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救援【03】不去救援
風是鋒利的,跟刀片似的刮在身上,雨水是冷冽的,刺入骨髓時泛著冷意。
在墜落的時候,墨上筠聽到了蒼鷹的叫聲,悠長深遠。
視野裏出現很多身影。
一陣極速降落後,降落傘被打開,降落的速度減緩。
無數次的操作和演習,讓他們將所有的動作了然於心,墨上筠熟稔地操作著降落傘落到事先規劃好的區域。
在一片相對而言比較寬闊的地麵,穩穩落下。
墨上筠馬不停蹄地開始確認每一個隊員的降落情況。
縱然隻是在直升機上短暫的時間,但所有名單都爛熟於心,一個接一個的回應,並沒有讓墨上筠放鬆警惕,直至最後一個名字念出來得到回應後,墨上筠緊鎖的眉宇才緩緩舒展開來。
鬱一潼、丁鏡以及燕歸在落地後,自覺地向墨上筠匯聚。
但,誰也沒有幹預墨上筠的操作。
看著墨上筠一一進行確認,然後又跟步以容匯合交流後,丁鏡嘖了一聲,“壓力真大。”
“放心,我家墨墨抗壓能力杠杠的。”燕歸擺擺手,一副非常坦然信任的樣子。
“這麽信她?”
素來少言寡語的鬱一潼不由得看了燕歸一眼。
“這是必須的!”
燕歸堅定不移地點頭。
丁鏡揶揄地看了燕歸一眼,然後同鬱一潼:“別理他,腦殘粉。”
對此,鬱一潼點點頭,表示讚同。
燕歸不怎麽高興,不過仔細一想,她們倆的也沒錯,就癟癟嘴沒出聲了。
她們隻是不知道墨墨有多強悍,各方麵。燕歸想。
……
他們降落的地方是一片空曠的野地,加上視野受限,看不出地震後的景象,隊員們的心態還算比較平和的。
他們漸漸匯聚,然後按照直升機上所分配的組,自動地找好他們的隊員,隨時等候指令。
沒有人有過這種救援經驗,但老隊員都有過類似的經驗,所以見縫插針地跟新隊員進行科普。
出乎意料的,丁鏡提及幾年前雲城一場地震裏,她也參與其中,還有過經驗。鬱一潼和燕歸一怔,難免讓她起一些經驗來。
正當三人交流的時候,一道身影走了過來。
因是方向過於明顯,未等對方近身,三人便停下交談,直勾勾地朝來人看去。
是蕭初雲。
丁鏡和燕歸不約而同地往旁站了站。
蕭初雲和鬱一潼的交往很低調,唯一知情的墨上筠也是嘴風緊得很。
但耐不住蕭初雲身邊有澎於秋和牧程二人,澎於秋跟蕭初雲是死黨,得知情況後也沒大肆宣揚,但牧程可是個嘴巴沒長毛的人,聽得澎於秋順嘴一提後,轉身就將消息給透露出去了。
據,因此蕭初雲還被一隊的人宰了一頓。
眼下基本知道他們的人,都清楚他們的關係了。
丁鏡和燕歸對視了一眼,故作空氣的狀態,卻偷偷用眼角偷瞄著他們倆的情況。
很快的,蕭初雲站在鬱一潼跟前,兩人對視了幾秒,很多言語似乎不用,各自都懂了。
無非就是那些話,那些交代,出來可以,不亦可。
蕭初雲:“我們組到齊,我要走了。”
鬱一潼:“嗯。”
簡單明了的對話,不像是戀人,倒像是普通朋友的關係。
沒想蕭初雲轉而一偏頭,去喊著燕歸,“二歸。”
“哎。”
燕歸下意識應了一聲。
自從成為正式隊員後,牧程就開始叫燕歸為“燕二歸”,久而久之,“二歸”這名字則取代了“燕歸”。
燕歸也曾抗議過,但耐不住越來越多的人喊,後來索性就放棄了掙紮。
二歸就二歸叭,畢竟他在家排行老二。
蕭初雲看了鬱一潼一眼,神情有些凝重,語氣低沉,“幫我照顧一下她。”
眼珠子一轉,燕歸忙著點頭,“好嘞。”
在旁聽著的鬱一潼皺了皺眉,“我不比他差。”
“你跟著墨上筠就愛逞強。”蕭初雲話一針見血。
“……”
鬱一潼一張口,反倒是不出話來了。
丁鏡在一旁深有體會地點頭:誰不是呢?
這蕭初雲瞧著是塊悶木頭,沒想還挺有眼力勁兒的。
蕭初雲伸手抓住鬱一潼的手,在握住的時候往她手裏塞了一樣物品,他:“好了,注意安全。”
他的手是冷的,她的手是軟的。
抓住了幾秒,很快就鬆開了。
攥緊手中的物品,鬱一潼不跟他爭,而是點點頭,“嗯,你也是。”
雨中,蕭初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鬱一潼看著他的身影走進黑暗裏,那樣的挺拔堅定,一往無前。
她低頭看了眼手心。
是個類似護身符的錦囊,裏麵是塊長方形的木頭。——一周前,鬱一潼看到蕭初雲雕的很多物件,所以問蕭初雲能不能給她雕一個,臨時的、現成的。
她沒有打開看。
等這次任務結束後再看。
鬱一潼驀地抬起頭來,微微側身一偏,看向正在不遠處跟步以容交談的墨上筠。
有那麽一刻,她好像有點能明白墨上筠的心情。
隱忍的、壓抑的、倔強的。
事情擺在那裏,就得往前走,不能原地踏步或往後退,獨自緬懷傷痛是最不明智的舉動。
她們是軍人,一切當以任務為先。
*
該吩咐的都吩咐了,該交代的都交代了。
墨上筠和步以容回到各自的隊伍裏,然後召集他們的隊伍準備出發。
爭分奪秒,片刻不能耽誤。
“走吧。”
墨上筠打開照明手電,朝身側的三人了一聲。
“我走前麵。”
燕歸積極地往前麵走。
但是,剛走了兩步,一隻手就抓住他的後領,生生把他往回拉了半步。
燕歸一回頭,看到墨上筠似笑非笑的表情,於是開始傻乎乎地笑,笑得燦爛,笑出了潔白的米貝齒。
“滾後麵去。”
隨著墨上筠懶懶的聲音,她的手往後一用力,燕歸就被順勢拉到了後麵。
“墨墨……”燕歸慫慫的喊她,欲要挽回點什麽。
“嗯?”
墨上筠一歪頭,甩了他一記冷眼。
“好叭。”
燕歸不敢造次,乖乖地站在她後麵。
鬧騰歸鬧騰,但時間卻也沒耽擱。
四人一路沿著他們劃分的路線走。
雖然具體路線的困難程度是無可預料的,畢竟是洪水、地震等自然災害之下,你不知道原本的道路有什麽阻礙,但就最初劃出來的幾條路線裏,墨上筠還是選擇了有難度的那一條。
步以容那一隊是難度最大的。
走了二十來分鍾,他們徹底跟其餘的隊伍分開了,而前方的泥濘道路也讓他們的行動愈發的艱難。
漸漸的,他們能夠看到地震後的慘狀。
地麵裂開,山體塌陷,樹木拔地而起,這樣的山區震動過後,帶來了難以想象的慘烈畫麵。
雨還在下,洪水翻滾的聲音,仿佛近在咫尺。
前麵半個時裏,他們都沒遇見一個人,但一路走來的自然景觀,卻讓他們在沉默中不由得心生敬畏。
開始燕歸還用一張能會道的嘴叭叭地話,盡量緩解著空氣中沉悶的氛圍,可漸漸地連他這種隨時滿懷激情的人都沒了聲音,耷拉著腦袋,安安靜靜地走在墨上筠身後。
“前麵有個村子。”
終於,走在最前麵的墨上筠停了下來。
這裏的村莊散亂,房屋建築也不是擁擠在一起,嚴重影響到他們的勘察。
走了那麽久,終於看到一棟兩層樓的紅磚建築,在這寧靜的夜晚裏顯現出一個輪廓,看起來傲然挺立,但當燈光打過去後,他們的心卻猛地一驚。
看似架起來的建築,實則轟然塌陷,附近的地麵有著明顯的裂縫,整個建築打中間部分下陷。
那棟建築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響。
他們沒有見證過地震來臨之時的晃動,也沒見證過那棟建築的倒塌時刻,所有的動靜都與他們無關,他們隻看到眼前能看到的——倒塌的房屋,靜謐的,毫無聲息。
雨聲落在耳畔,好像突地增大了。
“如果住了人,應該沒救了。”這是丁鏡沉默片刻後出來的話。
“墨墨。”
燕歸咬了咬唇,忽然喊了墨上筠一聲。
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但又好像知道了他的意思。
稍作思忖,墨上筠便迅速做了決定,“去看看。”
她朝後方看了一眼,又補充道:“我和燕歸去看這一棟。丁鏡,鬱一潼,你們去看其他的。往裏走的村民應該會多一些,召集村民,安撫情緒,組織救援,但有一點——”
頓了頓,墨上筠的眼睛眨了眨,感覺有雨被吹到眼睛裏,她的聲音倏地輕了幾分。
她:“我們不參加救援。”
救援等後續的隊伍趕到,他們負責勘察。
他們的任務比救援隊伍更重要。
這是在臨行前,大隊再三跟他們強調的指令,也是墨上筠和步以容在直升機上,再三跟隊員們強調的指令。
背負著這樣的指令,就注定他們要遭遇點什麽。
“是。”
“嗯。”
鬱一潼和丁鏡一前一後應聲。
沒有多話,兩組人自動散開。
丁鏡和鬱一潼沿著先前的道路繼續往前走,而墨上筠和燕歸繞過稻田沿著徑朝先前所看到的那棟二層建築走去。
“有人嗎——”
剛一走近,燕歸就扯著嗓子喊道。
他圍繞著建築物,連喊了幾遍。
回答他的隻有沉寂。
在一遍又一遍的喊話沒有得到回應後,燕歸心想:這裏應該沒有住人,可能主人家早就搬出去了。
可他這樣積極樂觀的想法,不到三秒就瀕臨瓦解。
墨上筠站在一麵牆旁,靜靜地佇立著,直至燕歸繞了大半圈後才發現。
“墨墨,怎麽——”
燕歸走過去,一張口,可話沒完,就怔住了。
他們所站的,是正門的方向。
門板隨著牆麵傾斜倒塌,燈光打在上麵,他們隱約能看到門板的痕跡。
被牆體壓在下麵。
看不到藏匿在門板下的身體,卻能看到滲透出來的血跡。
鮮紅的,刺目的。
有一隻手從門板一角伸出來,隻有半截,被直接壓斷的,而連著的身軀就在門板下方。
那是一隻孩的手,曾經屬於一個七八歲的女孩。
細的手腕上,有幾個紮頭發的皮圈,幾朵紅花作為點綴,紅得有些刺眼。
屬於她的手指已經殘缺不全,手臂上沾染著血跡和灰塵,被雨水又衝刷了一遍,顏色淡了一些,可看到皮膚原本的顏色慘白慘白的。
燕歸很難形容在看到這一幕時的心情,驚愕和愣怔,亦或是悲愴和心痛。
他看了十來秒,然後衝到了旁邊,瘋狂地嘔吐。
這一刻的他,隻有茫然和呆滯。
墨上筠依舊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短暫的注視後,她將手中的照明手電移開了。
燕歸吐了一陣,將苦水都給吐出來了。
他狠狠地抹嘴,然後見到一瓶水遞過來。
一抬頭,他看到站在旁邊的墨上筠,安靜的,冷靜的,表情有些嚴峻,但並未崩潰。
他擰開瓶蓋,仰頭喝了幾口水,然後站直了身子,吐出口氣後喊她,“墨墨……”
墨上筠隻是淡淡地:“時間緊,走吧。”
話音落卻,墨上筠轉身離開。
愣了一下,燕歸隻覺得陣陣惡心感再次襲來,胃在扭曲抽痛,他咬咬牙,極力地遏製著惡心感,然後低頭看著地麵,迅速走開這一棟建築,跟上墨上筠的腳步。
在抵達下一戶人家之前,燕歸的胃一直都在抽搐,他一閉眼就是那半截手臂,以及那帶著花朵的皮圈。
祥和而安靜的畫麵,卻渲染出難以言明的悲傷。
他控製不住地會想那是一個怎樣的女孩,七八歲,穿著漂亮的裙子,頭發長長的,偶爾會披下頭發,偶爾用皮圈紮起來,笑起來的時候甜美又漂亮……
他連她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他永遠不知道她長什麽模樣。
這讓燕歸止不住地回想、惦記,然後心一陣接一陣地抽著,好像被無形的大手攥住似的,濃濃的壓力和窒息感。
山不再是山,水不再是水,它們在此崩塌碎裂,入眼的一切皆是冰冷的、尖銳的武器,前行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子上,鮮血橫流,遍地蒼涼。
------題外話------
此文純屬扯淡,前期扯,後期更扯,大家隨便看看。有不合理的請一笑而過,不要放心上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