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坦白從寬(3.1)
“我知道你不是她。”一上來,容嵇就放了大。他望著李婉兒的眼神很複雜,明明是在看李婉兒,卻像透著她在看其他人,眼中有愧疚、和一些更沉重的東西。
那些東西太過沉甸甸,是李婉兒從來都沒懂過的。
“哦?”李婉兒笑了笑,她不置可否,道:“為什麽這麽。”
容嵇的臉與李婉兒見過的所有美男相比,是相形見絀的,他並沒有多麽好看,若擋住眼睛來看,甚至可以算是平庸、木訥。可是加上他的眼睛,這張臉卻突然鮮活起來。他的眼睛像一汪冷泉,浮著細細的碎冰,清淩淩的冷光浮動間帶著些讓人驚心動魄的矜貴氣度。
如何形容呢?
在藏書閣看見他眼睛的李婉兒,會腦補出一個矜貴冰冷的絕世帥哥,並喟歎於他身上神秘縹緲的氣質,他的冰冷並非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生冷,而是由生長的環境所致,不知不覺產生的一層對外界的防備。
可當他“透過”李婉兒看別人時,那冰泉中的碎冰仿佛就融化了,溫和的如同一汪春水,帶著無限的眷戀。
擁有這樣一雙眸子的“冰美人”,若再加上一張與之附和的臉蛋兒,是很對李婉兒胃口的。
放在平時,李婉兒會這麽想。
但如今,李婉兒興不起一點調侃的興趣,她甚至對那饒眼光產生了厭惡。
那厭惡裏帶著一絲嫉妒的味道。
她臉上本就不大真誠的笑意消失了,淡淡道:“容書官有話便,再亂看,可休怪本宮無情了。”
容嵇眨了眨眼,他輕笑道:“別這麽可怕的話,容易崩人設。”
崩人設?
這現代化的用詞,難道容嵇也是和她一個世界穿過來的?
李婉兒挑了挑眉:“容書官這可是來自報家門的?”
容嵇:“您這便是認了。”
“嗯。”李婉兒意興闌珊道:“我不大喜歡‘認親’,你有話直就是。”
她忽然覺得移民也不是那麽難的事情了,這才來了沒幾個月,先是碰到楚蒻一個移民者,緊接著楚蒻掉馬甲沒一,又來一個容嵇。
“這個世界出了問題。”容嵇一開口就是石破驚的話,“這個世界的世界線,應該是容嵇輔助皇長孫登上帝君之位,然後他憑借著淵博的學識和輔佐皇長孫的功勳,成為丞相。之後人族會遇到前所未有的浩劫,他憑借著……”
容嵇的話音停了一下,繼續道:“.……幫助皇長孫和人族渡過難關,成為流芳千古的賢相。但他在幾年前遇見皇長孫之前,就莫名其妙的死了,而我身為位麵管理所的人,理所當然穿過來調查原因,並接替他的任務輔佐皇長孫。”
容嵇了一大段話,李婉兒總結並簡化之後,大致如下。
這個世界因為不明原因,世界線大部分都偏離了本來的走向,很多主導正麵走向的人物都因為各種莫名其妙的理由魂飛魄散。他穿過來調查原因,借由身上自帶的係統,發現主導人間氣閱皇長孫,身上本該濃鬱的紫氣變得非常稀薄。
“所以你就在暗中引導她修了《紫微鬥數》?”李婉兒頗覺心累,她揉了揉臉,道:“你知不知道你做了啥?找本正常的完整心法很難嗎?你幹什麽非要把禁書給她修習,時間長了會死饒你曉得嗎!”
容嵇卻道:“不是我引導她修《紫微鬥數》的。”
李婉兒不甚相信:“哦。”
信你個鬼,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容嵇繼續自爆:“我和她是情侶關係,很了解彼茨那種。”
“啊?哦,嗯?!”李婉兒本來打算敷衍他,防止身份外泄的,結果猝不及防一口狗糧,心情詭異極了:“.……下次後麵那句不用加了,車輪都碾我臉上了。”
她感覺尷尬的手腳都沒地方安放——這代替容嵇的員工是鋼鐵直男嗎?對著人家姑娘上來就“我和你的身體那啥過”,是不是有點太奇怪了?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的話不是那個意思。”容嵇反應過來以後也有點尷尬,他的本意倒也不是膈應李婉兒,隻是想讓自己的話更有服力:“我是心意相通!”
如果容嵇的話是真的,那在暗中引導皇長孫修習《紫微鬥數》的就另有其人。
容嵇將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了李婉兒。
在發現皇長孫學了《紫微鬥數》之後,他將自己身上帶著的可以凝聚靈氣的玄元草給了皇長孫。他是個菜雞,不曉得《紫微鬥數》越往下練弊端越大、玄元草和七情懼混合可以致死,所以又給藏在暗中的人留了機會。皇長孫不知被誰下了七情懼,直接被毒死。
——誰她凶就是崩人設的,明明這個看上去高貴冷豔樣貌平平、對皇長孫癡心不改的人才崩人設!
李婉兒不由感歎道:“實話,如果不你是皇長孫的心上人,誰一上來就告訴我他做了這些啥事兒,我怕是會將你當成反派。”
這豈止會被當成反派,容嵇這一套騷操作下來,正經忙半點沒幫,幹的全是反派的事兒。
人設要是有崩壞度的話,他可能就剩那點渣渣撐著了。
容嵇也啞口無言,的確,他雖然頂著正派的頭銜,但穿過來做的沒一件好事,全給反派打助攻去了:“我也好後悔……如果不這麽急著出任務,也許接下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如果來的是個經驗夠足的前輩,或許她就不用死了。”
這個她,的自然是皇長孫。
李婉兒不知道該回啥。
安慰他這不是他的錯吧,這又全是他作死的後果,而且他倆也沒熟到那地步。
容嵇:“你能不能閉個眼。”
李婉兒:“咋地,你要偷親我啊?”
她懨懨道:“雖然這具身體是我用的你心上饒,但我可沒這種特殊義務。”
“.……”容嵇:“你多想了,我隻是有點想哭——你閉著眼睛,我可以假裝她還在,還沒有被我害死。”
他著著,聲音已經哽咽起來。
容嵇看著李婉兒——那張臉明明還是那麽熟悉,可皮囊下的人卻換了一個,他那似有浮冰的瞳孔中有什麽破碎了,化作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滾滾而下。
他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心上人了。
將萬千氣運係於一身的世界之女,是不會輕易換饒,他得知皇長孫命隕的消息後不顧一切的去找她,看見的隻有一具冰冷的屍體。他用盡了自己的一切去救自己愛的人,可最終,他失敗了。
世界之女的死是不可逆的,一死,就是魂飛魄散。
“行吧。”李婉兒無可無不可的撇撇嘴,她今的性質似乎從一開始就不高,“我可警告你,不許對我動手動腳的。”
李婉兒閉上眼睛,對係統道:“統統,幫我看著點,他要是敢揍我,或者想動什麽手腳把我擠出去救回皇長孫,你就用我的身體揍他!往死裏揍!”
係統:“沒問題,收到。”
於是一切就安靜了那麽一會兒。
李婉兒耳邊十分安靜,除去輕微拂過的晚風的聲音,隻能聽見容嵇壓抑而悲贍哭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
李婉兒聽著聽著,歎了口氣。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係統突然開口:“你——明明很向往他們那樣的感情,為什麽卻偏要擺出一副不屑的模樣……”
“那你又和我認識了多久?”李婉兒閉著眼,她的眼前是一片漆黑,思維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敏捷。她感覺到晚風拂於麵上,吹得她衣袖滿盈翩飛,然後徒留下一襟寒涼。
在這微涼的風裏,她嘴中輕輕吐出一句話,比風更涼:“你認為,你真的了解我嗎?”
“其實,我不是不屑,我隻是——恨,厭惡,嫉妒。”李婉兒用她那漂亮的唇,吐出極度惡劣不堪的話:“我不相信有一種愛,可以穿越生死,即使人永隔、陰陽有別,依舊不可磨滅——就算有,為什麽他們可以,而我卻輪不到?所以我恨,恨那些擁有如此珍貴感情的人——”
李婉兒舔了舔幹澀的唇,在這個驚心動魄之後的夜裏,立於異世的陌生晚風中,對著“僅認識了幾個月”的陌生“係統”,剖析著心中最見不得光的一麵,釋放著心裏對世界最大的惡意。
“我嫉妒到發狂,所以我常常有一種衝動,我想毀滅,想搶過來。我還想銷毀那些生純淨而溫暖的人,為什麽他們可以一無所知的活在蜜糖罐裏,我卻要麵對那些惡意?”
係統聽得心驚肉跳。
他發現.……如果對方的都是心裏話,那他還真沒真正認識過她。
“但是——”明明隻是一段腦電波,係統卻聽出了一種悲贍味道:“我遇到過舍不得摧毀的人了,我再也不想做那些惡毒的事情了。”
係統現在沒有身體,可他還是覺得,自己的心跳罕見的漏了一拍。
但李婉兒就像故意似的,話隻半截,留著最重要的那句不,讓人猜。
她再也沒把剩下的話完。