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奧卡
甫一踏入幕牆內，一頭黑山魔鷹竟是突兀地雄踞麵前，哪怕西蒙已經知道這一切都是幻象模擬出來的，但麵對著那長如槍戟的鐵灰色喙尖仍是止不住的心驚肉跳，而安茹醫官更是直接驚叫出聲。
“你們膽子真小。”魔鷹幻象浮動出棕發女子，一時間他們倆無從弄清此人究竟是真是假，或者說連她本身也隻是個投影而已。這個麵容恬靜的圓臉女子輕輕一撥胸前的控製圓筒，魔鷹幻象頃刻間一邊縮小一邊振翅高飛，最後化作了一隻普通的旅鴿落在樹梢頭，嘰嘰喳喳鳴叫起來。
“難以置信……”安茹醫官已是不止一次這麽歎絕。盡管醫官並不知其中涉及了多少常人無法思議的高等科技，但在鋼鐵醫學院的一年速成班裏，他知道戰前的全息技術的基礎要素便是在於全方位掃描過某項物體，或是得到一部分進行深度檢測方可構建出剛才栩栩如生的景象。這令人很自然想起這一層中的無數生物標本做何用處。
“我該如何稱呼您，博士？”西蒙稍好些，作為上世紀五十年代的青年，VR技術的成熟讓他對此見怪不怪，隻是看起來後啟示錄時代的六十多年，人類看起來並不是所有科技都在退步。
“安娜·斯特林，叫我安娜就好。”棕發女子主動伸過手來，唇角仍是揚著溫和的笑容，仿佛之前全都是惡作劇。
“感謝您的協助，安娜博士，將士們性命危在旦夕，可否從速開始解析？”安茹醫官小心翼翼道。出於習慣，他微微躬下身，這也同樣是在鋼鐵醫學院中學到的。
鋼鐵大學全稱為“克利夫蘭聯合科技綜合大學”，自然簡稱為了“鋼鐵大學”，下轄軍事院、民用科技院、文學哲學院、醫學院、生物科技院五大學院。除去名額極其有限的四年製學生外，還麵向大湖聯盟內部開設一年速成班，快速培訓合格的軍官、醫官、教官。在人類碩果僅存的唯二最高學府裏，外邦人路遇黑牆公民最好是低頭致意，對其傳承至今的驕傲血統致敬。
安娜博士一拉一推控製圓筒，其上銘刻著“Oka”三個字母，幻想消失殆盡，博士一展手臂指著暗門道：“請隨我來，沒有我的許可，請勿觸碰任何物品，否則對你們很不利。”
她注意到了西蒙看著圓筒的目光，淺淺笑道：“啊，這是全景調製儀，完全的名字非常長，它的名字如你所見，‘Oka’（奧卡），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在幕牆內，這個極空闊的區域內潔淨灰白地匪夷所思，四角放置的猶如老式電影放映機的機器，以及牆壁邊的睡鋪，顯然安娜博士平時就休息在這裏，西蒙哪裏曉得‘oka’是什麽意思，‘oak’（橡樹）倒是知道。他搖頭。
“一種古埃及計量單位，通常用於計算籌算小體積香料與黃金之間的兌換比例。”安娜博士半側首饒有興趣看著西蒙，調侃道：“我以為你們都翻牆去過文學院。”
看兩人接不上話頭的模樣，安娜博士有些興致缺缺，他們穿過暗門，幾節灰晶台階後，聲控燈挨次點亮，數百平方米大小的實驗室驟然呈現。
安娜博士灰白色長衣在實驗室中極為顯目，跟著她到了一台標準解析機旁，安茹醫官雙手奉上傷兵的血液標本，博士直接將樣本放入盛放罐中，鑷子即自動地將試管啟開，提出樣本，越過多重管道早期分離完畢，得出那些離心後的成分，混合進某種油黃色保護液，好像還在反複萃取。
安娜博士單手支著下巴，表情逐漸玩味起來，飛速操作鍵盤、按鈕間嫌棄奧卡裝置麻煩，幹脆摘了下來順手放開，專心致誌地對付屏幕上那些如瀑布一樣飛瀉的數據流。
西蒙眼光很自覺飄到奧卡裝置上，雖然說在海德拉中，他這點二能力頂多是個入會兩三年水準的幹事，但對普通人而言，赤手空拳搏鬥來一打安娜博士都是一隻手的事情，總控這處神秘區域的奧卡裝置觸手可及……
心裏蠢蠢欲動是正常的，眼光投過奧卡，落到實驗室中央的四個圓柱標本罐。朝著西蒙這邊的兩個非常好辨認，一個背生雙翼裹住軀體，胸軀上顯得不成比例的“嬌小”獨角頭顱。這不出現在現實，而是傳說，流傳在黑山自由區的獵手傳說，超過了千頭的魔鷹群裏會誕生撒旦，體格隻有魔鷹三分之一大，它並不多麽精於戰鬥，而是一個領袖，掠襲領袖，有時候，撒旦甚至會留下信息要求人類獻祭同胞以維持和平。
而另一個就更好認了，夜魔女王，西蒙的海德拉血統開啟物種。當初在克利夫蘭老城遇見夜魔化的活屍群是西蒙撞了大運也倒了血黴，據海德拉研究，一個大型廢墟夜魔女王不會同時超過三頭。
這些凶悍生物的領袖皆是完整地浸泡在福爾馬林裏，是個人都能想象到為了捕捉它們耗費了多少人命，但像是博物架一樣放在這兒隻供安娜·斯特林博士一人欣賞。
與夜魔女王間近乎一致的氣息迫使西蒙凝望著罐體裏的慘白膚色人形生物。由於容積緣故隻得盤腿，手臂交叉過了腰側，低下的脖頸後有著隆起征兆，那是滑翔翼膜的儲存點。看著看著，西蒙突然冒這個駭人念頭。
也許，這四頭生物，沒有死……
西蒙立刻打消一切壞念頭，安茹醫官同樣麵色鐵青地注視著圓柱罐，他好不容易拔出目光，輕聲解釋道：“這都是哨兵動物，它們是天然病毒的最佳溫床，也是最佳實驗材料，看在神的份上，我居然有幸見到克拉肯，它是湖妖之王……太……值得來了……”
“你說的很對，它們都是哨兵動物，其中特殊的重組基因可以添加進爆發式致命傳染鏈中，測試如何切斷鏈條，醫生，你猜猜，傷員們疑似什麽病毒導致？”安娜博士臀部歪歪搭著高腳椅，一手扶著後腦勺，淺斟樣的恬淡笑容。
“呃，我說的不準，可能是絲狀病毒屬，我從沒有見過致命周期短到二十四小時內的病毒，即便是公認的活屍病毒也需要三到四天的潛伏期，最快的例子是五天轉化。”安茹醫官被這麽一瞅有些手足無措。可以理解，這個時代的戰前女性實在太少了，容色清麗便是絕色。
“你猜對了，醫生。”安娜博士“篤篤”敲了敲桌子，電腦屏幕彈開一個窗口，電子顯微鏡中一團團糾結如輕紗的畫麵在常人眼中一頭霧水，但在博士與醫官眼裏不啻於答案。
“這就是絲狀病毒，很明顯的‘牧羊人曲杖’和‘有眼螺栓’，這是紮伊爾埃博拉病毒的典型形態，不過這種病毒的致死性比瑪英嘉毒株強得多，大概隻有《天外來菌》裏的未來病毒更勝一籌才對，噢，你沒看過那個片子的。”
安娜博士放大了畫麵，手中的紅外線指示器標注著病毒頂端。“更有意思的是，這可能是新的病毒亞種，既不是埃博拉屬也不是馬爾堡屬，我猜，應該把它起名為安茹種。”
“尤其在於，這病毒即便處在製冷條件裏，依然在不斷吞噬宿主原生紅白細胞，進行擴增，實際上，這一滴血已經不能視作之前主人的了，它就是一滴病毒，一滴病毒。”安娜博士繼而把指示器一閃一閃地毫不禮貌地照著西蒙眼睛。
“我十分好奇是什麽成分能克製住這種新出現的凶猛海德拉病毒，oop，我猜猜，該不會很巧也是海德拉藥劑吧。”
“是的，博士，海德拉蹤跡遍布廢土，偶然間得到他們對抗自身病毒的解藥有所可能。”西蒙避過安茹醫官懷疑眼神，如今硬著頭皮也必須做戲下去，不然他這麽點人，根本對付不了海德拉聯合派的追擊隊伍。
三人間沉寂下來，安娜博士沒有接過西蒙的抗排斥藥劑，隻是斂去了笑意，端詳著西蒙，她灰白衣梢沒過高腳椅，西蒙這才發現這無非是一件沒有條花紋的睡衣罷了。
西蒙開始冷汗涔涔，一個女人的注視不會搞得他這麽狼狽，而是罐體中那些複蘇的氣息令他的紫血潛意識裏警鈴大響。一頭夜魔女王逼得精銳的龍湖小隊死傷慘重才得以擊殺，有AATS腕表在，西蒙尚有信任擊敗一頭，問題是，光明麵上，就有四頭。
“好，給我吧。”安娜博士徑直從西蒙懷裏取走了藥劑，平行於血液標本外的另一管道解析分離出幽藍色的半晶體，進度條慢慢進著，比解析紫血病毒慢多了，那也是相對而言。“3h48min27s”屏幕這麽顯示著。
“行了，四個小時後，你們會得到第一管解藥，按照赫夫曼中尉的說法，注射進去就立竿見影的話，人人一管也用不了多久複製，你們是要出去等，還是陪我喝杯茶？”安娜博士拿過奧卡裝置戴上，遍尋實驗室，看不多任何自衛武器。
安茹醫官自然不會放過絕佳增長學識的機會，而西蒙也沒有理由出去。他們兩個忠實著遵循著安娜博士的要求，不敢亂動。隨後三人回到幕牆後，博士一扭奧卡，瞬息變幻出午間草坪景象，即便此刻處於夜晚。
“我這兒不常有訪客。”三人盤膝坐下，安娜博士自睡鋪那兒取來了茶盤，紅茶杯下的草絲完美契合了杯盞。
“嚐嚐，紅岸吉嶺，亞特蘭大避難所無土栽培的純種。”安娜博士溫嫻地吹皺水麵，一手托盤，一手握杯。
一個軍醫，一個軍人，自然是無福消受這麽一聽就很昂貴的茶葉，西蒙隻知道這玩意喝起來微苦帶甜罷了。醫官與博士之間的生物術語他也聽不懂，大概隻曉得被他們倆命名為安茹病毒的紫血能夠快速瓦解人體免疫，並溶解一切經過的組織變成病毒的一部分，宿主最終被徹底破壞全身各項係統，直至變成隻餘腦幹意識的行屍走肉，一個極度瀕死的病毒炸彈。換句話說，被害者病死時間取決於侵蝕速度，慢則兩三天，快則幾個小時，拋開抗排斥藥劑，目前沒有任何手段製伏紫血，致死率，百分之百。
“這麽說來，病毒隻能通過體液交換傳播，額，我感覺……好疲倦……”安娜博士接過醫官手裏茶杯，任他沉沉倒下睡去。草坪景象一收，安娜博士彎腰給西蒙加上業也涼了的紅茶。
她貼到西蒙耳畔，輕輕說道：“看起來你很幸運，我也很幸運。”
“我說的對嗎？海德拉的第四位紫血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