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界繁華盡 第二十三章 情緒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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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南憂一瘸一拐的回了內庭宅院,王府的內侍無一人敢上前攙扶。他獨自一人咬牙死撐著走進棲亭軒,又繞了幾個回廊。可他的意識卻逐漸薄弱,腳下一個踉蹌跌倒在青石磚路上。所有的堅持便在此刻瞬間瓦崩土解。他躺在地上,嘴角勉強撤出一絲微笑,雙眼逐漸闔上,漸漸的失去了意識。
江呈佳跟隨著他的腳步來到回廊之中,一眼望見昏迷的他,心間不可抑製的慌張害怕起來。她衝了過去,滿眼的淚光,手足無措的跪在他的身邊,無法克製自己的恐懼。
小廊的景逐漸模糊,溫柔的風輕輕拂過這座充斥著哀傷的宅院,不留一絲情意的離開。似乎上天從未眷顧他們一般,總將一切美好擊碎於回憶之中,將殘酷的現實留下,一步步的預謀著,用盡一切擊垮他們心中僅剩的溫柔。
寧南憂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曾有一個小姑娘在他一片狼藉的童年中留下了模糊的身影,那是一抹令人留戀的背影,是他這一生為數不多能夠觸碰到的溫暖。他沉睡著,一直想,就這麽留在那段記憶中再不醒來。
可,母親被折磨的畫麵很快在他的夢中接踵而至,眼前的景象便如同人間地獄一般折磨著他。當母親被人死死的扼住白皙的脖子,一雙手向他拚命的搖晃著,漂亮的眸中透出窒息般的絕望時,他渾身發抖著,想叫卻叫不出任何聲音,他被人死死的鉗製著,不斷掙紮,卻無法逃脫,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至親被人淩辱……
他猛地睜開雙眼,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隻覺冰冷的空氣猛然灌入他的胸腔,令他一時之間無法呼吸。很快,他便察覺到背脊傳來的劇痛。
寧南憂緊緊的鎖住了眉頭,一雙眼瞋紅的向榻上掛著的白紗望去,麵如死灰。
他無神的盯著屋梁看了很久,轉了轉幾乎快要僵硬的眼瞳,一行清淚從眼角毫無征兆的滑下。他想了很久,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此時,屋子的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一股涼風輕輕自門口吹入。他聽到動靜,僵硬的轉過頭朝門前望了過去。隻見江呈佳端著銅盆熱水站在門前,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
寧南憂睜著眼,如同木偶一般,一雙眼無神且絕望的盯著她。
江呈佳一直垂著頭,躡手躡腳的將手中的銅盆放下後,再轉頭去看他,這才發現他已經醒了過來。
她萬分驚喜,失聲喚了一句,“侯爺!”
寧南憂盯著她,不知在想些什麽。
江呈佳握住他冰涼的雙手,滿眼期翼道,“你總算醒了。”
他輕輕眨了眨眼,動了動唇,沙啞著聲音道,“你……一直在這?”他問的小心,甚至帶著絲期盼。
她紅了雙眼,默默點了點頭道,“你昏迷了一日一夜未曾醒,孫太醫說.……若你今日不能醒來,怕是會有生命危險。好在你醒了過來。”
寧南憂繼續盯著她,沉默了下去。
江呈佳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鼻間已酸澀難忍。她避過他的目光,轉身拿起絲巾放在銅盆中浸了浸,再轉過身已滿眼通紅。
她顫著聲道,“侯爺能否翻身?孫太醫言,侯爺的傷.……需兩個時辰上一次藥……”
他緩慢而遲疑的動了動眸,沒有應她,卻咬著牙試圖翻動,可渾身並無半點力氣。半晌,他搖了搖頭低聲道,“算了,不必為我上藥。這些傷不礙事,從前也是這麽熬過來的,死不了。”
他說的十分坦然,輕描淡寫的將一日前在堂上發生的一切都一筆帶過。
江呈佳拿著絲巾的手微微一頓,強忍著的眼淚便在這一刻突然衝破了淚堤,掉了下來。她跪坐在床榻邊,通紅著眼,顫抖的問道,“侯爺以前一直都是這麽過來的?”
寧南憂見她落淚,不由一怔,緊接著慢慢的沉下了目光嘲諷道,“你……在可憐我?”
江呈佳難忍心中劇痛,緊緊握著手中絲巾,垂下頭哽咽起來。寧南憂見她不回話,眼中露出一絲嘲意道,“我從前如何過來的,無需夫人操心。”
他轉過頭,閉上眼。
江呈佳咬著牙,瘋狂地克製著心中蔓延的酸澀。她十分小心的扶住他的肩膀,想要幫助他將身體轉過來。可寧南憂卻緊緊蹙起眉頭冷然道了一句,“滾出去。”
她頓了一下手中的動作,眼中的淚花便止不住的落了下來。她沒有理會他的冷言厲語,自顧自的將他慢慢轉了過去。寧南憂此刻根本無法動彈,隻能任由她擺布。可他極度厭惡她這般的自說自話,低聲衝她嘶吼道,“滾!給我滾出去!”
此刻的他不像平日裏那個隱忍克製的寧南憂,更像一個被戳破內心最柔弱之處的孩子,想要築起最後一道防線,保護那個滿心脆弱的自己。
江呈佳不理會他的惡語相向,輕柔的揭開他的衣裳。寧南憂那張滿是傷痕,血肉模糊的背脊便暴露在她的眼前。
她咬著牙,雙手顫抖的用絲巾為他擦拭著傷口。酸澀,心疼,愧疚,絕望,怒火交雜在她的心間,使得她的手猛烈的顫著。但她努力的克製著,克製著心間無以言喻的痛,替他清理了傷口。
江呈佳再將絲巾扔回銅盆中,那盆中的水已經變得殷紅。
寧南憂疲憊的靠在枕上,知道自己根本無力反抗她,最後嘶吼變成了哀求,“江夢蘿,請你出去。”
他喚出了她的字,低落的喚聲中充滿了無助。江呈佳再也克製不住自己的心緒,奪門而出,衝到回廊上,崩潰大哭。
她哭的難以克製,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緊緊抱著自己,渾身抽動了起來。千珊一直守在附近,聽到動靜急急忙忙趕了過去。遠遠的,便瞧見一個較小的身影倦縮在角落裏,無助至極。
她紅了眼圈,緩緩的蹲在了這個哭的像個孩子般的姑娘身邊,將她擁入懷中,小聲安慰道,“姑娘,千珊在。姑娘,不必傷心。姑娘,不是你的錯。”
江呈佳睜著一雙紅腫的眼,看向千珊,泣不成聲。
這是千年的煎熬,每一世的覆泱都活在地獄中。而獨自一人的她,每日踩在刀刃上,看著覆泱如此,痛不欲生。
“千珊.……”她隻能喚出這兩個字,雜亂至極的情感交織著,令她不知如何表達。
她的無助,她的心酸,她的疲憊。千珊都看在眼中,就像無人能夠理解覆泱一般,這個世上也從未有人能夠體會江呈佳心中的痛。即便是她,也終是無法理解。她隻是無比心疼,心疼著這個本來愛笑,卻在時間的洪流中逐漸失去了自己的姑娘。
寧南憂並沒有聽見外麵的動靜,隻是疲憊至極的闔上眼,困倦至極。
江呈佳靠在千珊的懷中無助的哭了許久。千珊便依著她,陪著她,小心翼翼的嗬護著,被她的情緒所感染,眼眶紅了一圈又一圈。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千珊跪坐的雙腿徹底麻木。江呈佳才漸漸收了自己的情緒,慢慢抬起頭。那雙紅腫的不像樣的眼中此時平複了所有的情緒,臉上卻不動聲色的換上了厭惡與憎恨的表情。她垂下眸,再開口說話聲色已是沙啞,“季先之可有回來?”
她低低的問著。千珊一頓,輕輕蹙起眉頭道,“沒有。”
江呈佳疲憊的站起身,揉著發麻的雙腿,將千珊從地上拉起,然後默不作聲的朝雲乘閣走去。這府中到處都是眼線,睿王府中所發生的一切,淮王與魏帝那處不出一個時辰便會全部知曉,她與寧南憂根本毫無秘密可言。
她雖然失態的大哭一場,卻並非沒有自己的算計在其中。
她的崩潰與大哭會讓魏帝以及寧錚認為她與寧南憂夫妻不和。會讓這二人認為一切皆在他們的計劃之中。
江呈佳忽覺得可笑起來,如今的她連自己都要算計進去,隻是為了保住自己,保住寧南憂。
若她真的與寧南憂靠的太近,表現的太過於親密,便會惹來魏帝與淮王的猜疑。畢竟她是被寧南憂強逼著嫁入睿王府中,就算再如何聽天由命,再如何忠誠於天子,也絕不會這麽快進入一個妻子的角色,因為女子失節不是小事,這世間不會有任何一個女子能夠這般快就接受一個傷害過自己的人為自己的夫君。若她沒有同寧南憂大鬧,魏帝便會認為江氏是有預謀的陪著寧南憂演了這一出戲,從而對兄長產生懷疑,對水閣產生懷疑。
而寧錚則會認為寧南憂為色所迷,會更加變本加厲的對付江氏,若有必要,為了奪走寧南憂手中唯一的夜箜閣與精督衛,他甚至可以舍棄這個兒子。
若她與寧南憂夫妻不睦,魏帝與淮王對他們的懷疑便會大大消減。
江呈佳與千珊互相攙扶著歸了雲乘閣。
待到兩人踏入閣院主臥,將屋門緊緊鎖住的那一刹那,江呈佳才將那滿臉的憎惡收回,長長的呼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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