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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定罪

  幾番審問之下,這幾名盜匪已然交代了淮陰侯罪行。悉數證詞皆以錄入卷冊,陛下亦可查看!”段興振振有詞,轉而從袖中掏出一卷書帛,垂下頭,雙手奉上。


  魏帝眯眼盯著那卷書帛看了看,一旁的崔遷便立即揮了揮袖,示意侯在階下的小黃門去取。


  那小黃門迅速彎腰挪步接過段興手上的書帛,轉而登階向崔遷遞了過去。崔遷接過,跪於魏帝身側,雙手將書帛呈上。


  魏帝皺了皺眉,掃了一眼崔遷奉上的書帛,餘光看向右側神情篤定,毫不在意的寧錚,沉默了一會兒,拿起那卷書帛,粗略的看了一眼才道,“光是人證尚且不可證實此事.……段仆射可還有旁的證據?”


  “臣不敢相瞞,除了這些人證,臣亦有物證。”那段興接過魏帝的話茬,又從袖中掏出一卷書帛奉上,“臣與殷窮在審問這幾名逃竄的盜匪時,逼問出了用於賑災的食糧去向,並在鄱陽——淮陰侯的舊府搜到了還未來得及轉賣出手的糧草。殷窮順此線索繼續大力調查,分別在義陽、戈陽、江夏、廬江等地的糧草市集富戶手中追回了被變賣出去的官糧。官糧如何轉運,如何倒賣黑戶,以及走私所獲錢兩皆記錄於此。陛下可派人再去細察。”


  崔遷轉而將段興手中的另一卷書帛再次遞到了魏帝麵前。


  魏帝陰沉著一張臉,將兩卷書帛怒意衝衝的扔到崔遷懷中,拍案而起,冷眸怒瞪大堂下悠哉閑適的寧錚,諷刺道,“人證物證具在,攝政王以為,此事該如何決斷?”


  寧錚麵色坦然,見魏帝終於忍不住問出了聲,這才晃悠悠的走出一步,略行一禮,手中笏板向前一舉,冷冷道,“陛下,小兒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確是臣管教不周。臣與眾臣一同請旨,望陛下切勿手下留情,重罰臣這不成體統的兒子,為隆中、泉陵受災受難的百姓們討回一個公道!”


  魏帝眉梢略略一顫,眸眼寒遂,麵上略顯訝異,片刻後又不禁冷笑一聲。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攝政淮王寧錚不喜次子寧南憂。魏帝心中已是明白,但他怎麽也沒料想到,寧南憂出了這檔子事,作為父親的寧錚,甚至懶得替他爭辯,便任由朝中與寧南憂敵對之人踐踏辱罵。


  魏帝心底清楚的很,漕運出了盜匪劫糧這檔事,定然不止寧南憂一人插手其中,寧南昆也必在此中動了手腳。但寧錚為保寧南昆,作此一局,竟舍棄了同為其子的寧南憂,心思狠毒至此,倒是令魏帝心下發寒。


  虎毒尚不食子,寧錚卻可為了自己的利益舍棄親生之子,這樣的人一日留於朝堂,大魏便一日不得安寧。


  “陛下!攝政王大義稟然,肯如此忍痛請罰,已是不易,還請陛下斷案!”


  “陛下!人證物證確鑿!還望陛下早日決斷!”朝中請願反抗聲成鼎沸之勢,令沉思於這其中彎繞的魏帝回過神來。


  他扭頭朝跪於階下的寧錚看去,又覺此事絕非似如今這般簡單明了。


  聽著滿堂的爭吵之聲,魏帝滿麵寒霜,一怒甩袖,將麵前案幾之上的雜物全都摔到了地上。隻聽見“嘩啦”一聲重響,堂下再次寂靜下來。眾臣麵麵相覷,看向站在九階之上的天子,噤了聲。


  魏帝此刻麵色焦白,忽感一陣眩暈不適,腳下步伐竟虛晃了起來,口中話語還未說出口,腦中緊繃的弦便突然斷裂,一瞬間眼前一片漆黑,朝玉階台麵上跌了下去。


  “陛下!”崔遷見此情景,驚聲大呼,大步跨上前,衝到了魏帝身側。


  堂下一眾大臣見此情景,心下亦是一慌,紛紛擠上前驚呼道,“陛下!”


  寧錚抬起頭,目睹寧南權倒在玉階上的過程,眼下卻無半點擔憂,反而揚起一笑,從地上爬起,立在側麵龍柱邊冷眼旁觀著。


  一時之間,卻非殿便似一團亂麻。


  與此同時,與皇宮的急張拘諸截然相反的主司私宅江府之中。


  江呈軼此刻正閑適的倚靠在院中躺椅上休憩,還不知魏帝在朝堂之上暈厥不醒之事。


  這一連幾日來,他一直稱病不上早朝,亦是為了寧南憂私下命令精督衛截取官糧之事。江呈軼知曉,此為寧南憂的一盤局,若自己插手,反而會深陷其中,於是幹脆稱病,不讓魏帝與群臣找借口將自己牽扯進去。


  然而,就算他有意想躲,好讓寧南憂方便行事,老天也不肯如此。


  江府外,一聲馬蹄嘶鳴傳來,一名身著青衣便服的小廝神色慌張的朝府內奔去,一路從回廊奔至後院之中,遠遠的便瞧見躺在長椅上休憩的江呈軼,於是大聲呼喚道,“公子。”


  一聲焦灼的呼喚令眯著眼休憩的江呈佳猛地睜開了雙眼。他疲憊的側過身,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隻見薛青立於右側廊下,朝他望來。


  江呈軼微微支起身子,滿眼困倦,左手拿著一卷閑書隨意放在一旁的案幾上,看著薛青一臉驚慌焦急的奔過來,忍不禁蹙額問道,“可是阿蘿出了什麽事?”


  薛青單膝跪於他麵前,抱拳搖頭道,“不是姑娘出了事。”


  江呈軼聽此語,懸起的心神緩緩下落,鬆了一口氣又接著問道,“你這樣慌張作甚?”


  “公子.……城將軍派了小廝前來通知。”薛青鐵青著臉色道,“陛下出了事。”


  江呈軼神情一滯,坐直了身子,麵上的疲倦之色漸漸被一層青白驅走,“陛下怎麽了?”


  “今日早朝.……諸臣再議淮陰侯濫用精督衛私權劫走官糧之事……逼迫陛下當場決斷……陛下氣急攻心,於朝堂之上暈過去了.……此刻已不省人事。”薛青跑的急,一口氣沒喘上來,說話斷斷續續,麵色漲紅。


  “陛下暈倒了?!”江呈佳噌地一下從躺椅上站了起來,起先也有些驚詫,但後來漸漸穩住了慌亂的心神,凝住眉頭又道,“太子可知此事?”


  “城將軍已然派人去通知,以防萬一,屬下亦遣人去了東宮通報太子。陛下此次昏厥十分蹊蹺。皇後殿下已侍疾半日,太醫令派去了六位,本是說飲下湯藥,一個時辰內必醒。可陛下至今也未醒來……恰逢太醫令丞蘇大人告假還鄉,宮中竟無人可治。城將軍恐出事,才命小廝快馬加鞭前來告知。公子,太醫令無人.……可否要帶秦先生入宮?”


  江呈軼垂下眸,深深蹙起眉頭,在院中徘徊不定,來回踱步,細細思量一番後,對薛青吩咐道,“去,備車馬,入宮!”


  薛青得令,應了一聲,“喏。”便轉身朝東側的馬廄奔去。


  江呈軼立於堂院中,麵色陰晴不定。


  寧南憂此事他本不預備插手,現如今,卻是想躲也不行了。現下看來,隻能硬著頭皮去往皇宮,見機行事了。


  江呈軼又想了片刻,抬腳朝南苑行去。他一路循著小徑來到一座獨造的精致小院前,猶豫片刻,入了院台,繞過照壁來到裏屋階前,抬手敲了敲屋門。


  片刻後,裏麵傳來一聲問,“何人?”


  江呈軼答,“我。”


  “公子?”


  “嗯。”


  江呈軼負手立於門前,等待片刻後,隻聽見屋內傳來急急的腳步聲,再接著,眼前緊閉的屋門被人從裏麵拉開。


  一個身著淺色月影曲裾長袍的年輕男子站在屋裏恭敬的朝江呈軼一拜道,“公子萬福。”


  江呈軼略略點頭,隨意搭話道,“在做什麽?”


  那年輕男子略略低下眉眼,溫順答道,“在為姑娘研製解毒之法。”


  江呈軼瞧著他眼下的一片烏青,便知他定是一夜未眠,心下再次猶豫起來。


  “公子來尋我有何事?”那年輕男子見江呈軼麵露遲疑之色,不由蹙了蹙眉問道。


  一句提問,將江呈軼從沉思中拉了回來。他回過神,盯著眼前的人看了片刻,輕聲道,“魏帝昏迷不醒。我需先生隨我入宮,替魏帝診脈。”


  那年輕男子微微一怔,溫和的神色緩緩變得古怪起來。


  此人,便是一直居於江府,替江呈佳解毒治病的神醫秦冶。秦冶醫術天下無雙,曾治愈多數絕症之人,名聲極盛。蘇筠此時不在,趁此時,恰好能探一探魏帝的脈象是否正如他所猜測。


  秦冶垂著眸,目光裏浮出一份激奮,雙拳緊緊握住道,”公子.……是打算將我送入宮中了麽?“


  江呈佳眉頭微微一揚,慎重道,”是。“


  秦冶深吸一口氣,向西北方向的宮牆紅樓望去,目光綿長悠遠。


  那是洛陽宮的方向。宮內有著他的故人。


  江呈軼見他如此,玉麵之上染上一層淡淡的憂慮,蹙眉道,”秦先生,麵見故人時,還望謹記您現在的身份。“


  秦冶點點頭,麵上浮現出一絲期待的神情,克製住滿心的興奮道,”公子放心,我答應過姑娘。絕不會壞了大事。“


  江呈軼一聲淺歎,還預備說些什麽,便見薛青已從後院尋到了這裏,隻好將話語咽下,客氣道,“先生先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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