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冰冷的血
冬季廢土最令人談之色變的先是零下二三十度的酷寒風雪,與之不分伯仲的便是漫漫數百裏毫無指示物的單調荒原,若是連續數天刮起暴風雪,指南針失靈,再有經驗的旅者也會迷失方向。在如此貧瘠艱苦的環境裏求生都是挑戰,何況於廣闊北方尋找一支機動部隊?
誠然,西蒙、倫道夫、尖刺,三個預備海德拉伏擊十字軍督戰隊取得了堪稱奇跡般的戰果,誘導出了惡魔鳥將督戰隊趕出堅固營地,再由短暫強襲一舉殲滅,其中固然有海德拉突變能力的個人武力成分在內,但若是沒有內線提供坐標,焉能抓住關鍵時間點發起精準突襲?
早在伏擊一役前,西蒙小隊襲擊了兩次十字軍運輸車隊,無不是反複偵察,從廢土牧民、拾荒人、聚集地物資異常消耗、沿途疑似廢棄零件等等微小線索得出了運輸車隊隨著暴風雪時刻而不斷變更的行進路線,正所謂動手三分鍾,偵察三月功,最難的或許不是戰鬥,而是找到目標在哪。
督戰隊直接隸屬十字軍總部哈裏斯堡,連戰爭騎士都不知曉何時會有督戰隊造訪,也許克萊斯勒少校興之所至,掃蕩某座聚落,收攏某部牧群皆是常見,強悍的雪地通過能力讓督戰隊有本錢隱匿行蹤,這可是不是鬆軟地麵能折騰出無數車轍印,而是一夜風雪掩蓋得無影無蹤的冬季荒原,若是沒有內線秘密沿途放置隱蔽標誌物,光靠西蒙他們可憐巴巴的雪地載具,兩條腿跑到死也碰不見督戰隊,碰見了也是被一鼓作氣輕鬆摁死。
所以有時候,一個合適的間諜、偵察兵就能翹起整個戰略支點。
西蒙這會兒沒心情細想為什麽林德曼出現在了芒茲維爾,還是槍火騎士手底最精銳的黑旗裝甲兵,以令囂張跋扈的砍手人默默吃癟的表現看,在十字軍中的地位肯定不低。最要命的是,這會兒林德曼,饒有深意地往西蒙三人撩了撩額角。
“怎麽辦,頭兒。”馬爾科一臉憂愁地問著西蒙,黑旗戰車業已轟隆啟程,往市政府廣場而去,順帶捎走了到哪兒都無比顯眼讓人一眼見之難忘的喬納森,一旦挖出點什麽,他們就要在芒茲維爾裏被甕中作鱉,白白令十字軍損失了一個扈從級別車隊,後果不是誰都能承擔得起的。
西蒙差點一咬牙說出離開芒茲維爾,轉念一想沒有任何補給,更別提身上的禦寒衣物根本扛不住荒原動輒八九級的狂風。“囤積物資,我們不能放棄喬納森。”想了半天,西蒙也隻能如此應對。
既然指揮官都如此說了,況且當下最好的方法的確是悄悄混進重組中的十字軍裏去,拉米雷斯很輕鬆地用他的魚子粉從路邊一個傷兵嘴裏問出了具體的部隊歸屬,長官名稱,口令暗號等等。
“願你活過戰爭的運氣一直保佑著我們,我還想著回鋼鐵城繼續做個黃馬甲喝酒老頭。”拉米雷斯走出小巷,身上多了一件下擺浸濕的芳綸戰術馬甲。
“老子也想回到海德拉和我的小女友唱唱後 庭花咧。”西蒙瞥了一眼扒光了衣物,被隊員們連哄帶騙哄進巷子再掰斷脖子宰了的白皮雞,扣緊了十字軍象征之一的紅馬甲,說實話,西蒙覺得這玩意很蠢,但他也說不清用某種殘暴血腥的神靈具現化服飾來維持高士氣來的重要,還是采用傳統霜白防寒服減低傷亡來的實在。在遊騎兵裏待得久了,西蒙仍是會忍不住以遊騎兵的思維去想問題。
“記住,我是吉米,你是海森堡,至於你……”拉米雷斯拍了拍頭皮冒青光的馬爾科。“你就叫達克吧。”
市政府堡壘建築外圍已經被攻破,槍火騎士上次帶著什麽目的不得而知,但至少尋求某種和平相處之道是確定的,這一次,騎士親自駕駛著一輛聚能引擎M1坦克,踏平了芒茲維爾市政府,之後便輪到了消耗人力的坑道戰,或遲或早,芒茲維爾避難所裏的議員們都得麵臨三個選擇。一,戰死,二,餓死,三,投降。
“為啥你們兩個名字很正經,唯獨我是一隻鴨子?”在潰兵收容處登記完了搜集出的部隊統屬,三人補充進了戰損最大的火狐扈從麾下,馬爾科領回了新的防寒製服,一支繳獲於自衛軍的AKM,走在去分給火狐扈從的地盤路上,從雞冠頭變成了光頭的馬爾科如是抱怨道。
抓捕行動仍在進行,為了奪取芒茲維爾,十字軍展陣亡了數百個經曆了冬季的百戰老兵,破城之後不可能指望這群強盜突然冒出本來不存在的軍紀,芒茲維爾大火尚未熄滅,零星槍聲仍在響起,耐不住的兵油子就開始挨家挨戶洗劫,漂亮女人、食物、酒精、槍支,一切有價值的東西都在名單。
“因為你殺的那個十字軍名字叫做庫克,你可以假裝是他的小弟弟之類的。”拉米雷斯說道,這雙長筒軍靴同樣是從死人腳板扒的,凝固了太多血漬使得靴麵泛起紫紅色,每一步走出,都要濺起混雜了鮮血的髒雪融水,“啪嘰啪嘰”地好不黏腳。
“你他嗎的才是弟弟,回去以後等著我到鬼街找鴨子捅爆你!”
“有種你試試!”
他們司空見慣了廢土戰爭後的場麵,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沒有道德法律文明去限製約束人本性中的占有欲破壞欲,人就是一頭高級哺乳動物,袋鼠也是兩足生物,換個角度看,它們也有一套文明體係。
火狐扈從的營地設立在芒茲維爾西城門,火狐在攻堅中損失了最多的步兵,騎士理所應當地將芒茲維爾最富裕的商業區分給了火狐。遠遠的,“四季晴天”旅館的霓虹招牌仍在黯淡發光,西蒙三人要越過肉沫街才能向素未謀麵的“上級”匯報歸隊。
西蒙的眼角忽然注意到了街道一側有個折成兩半的招牌,黃燦燦的“銅牌百靈雀”很快就被十字軍士兵拖去回爐造子彈。西蒙隻覺得喉嚨有些緊,邁開腿踏入曾給過他歡樂的小酒館。
汙血、撕爛衣物、屍體、殘骸,如今的芒茲維爾最多見的事物一件不少地出現在百靈雀,女侍們遍體鱗傷的赤裸屍體像是擦完地的抹布般隨意丟棄。西蒙常坐著寫日記僻靜卡座赫然有件米黃色的圍裙散落。西蒙心中忽地沉寂到沉靜,但那具靠在陰影中,牆壁上的雀斑女孩,真的就是天真無邪,滿是對舊世界希冀的洛莉。
西蒙掃過洛莉那布滿撕咬抓扯、精斑密布的身體,如何猜不到她死前經曆了什麽,看著洛莉那雙很可能是因為反抗而被斬斷的雙手。西蒙緩緩吐出一口氣,闔上了洛莉有著長長睫毛的眼睛。不像她的哥哥是冷硬的鋼藍色,西蒙曾經有過,而又少女夭折的親妹妹是一雙湖藍湖藍的眨巴大眼睛,對任何事情都有著格外不怕的好奇心。
“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西蒙脫下了他的外套,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這是十字軍的禦寒衣,於是西蒙穿了回去,尋到酒館裏的女侍休息間,裏頭一群毛糙大漢在合起夥蹂躪著一個幸存的酒館女侍。
“你想加入?滑頭!”排在隊伍後頭的十字軍皺眉說道。“你得排隊!”
“排隊?”西蒙再也壓抑不住的怒火終於飆到腦門,“你他嗎和我說排隊!”
“你他嗎和我說排隊!”西蒙吼著。
吼聲驚動了奮力施為著的十字軍,八九個牛犢子壯的彪形大漢推搡過來。“你的意思是要插隊嘍,是要插隊嘍,小屁孩?”
領頭的剛要一拳搗上西蒙眼眶,西蒙當即一翻手腕,衣袖裏藏著的鷹爪折刀割了領頭的一刀,得虧躲得快,否則就是喉頭。這下十字軍們瞬間炸了,群起圍毆著寡不敵眾的西蒙,外頭的拉米雷斯、馬爾科趕緊前來助拳,一通混戰,十字軍吃了大虧,但西蒙三人也沒落得好,個個鼻青臉腫。
“我朋友春藥吃多了!我這就帶他去找個女人泄泄火!你們繼續!繼續!”馬爾科喊著,與拉米雷斯一起拖著嚎叫著的西蒙:“我要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曉得這三個人搏擊格鬥格外強悍,裏頭的十字軍罵罵咧咧了一通,一腔怒火自然盡數發泄給了那個活下來的酒館女侍。
“頭兒!K82聚落沒見你這麽大發慈悲啊。”馬爾科嘟囔著,西蒙抹了一把淌血嘴角,撿起地上汙垢不堪卻也是唯一能遮蔽身體的桌布,臨蓋住洛莉赤裸身軀前,西蒙盡可能地收好散落一地的明信片,不知是打鬥時撞出的血,是別人的或是自己的,西蒙抿著唇,來者不拒盡皆吞咽進肚子裏,摸出內衣兜裏的小日記本,取出剩下的五張明信片:華府白塔、東京天空眼、開羅金字塔、阿格拉泰姬陵、蘇黎世冰蝕湖,並成七張,攥進少女冰冷手掌中。
看著抱起酒館女侍悶聲走出酒館的西蒙,拉米雷斯點起一根煙,悠悠吐了個煙圈,說道:“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寧可丟了隻眼睛退出龍湖的原因了吧。”
“我看的太多了,看得不想再看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