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彼岸花
該死。西蒙心底暗罵一聲,他千算萬算,卻是忘記了伊利湖妖這一碼事,難怪數以萬計的流民寧肯群起蜂擁聚集在城牆根下捱餓受凍也不敢冒險往水路一搏。光看剛才被摩托艇撞散架了的筏子落水流民,幾乎是瞬息之後就被銀鱗湖妖分了屍,在高輻射濃度湖水裏,怎麽和一頭湖妖鬥?
西蒙手扒住防波堤縫隙,喘息了一口,這道堤岸比他想象中的更長,漸漸有延伸到湖深處的勢頭。“嘶~”西蒙正喘了口氣,手腕處便是劇痛,定睛一看,手落處赫然一隻二指寬的水蛭!紮入手腕中的口器正大口吮吸起鮮血,眨眼間灰褐色身子就鼓囊成了透明血袋!
“去你嗎的。”西蒙反手一刀就是割破了水蛭。“唧~”水蛭尖利地鳴叫了一聲,當即驟然一漲,竟是不縮反爆,猝不及防下濺了西蒙一臉自己的血。
“該死!”西蒙心中大吼一聲,撩水洗淨了目鏡,看著湖麵泛起別樣光芒,西蒙意識到壞了。他猛然轉頭看向方才流民落水點,果真,嗅到了遠方血腥味的湖妖昂起頭顱。狹長嘴部“哢吧哢吧”咬碎了骨骸,鋸齒狀的繁密尖牙乃是最好的血肉磨坊。鍍了銀般的長須一甩,兩道幽綠嗜殺光芒當即跨過重重水波,好死不死地與西蒙撞了個四目交匯!
西蒙心髒漏跳了半拍,他掃過疾速駛回防波堤內的數艘摩衝鋒艇,船首架著一門機炮,這會兒用腳趾想都知道是對付誰的了。一發足有指節寬的20MM薄殼彈命中人體就跟撕開布娃娃一樣殘酷簡單。
但西蒙已然別無選擇。
湖妖一振尾鰭,銀光沒入湖水中,月輝清冷,若是能從半空中鳥瞰,不難發現水下半米處有一道約莫12英尺左右,影影綽綽的淡銀紊流。湖妖遊動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於它的尾鰭直接晃動出聲勢驚人的浪濤!
“嗎的嗎的嗎的!”西蒙再也沒空管多餘的了,他抽出靴筒裏的匕首,拚命地刺入到混凝土沉箱打造出的防波堤,人在求生欲望下爆發的能力超乎想象,僅是一下,鎢鋼匕首就及入護手。西蒙死死摁住匕首,手臂一發力,竟是單臂支撐起了全身重量,扒住了離水二三英尺高的小風蝕洞。
老子還沒準備死在魚嘴裏!西蒙心裏怒吼著,湖妖如此驚人的遊速甚至引起了哨塔衛兵的注意。“嘿,南邊的,你看見那頭湖妖了麽?是不是有人落水了?把探照燈轉過來看看。”
啊!!!那個小凹洞實在是太窄了,窄到隻能塞進西蒙三個指頭,他一手扒著凹洞,一手玩命地拔著刺入沉箱中的匕首。沒有支撐點他根本跳不上這座差不多有5米高的防波堤!
尾鰭扇動湖麵的風暴聲聲聲如戰鼓,一下下敲進西蒙心裏,這麽一條體長12英尺的食人鯉,它能跳起多高!要爬多高才能避開它的撲擊!西蒙給不出答案,他隻能登!登!登!
“come on!!!”西蒙低吼出聲,浸透水的軍服下肌肉塊塊紋起,力量賁發噴薄而出,海量的腎上腺素灌了出來,西蒙狠狠拔出了匕首,而湖妖已近在咫尺!“啊!!!”西蒙索性咆哮一聲,搭出凹洞的三根手指竟然不可思議地帶著西蒙全身向上一伸!一伸!西蒙麵目猙獰地整個人拉高了十來厘米,借勢一蕩,右手蛟龍般再度一刺!
刺進!
“Fuck off!You son of bitch!”西蒙吼著,西蒙雙臂壓著鎢鋼匕首,常年從不懈怠的體能訓練把他從魚嘴裏救了下來。破水騰空飛來的湖妖幾乎是觸著剛抬起的靴底撞了過去,一頭撞在防波堤上,濺散起的水花伴著掛在牙縫裏的碎屍殘肉一道爆飛而出!
“艸!”借助刺入沉箱內的匕首奮力向上一跳,軍靴連連踏住水線以上雨打曝曬而粗糙無比的堤麵,西蒙左手探到了一個足夠塞進手掌的新凹洞。湖妖一擊失利又豈肯就此離開?旋即潛入湖底,轉了個圈幾乎是彈射般留出了衝刺水麵,重新發起了衝擊!西蒙呸了一口,抓起塔沃爾步槍便開始掃射著湖妖。
“滾開!”黃銅彈殼顆顆蹦出拋殼窗,彈到堤麵又落入水中。西蒙一口氣打出了十來發子彈,但身在水下的龐然大物怎會被此所傷。湖麵彌漫出淺綠色線條,卻在深沉夜色而漆黑一片的湖水中一絲不可見。
“防波堤那邊搞什麽事情!”哨塔衛兵忙舉起望遠鏡,黑暗中他隻看清了堤壩邊一道人形輪廓,戰前無托步槍精良設計過的槍機結構與戰後力求能開火就好的廢土臭氣 槍截然不同,槍聲自然也大相徑庭。
流動探照燈轉過尚需要一點時間,塔沃爾步槍的槍聲最終使得離西蒙最近的哨塔衛兵認為落水的是友軍。“友軍落水!附近單位,支援他!”
西蒙鬆開了步槍,槍帶晃著,他拔出了腰間的大蟒左輪,心中默念著老子屍山血海趟過來,殺老子的是個人就認了,哪有一條魚的份!他微微眯住一隻眼,靜待著湖妖破水而出。
“刷!”湖妖預留夠衝刺距離,急速扭動著身軀,尾鰭激起足可掀翻小木筏的浪濤。在湖妖的嗅覺裏,那股致命誘惑的紫色氣息無法抵擋,那股欲望,幾乎與生存本能一般驅使!“嗚嗷!”漆黑水滴映襯出一頭渾身銀白的凶物,仿佛是一名披掛著誅魔銀盔的騎士。
酷烈之雪,酷烈之穹。
大蟒漸次昂起的散熱肋條純如蟒蛇擇人而噬,西蒙的世界早已變得澄澈一片,在時間突兀停止時,一切憤怒、彷徨、驚懼、喜怒哀樂都成了最小最小的碎片,無情無感。
扳錘擊開了底 火,火藥燃氣形成的閉環膛壓裏,一顆馬格南子彈拖曳著絢爛尾焰射出。射向幾米外那頭嘴內深淵,口外純淨的湖妖。
“砰!”西蒙扣動了扳機,千分之一秒內,被馬格南子彈擊中的湖妖碎裂成無數碎片跌落湖中。“蹬蹬蹬!”直到此時,37MM速射戰防炮回聲才遠霆樣響徹湖麵。
“確認擊殺!”側邊另一座哨塔答複道,雙聯裝戰防炮青煙都沒冒一個,放眼望去,整個防波堤港區至少有不下十座哨塔,足以徹底封鎖一切輕型船隻強行突進湖灣。
“收到,通知對岸的人,把防潛網拉起來,怎麽這次竄進來一條快成年的湖妖?下次記得提醒把網織密一點,這種湖妖會把摩托艇掀翻的。”主塔樓控製官不滿地命令道。
“Aye,sir.”哨塔軍士長不敢怠慢,立刻抓起電話進一步通知道:“把快艇派出去,我們要起網了。”
西蒙自然不清楚他逃命之舉造成的連鎖反應,他現在擔心的是這一陣槍響把港灣守衛引來,他再有本事也敵不過一輪機槍掃射!
腎上腺素劇烈分泌帶來的即刻熱血衝腦直接讓西蒙愈發選擇了瘋狂之想,他要攀上防波堤!既然是鬧,索性就鬧個痛快!
若我甲胄皚皚,浴血曳敵而來,豈不如你盛容彩妝?
防波堤攀上了一隻滿是灰塵,指肚滿是血痕的手。先是手掌,然後是手肘,再是一個人。西蒙努力止住了不停顫抖著的雙臂,他靠著一柄匕首,攀上了數米高防波堤。西蒙縱覽港灣內休漁歸來而擠滿了泊位的漁船,刹那間,豪氣頓生。
這些都被他踩在腳下。
他奔跑著,額發濕漉漉地甩下水珠,探照燈白光掃過,西蒙跑動間再度打開了AATS,趨近靜止時,他一抬塔沃爾步槍,朝著方才呼叫打擊的哨塔衛兵。
“哢。”
彈匣空了,或許少的那發子彈正是射入流民眉心的那顆。西蒙毫不猶豫一撥解脫榫,單手換上新的彈匣,或許少了一發,但誰會在意有一顆子彈去了哪?
“噠噠噠……”一梭子彈精準地擊滅哨戒探照燈,更多的白光同樣聚焦到了西蒙身邊,亮如白晝。“站住!放下武器!我們不會警告第二次!”喇叭響起,顯然守衛們也略微忌憚這個突兀冒出來的家夥是不是搞自殺襲擊的狠人。
西蒙充耳不聞,隻顧著愈發燃燒起骨髓裏每一粒因子,夜魔女王增強過的海德拉之血在數月間潛移默化了西蒙體魄,將他真的增益成遠離人類的神子。他沉重地呼吸著夜風,似要把夜風擁進懷裏。防波堤疾出一道殘影,那是西蒙在奔跑,奔跑,前進,前進。
“開火!”哨塔軍士下令道,機槍射手按動了擊發鈕,數挺M2機槍頗是老道地一前一後地封死了不速之客的前後道路,可無論潑灑出多少12.7MM子彈,都無法令那道幻影稍停一分。應該隻是一個心跳,一個呼吸吧,防波堤上空餘一串密集彈孔,永不停歇的伊利湖水卷動著湖妖血肉衝刷著堤岸。
跑!跑!跑!恰似煉鋼高爐吹拂進純氧,煆燒出一爐爐鋼水。西蒙的肺腔極速擴張又收縮回去,他的世界裏隻餘下一片純藍,他知道在彼岸的某一方,有一朵燦烈的彼岸花在等候著他。恍然若曾許諾給人的白玫瑰,無暇,而又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