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複興”(二)
“呼~”奧古斯塔維那摘下阻燃防核頭罩,高壓除輻射防塵室所噴灑出的水滴霧化在視窗上,帶著一股甜腥味。但是想要擋住她那絢麗的金發,恐怕是有些困難。
連體生化服很快讓醫護人員整理走,在特別帳篷中,她仍是保持著環鎖相扣的克勞迪婭軍服,一爪三蹄,或許在外人眼裏,噢,那些少量得見這些黑玫瑰而僥幸存活的人眼裏,像是一豎三捺,無所謂了,在她的時刻揚起的唇角裏,不包含這些廢物的笑料。
“樣本RB—732號,活性測試,現在開始。”奧古斯塔維娜抱著胳膊,饒有興趣觀看著隔離室內,渾身包裹得嚴實的實驗員們將一份剛提取出來的銀色粉末送入測驗機中。奇特的是,既沒有托盤也無輸送裝置,那團銀色粉末仿佛就是在管道內懸空漂浮著,若不是奧古斯塔維娜眼力極佳,否則很容易誤認為是一塊香煙盒大小的岩石罷了。如這樣因裁決日核爆所形成的核融渣石在廢土中幾乎隨處可見。
粉末進入足有水族箱那般大的隔離箱中後便立刻墜落,靜靜地沉寂,直到實驗員開始彈開按鈕蓋。
“30安培。”隔離箱四角緩緩斜下電極,然而另一端卻是送來一顆頭顱,一顆貨真價實的人類頭顱。被截去的脖頸處的神經肌肉組織已是全部灰黑但不腐爛,像是剛解凍完畢。銀色粉末得到了某種號召,無風也附到了頭顱表麵。
電極插入頭顱耳下,毛燥燥的靜電感在奧古斯塔維娜耳畔升起,於是她撓了撓。帳篷外的輻射值極高,到了令便攜發電機組運行不暢,每次準備電力進行樣本測試,大量的電力轉輸有讓線路失靈的可能。這不是鬧著玩的,就算這是多層防核帳篷,失掉了過濾網,或許在下一批物資運送之前,小半人員都得死在輻射病。
“40安培。”電流逐漸拔高,但隔離箱沒有任何反應,如此高的電流超過了正常人體承受的極限,插入頭顱的電極附近皮膚在焦糊,倘若是個活人,在初始插入時便觸電休克了,不到幾分鍾就會電死。
奧古斯塔維娜掂著下巴尖,蠻尖的,常期執行任務在外,她可沒有那麽多時間參加黑牆弱智兒童保育會,老年人保齡球俱樂部更是提也別提。她突然間“嗬”了一聲,這一下笑聲像是驚醒了什麽。一片死灰的頭顱表層竟是逐漸泛起了異樣顏色。如是成熟透了的膿包破裂出漿水,頭顱鸛骨處誕出點點白跡。
“上升到50安培……”實驗員記錄著反應,在操作員撥高滑鈕前,奧古斯塔維娜敲了敲玻璃,衝著他們比了比嘴唇。拉過麥克風說道:“翻倍。”
“長官,實驗規定最高電流不得超過50安培。”安全員解釋道,奧古斯塔維娜笑靨迷人,光是背影就能讓剛進帳篷的李錫尼顫三分。
“翻倍,不然,你的腦袋就進去測測。”
沒人會拿自己腦袋去和克勞迪婭統帥的心情做個測試,操作員抖索著手把滑鈕越過了安全線,然後是警戒線,再是危險線,最後到奧古斯塔維娜所要求的一百安培。
頭顱毫無疑問地開始“滋滋”響動,強大電流由內而外地烤熟了它,一股煙霧升起,隨後,它睜開了眼睛。
“天啊,它動了……”意識到了自己在說廢話的實驗員立馬開啟了全部備用攝影,關注著在數百次試驗中隻有寥寥幾次才出現的情況。
複蘇。
但是頭顱絕不是常人睡醒後睜眼的自然而然,仿佛是有什麽無形力量在燒蝕著它,整張臉都在似乎遭受莫大疼痛而在劇烈痙攣,狀如癲癇患者發病,連眼睛也無法對齊,朝各自方向斜去。若是非要形容,大概是一顆晾幹許久的足球被縫補上許多皮革塊又被球員們踢到了漏氣。
“下降到安全數值,快!”實驗員很快發覺出不對,在以往任何測試中,頭顱不會劇烈如此,電流迅速降低到50安培,不過絲毫無用,再度降低到30、20、最後到0。
“嘭~”
頭顱承受不住無形的揉搓,終於炸開,一團團綠色腐爛汁液濺在隔離窗,不難看出這顆頭顱已是成圓形化作多處由內炸開的詭異麵體。實驗員長出了一口氣,記錄下試驗最終結果。
“樣本RB—732號,活性測試如下,30A、40A均無反應,於100A時產生劇烈應激反應,並導致爆炸,原因尚且不明。活性測試結果鑒定:高。但不建議複製此次過程。”
隔離箱噴出絲狀網嚴密包覆了頭顱,順著管道輸送去了焚化爐。奧古斯塔維娜繼續撓了撓耳垂,無聊道:“切~真是沒有新意,喂,哥哥,你別告訴我,你為這點事情折騰了大半年還沒結果?”
想出其不意繞到妹妹背後是不可能的,李錫尼咳嗽一聲以保持威嚴,說道:“父親派你我守衛礦場,照做就是了。”
照例“嗬”了一聲。
奧古斯塔維娜伸手進了軍服內兜,叼出根雪白封盒的香煙,一看那天鵝戲水就明白是專供黑牆公民的“白天鵝”,這種用戰前高級煙草卷製的煙即便是在軍隊裏也不常見,尉官到手了也是不見客不肯拆封。
“這裏是實驗室……”
話才一半,奧古斯塔維娜已經點上了火,“嗬”了一聲,兩指夾著煙擱在耳鬢後,瞅了李錫尼一眼,一腳伴著,哼聲道:“你怕什麽?怕我炸了這裏?”
李錫尼咽了咽口水,沒就規章追究下去,講道理,他追究個屁,礦場全是克勞迪婭們,他的克勞迪連補充兵都夠嗆。
奧古斯塔維娜一口就去了半根,縷縷白氣湧出,她站起來,走到哥哥身旁,拍拍哥哥肩膀,又抽了一口,半是認真半是調侃道:“聽說我來的路上,你在北岸過的挺爽的嗎,怎麽樣,你的妹妹開心嗎?”
李錫尼瞬間脊背一緊,就差額頭冷汗,好在他不至於起雞皮疙瘩,勉強幹笑兩聲掩飾了一下,幹巴巴道:“接觸複興會而已。”
弗蘭茨的小公主隨手把抽得差不多就剩煙蒂的煙扔給了弗蘭茨唯一的王子,後者燙的手忙腳亂,忙不迭踩熄了煙頭。
她撕開一枚褐色的抗輻寧涼水送服,哈欠道:“也許上一輩的人,都特別鍾愛‘複興’這個詞。”
然後她仰頭“呼啦呼啦”地清著嗓子,鄙夷道:“說的我們的世界還能被複興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