘差一點失節於寧南昆,照理說兩人算是結了仇。施安心底應該清楚,他見到姑娘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他還是卻還是提出了這個要求,未免顯得有些突兀,“施安莫不是想通過姑娘……尋找時機逃走?”
江呈佳扶著裂疼的額,有氣無力道,“他並非想要逃走。若是他當真能夠憑一己之力逃出去,也不會到此時還被囚禁。”
“那是因為什麽?”
“為了替他的主子做最後一件事。”江呈佳舔了舔幹澀的唇淡淡的說道。
千珊眸中一頓,片刻後忽然茅塞頓開道,“這施安.……是為了離間您與君侯?”
江呈佳虛弱言道:“是了,為了離間我與君侯。但這施安本不是會耍陰謀的人,骨子裏還算正直,所以這樣的計策絕不是他在刑訊逼問的情況下還能想到的。”
“姑娘的意思是……這是君侯身邊的奸細告訴他的?”千珊這才覺得事情並沒有她像的那樣簡單。
江呈佳點點頭,“若我沒有料錯.……隻怕明日我去見過施安後,便會有人偽裝成閣內弟兄前來營救施安。”
“何人?寧南昆?”千珊追問。
“寧南昆雖然脾氣秉性最像淮王,行事卻十分浮躁,謀略遠遠不及其父。若說老謀深算、陰險狡詐這兩點當是明王寧南清更像淮王。他想利用我的名義救出施安,又同時可以令君侯對我產生懷疑,到時一舉兩得,他隻管看戲便可。”江呈佳再次否定千珊的猜測,將矛頭直接指向了寧南清。
“況且營救施安對於淮王與寧南昆來說並無好處,因此,一旦他們知曉施安在何處,必然會毫不猶豫的將他滅口。但寧南清卻不一樣,若是能夠利用施安再狠狠打擊寧南昆一次,令寧南昆對君侯的恨意更加深刻,於他而言便是天大的好事。此人慣會坐收漁翁之利,狠辣程度不遜色於淮王寧錚。”
千珊聽著她的分析,內心惶惶不安道,“如此.……姑娘您還要去見那施安作甚?這般下去,君侯定然會懷疑您的。”
“傻瓜.……”江呈佳平靜的彎了彎嘴角淺笑道,“君侯也不是吃素的。這奸細藏得極深,泉陵一戰中,君侯有所察覺此奸細的存在,所以故意設局,拋出施安這個誘餌,為的就是等魚上鉤。”
“也就是說.……施安前幾次之所以能夠從呂尋手中逃出……是因為君侯故意.……放水?”千珊吃驚道。
江呈佳說得口幹舌燥,疲乏的很,再懶得開口,隻輕輕點了點頭。
千珊隻覺思緒亂成了一團,苦惱道,“姑娘,為何這些我看不出來.……姑娘您是怎麽看出來的?”
她沉浸於此錯綜複雜的棋局中,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何江呈佳一眼便能看破其中的門道?她等著躺在榻上的姑娘回句話,卻出乎意料的等來了姑娘細微的呼嚕聲。
她有一瞬的失神,朝江呈佳望去,隻見榻上縮成小小一團的姑娘牢牢的閉著雙眼,側過身呼呼的睡了過去。
千珊失笑,替她撚了撚被褥,便悄悄退了出去。
翌日辰時三刻,西院便派了人來喚她。
昨夜無夢無擾,一覺睡醒睜眼,天已大亮。這莫名的一夜好眠令江呈佳渾身睡得酸痛,但好在纏著她幾日的頭風漸漸去了,整個腦袋也覺得神清氣爽了許多。
梳洗過後,她才出了屋子,麵色已然大好,不似昨日一般虛軟無力。千珊看著,心底喜悅道,“孫醫令的藥當真有用,若換做平常,姑娘的頭風發作六七天都是有可能的。沒想到您喝了孫醫令的藥,三日便已大好。”
江呈佳不作聲,心底也隱隱有些詫異,這孫齊醫術如此高明,怎麽之前在太醫令中當差時未曾被提點?
待到兩人行至院門照壁前,便見呂尋侯在那裏,正等著江呈佳過來。
她慢慢踱步過去,輕咳一聲。
正出著神的呂尋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咳嗽聲,身子略略一顫,麵兒上立即浮出了一絲排斥的神情,但為了寧南憂,他還是強製的壓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