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探路者
荒野是掠食者的樂園,是以生存作為第一目標的堅韌者的天堂,廢土就是一汪漆黑大海,而少數聚集點便是孤獨屹立在大海的燈塔,末日餘生的人類穿梭在海洋中,妄想著自己是虎鯨,但事實是,絕大數人,都是磷蝦。
那麽開著車的西蒙一行人應該算作是,座頭鯨?
“所以你就把那個祝福你頭很鐵的家夥的腦袋擰下來了?”西蒙歪了歪煙頭,耷拉下墨鏡,詫異道。
喬納森坐在後車鬥,自由自在吹著風,巨漢不願縮在狹小車廂內,漸漸地烤成外焦裏嫩的肋排,他卷了支比往常大了好幾倍的煙,愜意道:“如果他祝福我的頭堪比花崗岩,我會請他杯酒。”
“你快頭大得受不了,怎麽肚量小得也讓人受不了?”西蒙兩根手指搭著方向盤,開快開慢無所謂,這年頭還能跳出警車逮捕他低速?
喬納森鄙夷地拋開空罐頭盒,針鋒相對道:“小男人,聽我兒子說,有女人投懷送抱你居然裝少不更事,真是個小家夥。”
談到黑水鎮酒吧西蒙就感到智商受到了侮辱,西蒙抹了把汗,說道:“哥是有節操的人,有節操的人!”
父子二人不約而同地豎起中指,連皮卡都經受不住某人的厚顏無恥,“轟”地一聲引擎蓋竄出一股黑煙,表示拒絕工作。
西蒙重重哀歎,抓過髒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奔尼帽,狠砸一記車門,罵道:“放風時間到。”
“濾清器壞了……”西蒙掀開黏滿了細碎風沙的隔沙網,他摘下防塵網,深深吸了口混合了機油、土腥、鐵鏽的空氣,西蒙嘴裏叼著小螺絲刀,鍥而不舍地修理著密如蛛網的線圈,他寧願再參加一次埃馬爾要塞突襲,也不想對付令人頭大的機械損耗。
道路狀況很糟糕,皮卡質量很糟糕,就連空氣潔淨程度也很糟糕,熱風吹走了破敗公路上厚厚一層黃沙,剛剛有沙塵暴經過,為了保險,西蒙自然不會選擇強行穿越,但皮卡還是壞了,壞地很徹底,沙礫崩斷了發動機傳動組件,除非是大換血,或者車神多米尼克·托萊多親臨。
換句話說,車拋錨了。
西蒙鑽出車底,舒展舒展筋骨,抱怨道:“這事情要怨你,有槍非用扳手做飛鏢,我居然用完了扳手,我以後不稱呼你為傻大個了,我要喊你扳手男。”
扳手男憨憨地摸了摸皺了三道杠的後腦勺,解釋道:“強壯的喬料不到那人頭蓋骨能打折管鉗啊。”
西蒙扶額,拎住剩下的一桶汽油扔給巨漢,沒好氣道:“汽油桶歸你拿,這裏麵裝的不是油,是硬幣!是你隔著三英裏都能聞到的硬幣!”這麽一說,三人分配好行李,腳底板踩在焦灼堅硬的州際公路柏油路麵,接下來的路途必須要他們一步步走過。而那台破到失去修理價值的皮卡,或許會成為某個路標,繼續發揮著餘光餘熱。
在烈日下長途跋涉,動嘴皮都成了毫無意義的體力消耗,少說一段話,節約一滴飲用水,腰間水壺晃悠著小半份純水,發尖汗水浸潤到AATS腕表,黑色表帶不附著任何水滴,沒有一絲黏糊感覺。
西蒙挪了挪腕表,AATS帶來的過載效應無疑是戰士極好輔助,更多更快的反應思考時間,相比於第一次開啟AATS,過載後遺症西蒙已經大大適應,一比二基本盤短暫激活幾乎無頭暈目眩之感。
這一個來月的廢土求生,西蒙自覺身體機能重返了遊騎兵中服役時的巔峰狀態,時針仍牢牢鎖定一格,但西蒙對當時擊殺異形後癱倒避難所升降台一幕記憶猶新,他更願意相信自己純粹力量,而不是過分借助未得到廣泛證實的“靈異”功能。
“12.05”腕表電子屏已到中午,西蒙動了動幹涸開裂的嘴唇,嗓子微微發啞:“嘿,找個地方休息會兒。”
荒野中尋到一片陰影並不容易,反複確認了岩石背麵沒有危險,彼特才遠遠招呼包袱沉得多的西蒙與喬納森過來,西蒙剛灌了口水,潤潤喉嚨,突然有股直覺攀上眉頭,如同針刺!
背包重量束縛不住西蒙展開雙臂的姿態,抽槍、瞄準、開槍,在短短一秒內,西蒙一氣嗬成。
子彈朝著彼特射去。
彼特在西蒙拔槍的刹那同樣意識到了問題,但少年的反應明顯不如無論何時都會把槍支擱在觸手可及處的狙擊手,風衣下擺遮擋住了手槍,在他扭身取槍時,另一支短刀靜悄悄擱在彼特柔軟喉頭。
西蒙打偏了,曬到焦涸的岩石表麵驟然爆開大坑,掀起了小小沙暴,落在了埋伏者淺灰色頭發上。
“放了他!”西蒙厲聲喊道,埋伏者好像是從岩石中分化出來一般,變色龍偽裝欺騙了所有人,埋伏者裹著與荒野渾然一體的淺褐色苫布,唯一露在外頭是隻碧色瞳孔,西蒙甚至無法確認是不是人類,那是隻蛇形豎瞳!
喬納森呼哧呼哧地噴出白沫,肌肉肉眼可見膨脹著,瞬間將汗衫擠得臃腫不堪,站在西蒙身旁猶如山嶽聳峙的背景板。
豎瞳的刀輕輕劃過,彼特柔軟的咽喉滲出點點血滴,說道:“放下槍。”聲音果真如毒蛇般陰冷濕噠噠,縱使在炎熱荒野,聞聲有如陰風拂過,不寒而栗。
“彈匣裏還有九發子彈,我是一名狙擊手,你殺了我的人,我追你到天涯海角也要爆了你的眉心!”西蒙絲毫不改厲色,豎瞳納入了瞄準鏡十字線。
“子彈出膛速度一千米每秒,你想和子彈比速度嗎?來啊!”西蒙威脅地踏前一步,對彼特脖子越發深的刀痕視若不見。
“二對一,你想怎麽死,你是個女人?很好,我會打斷你雙手雙腿,一天路程外是威廉市場,我要把你扔進暴民人圈裏,付上一堆硬幣,教他們別讓你死地太快,放開我的人!我就當做什麽都沒發生。”西蒙捕捉到豎瞳有些猶疑,扳機稍稍往前推了些,釋放出善意。
豎瞳拽住彼特慢慢朝岩石側邊退去,汗珠跨過眉毛,滴進西蒙眼中,迫使他不得不眨眼,僅僅瞬間,豎瞳猛地一推彼特,整個人如同跳水運動員般往沙地中鑽去。
兩聲槍響。
喬納森悶哼一聲,胸膛濺起一朵血花,西蒙接連朝豎瞳逃離軌跡“砰砰砰”打光了彈匣才罷手。
突遭襲擊,三人不可能再有心情休息,西蒙翻出急救箱,剛要給喬納森處理掉中彈傷勢,結果巨漢拍拍胸脯,撿起一朵五瓣花型的彈頭。
“是變異人。”喬納森把玩著手裏的開花彈,依次將花瓣收攏,片刻後,他得到了一枚形狀怪誕的廢鐵。“我們闖進了變異人的休息地,嚴格意義說起來,我們才是主動攻擊的一方。”
輻射促生了無數廢土怪誕生物,不論人類如何誇耀自己,總歸脫離不開靈長類動物的事實。輻射導致了一部分人類基因突變,不像戰前漫畫般呼風喚雨特異功能,而是承受著更為苦痛的煎熬,毫無希望可言。但也有少數幸運兒成功駕馭了突變、畸形,獲得了遠超廢土人類的實力。豎瞳女孩明顯就是後者。
“這條路是通向大湖工業區最快的捷徑,有變異人在勘察探路,表明頂多一天路程外就有一支大型商隊,我們可以順路搭一程。”彼特毫不在意地抹去脖間淺淺傷痕,擺擺手說道:“這個變異人應該在探路,不到迫不得已不會主動殺人,但真要動手,恐怕我們三人都躺著了。”
“豎瞳,她是變異人,你打不中她。”喬納森坐到陰影下,取出水壺,咂摸著小口啜飲,看出西蒙眼中的懷疑,巨漢咧嘴一笑,也不多解釋:“見鬼的世道會教會你一切,就看你有沒有命撐到那一天。”
“她有人撐腰,不趕緊走留在這裏等援兵來麽?”西蒙煩躁地收起狙擊槍,正午烈陽刺得他拉低帽簷。
彼特坐到父親寬闊大腿,給西蒙留下了一片陰影,說道:“在荒野,無關生死,無關仇恨,況且,你又沒真把她殺了。”
“為什麽之前沒提醒我。”西蒙坐到彼特旁邊,咕嘟嘟灌了口水,少年意味深長地掃了他一眼,說道:“我怕你真打中了。”
“你,還是豎瞳?”
“傻子,當然是我。”
到了黃昏時分,遠處漸漸傳來了嘈雜人聲,西蒙從假寐狀態中清醒過來,趴在黃沙中,狙擊鏡裏顯示著一支龐大商隊,雙頭牛馱載著貨物箱,商隊護衛持著步槍分散在兩側,走在最前的雙頭牛角上坐著一個披著苫布鬥篷的女孩,調大倍率,豎瞳。
“我留在這裏支援。”西蒙實在不願意貿然暴露在對方槍口下,畢竟他得到的是一塊AATS腕表,不是一套機甲。
父子二人看出了西蒙的憂慮,徑直走到公路,雙手探出,與商隊護衛交談著,隨後招呼著西蒙。
豎瞳女孩抱著牛角慵懶躺著,半截臂彎漏出來,白嫩嫩的肌膚與荒野原色格格不入,西蒙看向他,女孩輕哼一聲,側過了頭。
“話說他們怎麽就接受我們了?”西蒙低聲問道,感覺像是走在戰俘群裏。
喬納森顯得很快活,忙著找女人熱情閑聊去了,彼特聳聳肩,解釋道:“我們付了錢,搭一趟順風車,就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