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遺跡(七)
刹那間,災刃幾欲梗著脖子也要嚎出聲來:“怕個球甚,幹死一個算一個!”這般的豪言壯語來。
眼前很自然地浮現起之前突兀與活屍惡戰一場之時,那些個黑峻峻的活屍前仆後繼迎著探險隊員如織火網穿梭而來,不管是人是鬼,都不會刻意去想卻也心知肚明,非我族類,隻有斃命一途。
而在這個從頭到尾都掌控了他們行蹤乃至戰鬥節奏的青年眼中,又是否能真的放下槍後討的一命,而不是等著一梭子彈屈辱喋血?不,不該有屈辱,應當純是報應罷了,像這樣的黑吃黑,災刃自然不是第一次,他記得,長久漫跡於廢墟中的人,究竟是什麽東西,被困在陷阱裏的野獸會做出什麽,實非想象。
“我給你十秒鍾考慮!之後,我不留一人!”血珠順著槍把跌下,數個團團倚靠在街壘後的探險隊員彼此粗喘著,不約而同地愈發垂低槍口,最後,他們都把眼神投向了災刃,投向了首領。倘若有同類能約束住人格中的獸性,收韁或是鬆韁,也隻有這個獸王了。
“十!”災刃默念著,到這時豈不明白?芝卡廢墟遍地樓廈,但絕少有人攀上高處以逸待勞打伏擊,信息素這樣的高等軍用物資哪裏是災刃這個級別的能夠到的?從頭至尾,從決定貪掉這支似是毫不驚人的小隊伍起,他的結局,便注定了。
“九!”也許這會是一個機遇?搭上一個用得起信息素的大勢力?災刃自個都覺得癡人說夢,呃於是他錯過了“八!”
“七!”釘了鋼掌的外骨骼開始逐步推進,長街並不長,但足夠攔住步兵了,沒人開槍。
“六。”他們會饒我一命麽?災刃微微抬頭,西垂夕陽耀開極刺眼尾跡,仰望上去,居高臨下的狙擊手占有絕佳天時地利,就是沒有街尾正步步逼近的裝甲士兵,想逃離開這條死亡街道,不付出十來條命絕無可能。
“五!”活到今時,活到今時地位,像災刃這樣白手起家的,最要緊的,便是運氣,賭一場運氣。
“四~”災刃掃過士氣渙散的手下,深歎一聲道:“投降吧,不要搞小動作。”說罷,即是把槍往街中一扔,雙手舉高,坦然走出。
“我們投降!”災刃直視著咫尺之遙外的藍瞳青年,緩緩地雙膝跪下,手更舉高,純是以懇求言語說道:“你說過不會殺我們!”
“確實。”西蒙瞥過長街上紛紛扔槍走出跪下的多利安人隊員們,首領都這麽做了,他們更沒有抵抗的理由,現在要做的,就是哀請勝利者的憐憫。
西蒙慢悠悠地掏出胸掛中一片小鏡,一圈映過落幕夕陽的光帶即是橫掃而過,是的,西蒙都沒刻意布置分散出去的隊員們位置,不過他也完全不必擔憂,沾染過海德拉紫血,活屍很容易就會把他們視作己方一員。
“轟隆!”低層樓突然泥石震動,先是抱著機槍披著染血罩衣的喬納森躍了下來,隨後則是一個個原先的帝國老兵,也隻有在東黑山無數場血戰下來才鍛煉得出堅韌不拔,見狀,又是一陣小小的棄械聲。
跪在長街上的俘虜們惴惴不安地等待著最終命運,而勝利者似乎好整以暇地挨個清點過去,每當那個看上去長的極英俊的藍瞳青年手掌落下,便是一驚,這樣的把戲,美名其曰的探險隊的盜匪們都玩過,一旦發現了女性,下場自然極是淒慘,要麽單純地處決掉幾個不順眼的刺頭。
西蒙點過人數,比他想象中的更少。早間決意兩相動手時,大致是一百比二十餘,結果幾個小時後,災刃自以為是的分兵直接先令他損失了二十九個人,輕武器對AEXO而言純粹是浪費子彈,而活屍潮又殺死重傷了災刃主隊一半人,這時再一通火網,哪怕獨耳那兒完好無損……不過……有了幾十個炮灰,還擔心反抗?
西蒙需要考慮得更深,他想著,如果是鋼鐵軍的伯恩哈德在這兒,他會怎麽做?
不,要以超越凡人的思維,隻因你理應成為千年神靈。腦海中又浮起阿多菲娜昔日的言語。
西蒙撐著膝頭,逼視著災刃雙眼,吐字仍舊極其清晰。
“我要你,召回你所有手下。”
……
“老大,你瞅瞅?”獨耳腳步一擰,瞬間硬頂著慣性立定,身形一絲不抖,差點讓後頭上氣不接下氣的手下一頭悶了過來,哪裏需要人提醒,在腦袋後,獨耳也曉得又升起了新的信號彈。
熾熱晚風撩起獨耳淹到脖頸邊的亂發,正是剛好掩蓋掉了另半隻殘耳,他漠然望著比上次看見綠色信號彈時更遠的三花紅綠黃彈,不是主隊走遠了,而是他走遠了。
“首領要我們回去重組?”副官猶豫道,瞄著獨耳胸口邊的步話機,這是實打實的高級貨,所有靠電驅動的玩意都是狠玩意。
獨耳展開揉的皺巴巴的口袋地圖比算著,探險隊在金石公園站分出,但是他一路搜索前進,甚至快到了密爾軍堡壘的重機槍直線射程裏,淘汰下的老步話機支持不了這麽長通話距離,僅憑信號彈致意,並不好判斷是否。尤其是災刃首領並不以耐心聞名。
獨耳眯著眼觀察了一下太陽落山位置,估算出徹底天黑時刻,一個小時內肯定是會黑到足夠活屍大規模出動,一個小時倒也基本夠跑回主隊位置。
但他為什麽要賭這個?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選擇。
獨耳啐了一口,命令道:“一會兒要老子抓人一會兒要老子救人,一會兒又他嗎要老子回去,老子今晚就想去玩玩密爾軍的雞!都他嗎聽好了,打白旗!我們去堡壘!到了地,老子請客!”
旋即,隊伍裏低低一陣歡呼,密爾軍堡壘本身就是個大型軍備倉庫,二老大舍得出錢,有什麽玩不到的?當即是有人扒了白布係在多利安人旗幟旁,雙手舉高槍,緩步走入重機槍射程裏。
“放輕鬆……”落日已過頭頂,灼得脊背燙乎乎的,獨耳走在最前,拐過最後一個街角,霎時豁然開朗!方圓一公裏內,竟是再無任何阻擋,本該極密集的樓廈盡數匍匐成了一攤瓦礫,隻剩下不知哪兒的地基。他提醒著排成三列長隊的手下們,到了這份上,一切就得遵守密爾軍的規矩來,他們絕不是善男信女樂善好施之輩,就算這時候開槍驅逐,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嘿!我是多利安人裏的奧蘭治!申請進入!”獨耳裂開嗓子高喊道。
堡壘探照燈頃刻間聚光,跟隨的一並數十個紅點,意味是何,不必多說,擴音喇叭裏冷冰冰道:“照規矩來!”
“明白!明白!”獨耳繼續保持著勻速,高一腳低一腳地邁過瓦礫堆,麵前隨著黑夜降臨而逐漸打起示廓燈的堡壘巍峨不可盡覽,光是大手筆清空了周遭便愈發顯得雄偉不凡。獨耳在堡壘外求生過,也進過堡壘內休憩過,自然知道要多讓堡壘方麵開金口一句,在鐵門前就要多納一根金條。老老實實地抬高手臂,時而倒走時而側走,探照燈強光刺得眼睛緊閉。
這幾百米比這幾天來上百英裏更顯勞累心悸,抵近到足有五人高的築壘圍牆邊,眾人自覺地卸下帆布包整齊堆在門口,連帶著武器一道蓋於苫布下。堡壘隻許規定重量內的白名單者進入,這代表著加上身上衣服,也就帶上錢財而已,如果有人想脫了衣服多帶上其他的隨他便,不過這一般都給特意帶來充作營 妓的補給隊這麽幹。
相傳密爾軍建這座堡壘是學著鋼鐵城,後者設在老城的龍湖基地開拓回了大量探明戰前存儲,頗是羨煞人,也有傳言是說各城邦不惜投入重金,乃至定期租借鋼鐵空軍空運物資進來,是為了戰前政府的秘密武備,至於是什麽,就不是獨耳感興趣的了。
整體鑄造的鐵門自然不可能為了獨耳他們開啟,而是動了一扇小門放了進來,進去了卻是除了衛兵連個監督的人都欠奉,倒也是,東西都留在外麵,匕首都不帶有把的,威脅的了什麽?按人頭交了費,一轉手就是六千過了去。隨後密爾軍便不再管這一行人,自顧自地搭著升降梯回到了二層平台,是的,進門以後純粹是空地而已,進攻者要想深入,必須爬過灌注地凝實的一樓,冒著交叉火力登頂。
倘若有付了門票探險隊想出售物資,更是要課重稅,往往要比市價壓低百分三十密爾軍才肯買,坦言之並無人抱怨,畢竟赤手空拳和一群帶槍大兵打交道,人家沒直接宰了吞光就夠客氣了,交易達成,還是密爾軍派人去取回牆外背包審核清點,沒個數萬金額,也敢開口?
厚實圍牆就是最好的安全保證,眾人裹緊了衣服,尋了避風處坐下,默默取出隨身食水吃著,到了明天日出,這個一夜二百的零星級通鋪就要趕人了。
獨耳剛嚼了一口肉幹,便是聽得“嘭”一聲響,探照燈又亮了,他尋思著,難道常年窩在深處的隊伍終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