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傷病
江呈佳看似一個正直花季的姑娘,氣色上好,實則不妥。她的脈象忽沉忽浮,有氣血兩虧之象。自筋脈相切,不難看出她常年心滯鬱結,過度憂思,又加上因受傷落下的病根,竟致使肺腑空虛,體弱不堪。
千珊與沐雲守在江呈佳身側,翹首期盼著孫齊說話。眼瞧著他臉上忽暗忽明的臉色,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心下愈發不安起來。
“孫大人,我家姑娘她究竟如何?”
孫齊麵色沉重,抬起眸向千珊詢問道,“夫人從前受過傷?”
千珊微微一愣,不自覺地蹙起雙眉道,“夫人年少時,隨我家主公在戰場上受過重傷。”
“許是夫人這年少時的傷,傷了根基,導致體況很是不佳,根本不能如此勞累.……”孫齊跪在榻前,臉上露出凝重的神情,又接著問道,“這些年,夫人可是一直在服藥……?”
千珊點點頭應道,“是。夫人自年少那次受傷後,便一直服藥。”
孫齊皺著眉,搭著那條絲絹,細細探脈,麵色漸漸變得古怪起來,“夫人從前中過毒?”
千珊一愣,沒有搭話,眼神卻透露出了答案。
孫齊歎,“不僅僅中過毒,甚至曾經命懸一線。依脈象來看,夫人體內毒素未清,且已然根深蒂固。”
孫齊的每一估測皆一擊中的,致使千珊與沐雲的臉色愈發古怪起來。
“千珊姑娘,恕下官冒昧,可否問一問夫人近年來都出現過哪些症狀?”
千珊遲疑一番才道,“夫人入夏後時常有頭疼欲裂之情況,入秋至深冬手腳冰涼,腿腳不便行走,常常嚷嚷著腿膝酸痛難忍。初春天暖盜汗十分嚴重,上吐下瀉,腹內劇痛。”
聽此答話,孫齊的神態愈發深沉難測。片刻後,孫齊收起搭在江呈佳脈上的絲巾問道,“夫人年少重傷,是否曾在雪地長時間行走過?且重傷的時期與夫人中毒的時期相隔不遠?”
千珊點點頭。
孫齊沉眸思索一番又道,“最近幾月,夫人停了藥?”
千珊愈發不安,陪在一旁的沐雲的臉色也暗沉下去。
她道,“已有三月未曾服藥。”
孫齊淺歎一聲,眉頭皺的更緊了些道,“夫人因少時受過重傷,又長時間在雪地中行走,傷寒入骨,致使雙腿移入深秋,寒冬便會疼痛不已。後又中毒,命懸一線,施診的先生雖已盡力替夫人將體內毒素清除,但這毒十分古怪,殘留的部分霸道非常,再加上夫人重傷未曾痊愈便中了毒,使得此毒尋到體內虛口,令毒性加深,才會致使夫人出現嘔吐、頭痛欲裂、腹內劇痛、盜汗等現象。這一切病果,再加上夫人成日憂思,肝火鬱結,體虛兩虧,三月不曾服藥,以至於肝髒內腑虧空惡化,脾腎陽虛,寒熱同侵入體,導致病情更加嚴重,此番過度辛勞才會一病不起。”
“那……如何是好?”千珊急急的問道。
“如今之計,隻能依照從前之法,以藥服吊著精氣神,在小心進補,興許還有痊愈之可能,如若不然,她繼續操勞下去,便會憂思成疾,到那時,若在數病齊發,便是強弩之末,大羅神仙也救不得了。”孫齊滿麵愁容。
“阿蘿的病怎會這樣嚴重?”沐雲盯著江呈佳那張麵容憔悴的臉,心中七上八下。
千珊一言不發,緊緊攥著江呈佳冰涼的手,眼底暗暗閃著淚光。
“千珊?”沐雲又喚一聲。
孫齊跪在榻旁,又提醒一句道,“侯夫人這配藥還需原來的藥方,下官替她探脈,並不敢隨意配藥,千珊姑娘可有備藥?”
千珊急忙點了點頭道,“備了藥材的,主公令我必須備在夫人身邊,便是以防萬一。”
孫齊立即道,“可否讓下官瞧一瞧?”
千珊點點頭,轉身便去尋院子裏堆放的行囊木箱,沐雲坐在江呈佳身邊,麵色沉沉,心下擔憂不止。
“大人,這便是府內醫師先生為夫人的配的藥。”千珊腳步生風,在院裏與屋中來去匆匆,手中抱著一大包用牛皮牢牢裹住的東西向孫齊奔去。
孫齊接過牛皮包裹,放置一旁的案幾上,輕輕打開,仔細將藥材查看了一遍,舒了一口氣道,“藥材是齊全的,但因夫人這幾日水邪久踞,腎陽虛衰,不能溫養脾陽,需在其中加幾味溫補的藥材,方能得以緩解如今的虛渴暈厥之症。”
正當千珊準備答話時,昏睡許久的江呈佳漸漸蘇醒了過來,迷迷糊糊中便聽見了孫齊與千珊的對話。
她努力睜開沉重的雙眼,有氣無力道,“孫大人。”
她氣虛聲弱,一直緊緊盯著她看的沐雲立即聲道,“阿蘿,你醒了?”
千珊與孫齊立即轉過頭去看,隻見江呈佳虛弱的靠在軟枕上,渾身虛乏。
“姑娘,你終於醒了。”千珊見她睜眼,喜極而泣,“您都昏睡了半日了。”
江呈佳掙紮著坐起,一雙眼直勾勾盯著孫齊道,“孫大人,我的病情務必對君侯保密。”
她聲如細絲,說話斷斷續續,令一旁看著、聽著的沐雲眼淚汪汪。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管這些?”沐雲氣呼呼道,“你的命就是被你自己這麽折騰沒的。”
江呈佳並不理會沐雲的抱怨,目光沉沉的盯著孫齊。
雙膝跪於床榻前的孫齊隻覺得這位平日裏看起來十分和善的侯夫人現在看起來竟然有些令人膽寒,隻見江呈佳神色愈發陰森起來,雖是虛弱不堪,但半眯著雙眼,目光卻深邃至極。
孫齊不自覺的顫起身子,低下眸顫顫巍巍道,“侯夫人放心,下官不會同君侯透露一個字。”
江呈佳聽此保證,稍稍鬆了一口氣又接著道,“孫大人最好能夠記得自己的承諾。”
這一句稀疏平常的話在旁人聽來似乎沒有什麽,但在孫齊這樣多思多慮,性格膽怯的人聽來,卻是一句致命的威脅。
“夫人放心!下官絕對遵守諾言。”孫齊就差大拜磕頭,求其饒命了。
江呈佳扭過頭,不再去理他,又困頓的閉上了雙眼,滿身疲憊的睡了過去。
千珊見此,便知江呈佳不想讓孫齊繼續待在這裏。於是急忙衝著孫齊道,“孫大人不如現在隨我去為夫人煎藥,需放什麽溫補的藥材還需孫大人指點。”
孫齊擦了擦額上冒出的細細冷汗,連忙點點頭道,“是,是。下官這就隨千珊姑娘去。”
千珊略略點頭,便起身向屋外走去。
孫齊心下暗暗呼了一口氣,接著下意識的環顧了四周院子一圈,眼瞧著四下無人照看,不由心生哀歎。
想這江呈佳好歹也是陛下親封的縣主,又是大名鼎鼎的才子江呈軼之妹,嫁入這淮陰侯府,做了當家主母,雖說平日裏君侯十分厚待與她,但如今她生病暈倒,竟沒有一個下仆前來照看,除了陪嫁丫鬟貼身照顧外,此間院子簡直冷清至極。
孫齊想起方才江呈佳充滿寒意的雙眼,心下又是一片寒涼,隻覺這侯夫人隻怕也不是什麽善茬。
他正亂想著,耳邊忽而傳來了千珊的提問,於是立即回過神,豎著耳朵聽著,“孫大人,我們夫人不想讓君侯知曉她之病況,也是怕君侯太過操心。孫大人既然知曉了夫人的意思,日後若是季大人問起來,您該如何作答呢?”
孫齊又覺背後一陣發涼,思考再三輕聲道,“下官隻說,夫人因照顧君侯過度疲累,體虛熱侵,一時暈厥罷了,休息兩日便能好。”
千珊走在前頭,嘴角微微一揚,謙和的謝道,“給大人添麻煩了,深謝大人。”
孫齊急忙擺手,直說不敢當,便老老實實同千珊一起前往了小廚房。
此刻的屋子裏,沐雲見千珊帶著孫齊離開了房間,這才敢質問起江呈佳道,“前些年,你還同我說,你的身體熬得住,那秦冶也說你的身子還行。怎麽到了如今,你的身子變得這樣差?”
江呈佳閉眼躺在塌上,半晌不吭聲。
沐雲唉聲歎氣,坐於她身邊說道,“阿軼來信,言寧南憂已私下開始聯係朝中備下的人馬,像是要借寧南昆一事對鄧氏動手。如此一來,朝局更是難測。你要助他,總需將自己的身子養好?阿蘿,我說的話你可聽見?”
她念念叨叨說個不停,令江呈佳無奈的睜開一雙困倦的雙眼虛弱道,“阿依,你如此絮叨,又叫我如何休憩,如何養好身子?”
沐雲瞪了她一眼,氣鼓鼓道,“好好好,你嫌我煩,我走還不成?你這身子,若是秦冶不在身邊,光靠那些藥怎麽養的好?沒有秦冶,你連看診都需要遮遮掩掩,我須得現在就回一趟洛陽,將秦冶帶過來。”話音落罷,她便拂袖要走。
“姑奶奶,秦冶身份特殊,你將他帶過來,京城之事又該由誰替兄長打理?”江呈佳抓住沐雲的衣袖,莫可奈何道,“京城局勢危急,兄長那邊也是大事,不可因我陷入險境。好阿依,這孫齊既然能診出我的脈,且樣樣明了,便證明他之醫術也十分了得。況且,他既曉得了我的病況,自然隻能由他來診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